在农村,春的脚步儿似乎跑得更快。不几日,连贫瘠的田野也有了斑斓的色彩。山弯弯田里已栽上了绿油油的早稻秧苗,田边地角到处长出茂密的嫩草。胡豆、碗豆开着紫色和白色的小花。东一片,西一片的菜花开得金灿灿的。油子门前的几株桃花咂开艳丽的粉红色小嘴。竹林里的竹笋几天就长了一尺多高。
春耕大忙松了一些。油子终于答应给知青修房子了。他站在屋门口指着对面山坡说:“就给你们修在那儿。”三个知青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她们发现油子常偷听她们说话,偷看她们的东西。她们都巴望着早点离开油子的家。下乡以来,她们第一次感到了春光明媚,空气清新。她们扛着锄头向油子指的那个山坡上走去。王云霞穿一件红花布衣服,唐素芳也穿了一件蓝底白花衣服,在春天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对面山坡上东一簇,西一簇的开了一些野花。在山岩石缝里,她们发现有一株矮矮的开着粉红色花儿的桃花树。她们爬上山岩将它挖起来准备栽到自己正在修建的茅屋旁边。她们又将山坡上的野玫瑰和一些叫不出名的野花摘下来,各自编成一个花环戴到头上,嘻嘻哈哈地互相望着笑。忽然,她们听到山坡上一个放牛娃儿在大声地唱着:“妖精妖怪,愉油炒菜,先炒妖精,后炒妖怪,妖精死了我还在。”
王云霞说:“讨厌,难得听,快走开!”
那小子嘻嘻地笑着又吼起来:“那个女儿活妖精,脸上抹着雪花精。”
三个姑娘很不高兴了。王云霞气呼呼地扬着手跑过去说:“你再打狗屁,我就要打你了。”
放牛娃儿舞着吆牛鞭子不怕地说:“你敢,我还要唱。”
李二妹背着背篼从山那边走过来,她骂道:“不受教育的小坏蛋,就会说些不三不四的怪话。”
叶粒说:“你为啥不去读书?叫啥名字?”
那小子转过脸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眨了一下说:“读书有屁用,你们读了书,还不是要来跟我们学干活。”
李二妹说他叫李春宝。话音未落,那小子抢着说:“我叫你父亲。”
叶粒说:“你说叫啥?”
那小子咯咯地大笑起来说:“叫你父亲——你父亲——”他吆着牛要往另一条小路上走。
李二妹说:“小坏蛋在赚我们的欺头。”
王云霞大叫一声:“不准走——”
李二妹转身抓住牛鼻绳,扬起一只手。四个姑娘将李春宝围在中间,他马上老实起来。低着头说:“我以后不骂你们了。”
山坡上干活的农民嘻嘻地望着笑。有人在吼:揍那爱扯拐的龟儿子!——大家都希望知青能狠狠地教训他一顿。这李大狗儿人小鬼大,仗着舅舅是公社朱书记,在学校不好好读书还爱偷鸡摸狗。许多人都跟着吼起来:“让那娃儿尝尝麻辣烫,看他还捣蛋不!”
她们只是做做样子,并不真想打人,见李春宝己认错,就让他走了。
社员们正用原始工具在筑土墙。他们往长方形的夹板中倒泥土,再将泥土夯紧,一层一层地照着这样往上垒,就算砌好了土墙。这种墙除了用泥土外什么水泥,砖石都不需要。黄二爷和一些男社员在筑土墙,三个女知青忙着挑运泥土。一些女社员背着麦杆,背压得弯弯的走过来。李二妹背着象小山一样高的麦杆走到地边,吃力地想放下来。叶粒和王云霞跑过去帮着她把背篼取下来。李二妹放下背篼,擦着脸上的汗说:“咋把房子给你们修在这地方?周围都是光山坡,又是坟山,挑水,种自留地都不方便。开会离公房又远。”
叶粒指着周围说:“这旁边不是有土地吗?”
“那是啥土?才开的荒地,瘦得很。这里咋种得出蔬菜来吃啊?”李二妹摇着头说。
三个姑娘对李二妹的话并不在意,即是叫她们现在去住岩洞也会心甘情愿,却没想到赖以生存的住房条件对她们有多么重要!
高大的鲍满珍、曹三嫂子以及又矮又小,象侏儒一样的黄二爷老婆背着麦杆走过来。李二妹赶忙过去帮曹三嫂子放背篼。曹三嫂子说:“你不管我。快去帮黄二娘一把,那小女人又怀了崽,太可怜了!”
