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淑娴看来，家庭是她赖以存身的窝巢，婚姻是她享受爱情的港湾，在这里她原本可以撒娇，可以欢笑，可以温顺。如果说女人是一只小船，那么，婚姻就是它停泊的码头；如果说婚姻是一座大厦，那么，丈夫就是顶梁柱。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她沉浸在离婚带来的伤痛中，久久不能自拔。她将自己的好友林红霞叫到自己家里给她做伴，她们两个女人说着体己话，一起动手做凉粉、面皮等小吃，喊同事们周末来聚餐。这样倒也抵消了几分寂寞、几分忧伤。平时，她就画画。三八节前，县妇联举办巾帼画展，她送去了三幅新作参展，有一幅获得了特等奖，在颁奖仪式上，她认识了县妇联主席景玉莲。

这是一位在政界周旋多年的社会活动家，她的泼辣热情，大方能干为众人所称道。中秋节前夕的一天下午，吴淑娴接到景玉莲的电话，她说她们今天晚上要举办了一个联谊舞会，邀请她和朋友来参加。吴淑娴想了想就答应了。晚上，她约上林红霞，两人精心打扮一番，踏着夜幕来到南坪宾馆多功能厅。这里已经是人影绰绰，彩灯斑驳，音乐像流水一样在大厅里流淌。熟人相见，相互热情地打着招呼。吴淑娴看了看，来到这里的女舞伴都是各条战线的精英，男舞伴的是县级要害部门和乡镇的主要领导。

景玉莲热情地将吴淑娴和林红霞迎进大厅，安排她们在一个摆放着水果的茶几旁边坐下来。吴淑娴笑着向景玉莲介绍林红霞，三个女人正在说笑，牛莫旺走过来了。景玉莲立刻起身给他们互相介绍:“这个大美女叫吴淑娴，是个画家。这一位叫林红霞，歌手，音乐家。”牛莫旺微微朝她们笑笑:“幸会美人。”他紧接着朝吴淑娴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能请您跳一曲吗?”吴淑娴还在犹豫，林红霞推了她一把:“去吧去吧，都是成人了，还忸怩什么。”吴淑娴拽拽上衣的下摆，站起来拉住了牛莫旺的手，两人旋转着走进了舞池。

这些看似随意的相遇，其实是景玉莲特意安排的。她和牛莫旺在市委党校大专班进修了两年，在一块打扑克，在一块吃饭，一块出外考察，彼此熟悉了自然相互关照。

牛莫旺的妻子吕丽红是工商银行的出纳员，有一天，一个匪徒持枪抢劫，她死死抱住钞票箱不松手，被匪徒开枪打死。她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一张鲜红的烈士证，也为牛家后代换来了不菲的钞票和荣耀。妻子去世后，没有人给牛莫旺做饭洗衣，他工作很忙，没有办法，就托景玉莲给他请了一个女保姆，名叫陈春桃。这个女人比较时尚，走在大街上，生人绝对想不到她会是保姆。

有一天，牛莫旺回到家里，却不见保姆陈春桃的人影，饭也没有做，屋子乱七八糟的，不成样子。他打她手机却是关机，你牛莫旺感觉有点不妙，赶快查看家中值钱的东西，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妻子留下的首饰、皮草、存折、现金都不翼而飞了。他赶忙报警，给银行打电话挂失了存折。案子一直没有破，那个女人人间蒸发了。为了这件事情，景玉莲感到非常内疚，觉得对不起老同学。那个女人是乡镇一个妇联主任推荐的，结果找到她的家里，也没有人，她父母反倒向主任要人，看来她是逃到外地去了。不过还好，存折上的钱她没有取走，只是盗走了家中值钱的东西。牛莫旺知道她拿着自己家里的钥匙，赶紧找人换了门锁，景玉莲想弥补自己的缺憾，她打算直接给牛莫旺找一个可靠的女人做妻子，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她打听到吴淑娴是个单身，就把目标锁定在她身上。

吴淑娴自从在舞厅认识牛莫旺之后，经常接到他的邀请，参加一些联谊活动，他的态度是鲜明的，只是没有好意思明说。这样以来，景玉莲两头奔忙征求意见。吴淑娴没有表态，她觉得牛莫旺人是聪明老成，就是面相有些显老。她担心他那两个在外地工作的儿女是否同意，担心以后不好相处。牛莫旺娶妻心切，把儿女叫回来，陪他和吴淑娴到秦岭动物园去玩。两个年轻人不时打量吴淑娴，好像要看出来她是一个好女人还是坏女人。吴淑娴矜持稳健，不动声色，微微地笑着，并不多说什么。两个年轻人问她的身世，问她的家庭，问她的工作，甚至问她的收入，就像查户口一样。牛莫旺有些生气，把儿子训了一顿:“怎么这样没有礼貌，晚辈有这样问长辈的吗。你吴姨是大画家，是有修养的文化人，换了人你看看谁理你们。”也许，两个年轻人的心里只有他们死去的母亲，他们将接替母亲位置的对象总是看着是别有用心，谋财而来，为利而去，怎么也不放心。他们的这些顾虑，吴淑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觉得再婚又是一次考验，面临的是多重的猜疑和排斥，带来的是烦恼多快乐少。她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走进老虎园，在铁网围墙的院子里，有假山、草坡、石滩，一只金黄色的老虎耷拉着尾巴，悠闲地在院子走着，它的脸就像一只狸猫，这时候的它，好像寂寞、孤独、忧伤，那么闷闷不乐地独自走着，看不到一点凶狠的样子。原来老虎也有温顺的时候。吴淑娴站在铁网外边望着蹲在地上的老虎，它虎视眈眈地望着围观的人群，那种旁若无人的样子，好像把谁也没有放在眼里。游客们观赏着老虎，嬉笑着，议论着，有人往里要扔食物，被管理员喝声制止了。

不大一会儿，管理员从里屋的笼子里拎出一只活鸡扔进了网墙内，鸡看见老虎后，惊慌失措地奔跑着，大概想飞出网墙，逃个活命。结果飞了几次，也没有飞出去。这时候的老虎突然飞跃而起，两只前爪抓住了鸡身，张口大嘴咬住了鸡的脖子，把它挪到石头边的地上，慢慢享用。鸡扑棱着、叫唤着、挣扎着，鸡毛在乱飞，鸡的两只爪子渐渐不蹬了，老虎蹲在旁边，张开血盆大口，用那四颗钉子一样的牙齿撕扯着鸡脯，鸡的内脏暴露出来了。老虎咬一口，抬起头掂掂地嚼着，那种满足，那种惬意的情绪，从它的眼神中流露出来了。看着这血淋淋的一幕，吴淑娴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突然来了灵感，她顿悟道，这就是兽性，温柔的现象掩盖不了万兽之王的野性和凶狠。一个生命霎时在它的啮噬中不复存在了，她感叹着，有些怜惜地离开了老虎园。

回到南坪的第二天，景玉莲打来电话催她表态。她搪塞了一下，说自己要征求女儿的意见，还要征求父母的意见，先不着急。她找到魏秀英，通过她又找到杨国娇打听牛莫旺的为人，说给她听的都是一片赞誉声。她自己心里没有底，犹豫不决，总怕嫁错了人，又受到伤害。女儿蒋楠挺时尚的，她听说妈妈要再婚，并没有反对，她打来电话说，要是妈妈能找一个伴侣，作为女儿，她就少一份担心。她知道妈妈一个人在家怎么行，连个说话的人没有，寂寞、孤独会使她变老的。听到女儿的这番话，她心里暖洋洋的，孩子大了，有了知识，见识广了，也懂事了。起先，她最担心女儿不接受牛莫旺，现在，这个顾虑没有了，她感到一阵轻松。

牛莫旺多次要求要去青石沟看望吴淑娴的父母，她总是推脱着。她自己先向父母渗透，大致说了牛莫旺的情况，让他们有个心里准备。周六这一天，牛莫旺买了茶叶、糕点、水果、白酒，让驾驶员开着单位的奥迪小车，他和吴淑娴一道来到青石沟。到了村口。牛莫旺吧吴淑娴喊下车，让小车跟在他们后边，他们向村头的乡亲们打着招呼。凡是吴淑娴认识的，男的他就发一根香烟，妇女和孩子就给一把水果糖。他们喜滋滋地双双走进吴淑娴的家门。

吴岱宝知道女儿要回来，没有到石器厂去上班，他早早起来扫了院子，把水缸挑满，又杀了家养的芦花公鸡。钟玉槐正在厨房蒸面皮，屋子里面雾气腾腾，几乎看不清人的面貌。

“爹，娘，我们回来了。”吴淑娴笑吟吟地给父母亲介绍着牛莫旺。老两口热情地招呼牛莫旺到上房歇息，给他泡了自己舍不得喝的好茶叶，吴岱宝取出自己回老家带来的延安香烟，放在牛莫旺跟前的炕边，机智地打量着他，陪他说话。

吴淑娴脱了外套，到厨房给母亲帮忙做饭，一边干活一边给她说自己的对象，言谈举止中表现出少有的兴奋。钟玉槐看见吴淑娴就想起自己的儿子，心里怪难受的。她总是觉得是那个叫梅红歌的女人害死了儿子。吴淑娴起先是她的女儿，后来变成了儿媳，现在又变成了女儿。作为母亲，谁希望自己的女儿长期寡居?牛莫旺面临一次考验，他能否过关，能否顺利当上吴家的女婿还是一个未知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