李二妹忙去帮黄二娘放下了背篼。曹三嫂子看到黄二娘背得不少,心中不忍,想到她去年生了个女儿,黄二爷只拿菜稀饭给她吃。黄二娘偷煮了两个蛋,正在吃,听到黄二爷回来了,就急忙把蛋往肚子里咽,被蛋黄堵住了气管,差点给闭死了。曹三嫂见黄二爷在一旁筑土墙,她边把麦杆往外倒,边大声地嚷:“黄二爷,你老婆又要给你下崽了,你少拿点气给她受。这么个小人儿,还要象牲口一样干活。我看倒都心疼!”
黄二爷说:“谁叫她尽生些赔钱货!这回生了儿,我就肯拿鸡、拿蛋给她吃。”
“要是又生个丫头,你要把人家饿死呀?”
“**月间,红苕有给她吃的。”
“她吃够了你那烂红苕了。你自己的红苕种不好,光怪人家!”
除了那三个知青外,工地上的男女社员都哈哈大笑起来。叶粒认真地说:“生男生女是双方的事,不能只怪一方,生了女孩也不能只拿红苕给别个吃。”
社员们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曹三嫂子说:“黄花闺女,懂不起不要乱开腔。你们那书本上的东西这里用不上。”
李二妹扯了一下叶粒的衣服说:“人家说的是怪话。”
黄二爷说:“三嫂子,你是地方上的土地管得宽。我的是烧红苕,你要不要尝一口?”
曹三嫂向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说:“呸!——不要脸。把裤儿垮了,让大家看一下,是不是烂红苕?”
鲍满珍大叫起来:“对!——垮他的裤儿。——”
曹三嫂子挽着袖子说:“你老婆怕你,象小耗儿见到猫。那么个小人儿你不打就骂。老娘可不怕你,今天就要收拾你。”她转过身来叫:“满珍——我们一起上。”
鲍满珍咧着大嘴跑过来。除了三个知青还在挖泥外,其他社员都在兴奋地围观。有人大声地吼着:“对——三嫂子——垮他的裤儿——”
黄二爷见两个泼辣货向他奔来,慌忙丢下工具拨腿就跑。两个女人追了几步就回来了。大家正在兴头上,感觉不过瘾。有人说:这个卖白嘴的,就是应该收拾一下。他光占大家的便利,又要下一个崽了,活该整他一下。
曹三嫂说:“说的比唱的好听。刚才你们只看热闹不动手,除了满珍都是狗屣。”
“谁是狗屣了?”油子扛着一把锄头笑嘻嘻地走来。
鲍满珍说:“刚才黄二爷被我们吓跑了。”
“你们能把他吓跑?”
有人说:“三嫂子要垮他的裤儿,看是啥东西。”
油子大笑起来,一双圆活活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嘴边的肌肉象两道圆弧阔展着,露出黄黑的牙说:“他的是烂**,我的才是金红苕,哪个敢来摸一下?”
刚才没把黄二爷整倒,大家正不满足。经油子这么一说,那些男女社员都在吆吼:“看油子队长的是啥家伙!是狗雀咡,还是人雀咡?三嫂子、鲍二姑快动手呀!——油子不准跑!——”
油子站在中间,笑着说:“我才不怕你两个。大小媳妇儿通通上,我都不怕。十个黄花女,当不了一个黄种汉。”
三嫂子迟疑地不吭声了。周围的人都在大喊大叫:“上呀!你们这些婆娘,光是嘴巴扎劲,都成狗屣了!”
油子把锄头甩到一边,嘻嘻地笑,眼睛不停地在这些女人身上转。鲍满珍第一个冲上去:“老娘今天就不怕你!”她伸手去抓油子,油子逮着她的手拖过去,抱在面前说:“我正想摸你的白馍馍,你就自己送过来了。”
两人扭在一起。三嫂子见满珍儿吃了亏。就说:“大家一起上,我才不信整不倒他!”
有四五个妇女和三嫂子一起挥着手跑过去。几个人扭成一堆,她们把油子的上衣脱下来甩在地上。两个人抬脚,两个人抬手,一个人抱着头。把油子摆成一个大字。三嫂子喊“撞油”她们把油子左右不停地摆动。三嫂子说:“告饶才放你。”
油子大叫:“按倒点整,把老子整昏了,没得哪个心疼你们——快把老子放下来!——”
兰枝儿看到油子老婆背着麦杆向这边走来。她慌忙丢下麦杆,跑过来说:“秀枝儿来了。”
她们听说油子老婆来了,三嫂子忙丢下油子跑开了。其他几个也都松了手。油子从地上跳起来抓起衣服急忙往身上披。秀枝儿背着麦杆从山弯里钻出来说:“你们在干啥哟?山那边都听到闹得嘻哈翻天的?”
油子拍着身上的泥,一本正经地说:“干啥哟,干?各自干活。”他捡起锄头走了。大家还在咧着嘴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