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儿到唐宅,犹如铁落红炉。他本意求生,难道反来受死么?只因闻得公子的夫人曾显许多灵异之兆,只这公子之死,还是没福,夫人必是大贵的。自恃聪明伶俐,可以随机应变。夫人若是守节,他也能守;夫人若有贵显,他也还望提挈;若是差不多的,还可弄之股掌之上。原有个主意,敢于挺身而来,不是单为着怕抵命的缘故。及见赛儿智略非常,慷慨大量,已是十分惊服。思想要得夫人的心,没处下手,只得镇日不离左右,小心伏侍。到晚便哭公子,窥夫人之喜愠。
忽闻春蕊传唤,柳烟疾忙趋向夫人跟前,双膝跪下。夫人道:“公子从那年上嫖起?有多少次数?怎么把公子弄死了?
可将原委供来。”柳烟道:“公子第一次来,是在济宁州,八月十五,正值婢子的生日。公子道:“我与你同年同月同时,我是卯时。‘问小婢是辰时,所以蒙公子错爱。”赛儿一想,原来公子易了时辰来求亲的。又问道:“这有三年之久了?”柳烟道:“虽有三年,前后各止三次。公子常说月仙人传授采阴的妙法,小婢也是有胡僧传授采阳的诀儿。
前在济宁三夜,公子赢了,要娶小婢为妾。原是有约到蒲台的。公子又叠连赢了两夜。婢子原劝公子回来,禀过夫人娶回家内,永侍枕席。公子说必要三战三胜,写了降书才回去哩。那是小婢子该死,只得把胡僧的丹药服了一丸,才支持到五更。不期公子阳精涌出,小婢子万剐难赎。”夫人道“这有几分实话。”柳烟见夫人说是实,探手在胸前锦函内耳出一串珊瑚数珠献上道:“这就是胡僧留赠婢子的。”夫人无问:“胡僧赠你重物,必有缘故。”柳烟道:“他说我……”又住了口……夫人道:“你不实说,就是奸狡。”柳烟道:“这是胡僧的胡说,婢子向来不信,今夫人垂问,只得老着脸说罢。他说婢子是双凤目,日后必然大贵,还要作兴他的道术,故此留为记念的。”夫人道:“这等,你不该献出来了。”柳烟道:“不献此珠,是有二心了,还说甚么伏侍夫人,为公子守节呢!”夫人道:“如此,权且收下,我自有道理。”就起身到鲍母房中,具述柳烟的话。鲍母道:“少不得他有贵处。”赛儿道:“贵不贵在我。”鲍母道:“自然在你,机缘到日,才得明白。”赛儿自此之后,就没有处置柳烟之心了。
柳儿又更加勤慎伏侍,竟得了夫人之心。
到了新寒食节,赛儿要去扫塞,分付柳儿与春蕊、翠云并老梅婢同去,余者留看家下。鲍母道:“我也今晚要到一处去,待汝拜过坟墓,在中途相会。”赛儿道:“太太坐车还是坐轿?”
鲍母道:“我只用脚,黑夜可走。”赛儿已悟其意。比到黄昏,初月方升,鲍母道:“我去也。”赛儿随到中庭,只见鲍母把脚在地下一跌,彩云从地而起,忽升半空。慌得诸婢跪拜道:“嗄!
原来是活佛。”仰看时,冉冉向东去了。赛儿遂于次日去祭祖宗、父母并公子之墓,痛哭一番。各婢亦皆助哀。
焚化金银纸锞已毕,赛儿道:“山色甚佳,我们闲步闲步。”
只见岩坡下有一人来,似秀才模样,两个鼠子眼睛,光溜溜的左看右看。霍地里走到赛儿面前,深深一揖。柳烟见有些诧异,就来挡在赛儿前头,大声道:“汝是何人,敢来拦路?”那人装着文腔嘻嘻的道:“小生姓计,是蒲台学内有名的秀士。先父做过巡城察院,谁不知道我是计都星?”柳烟道:“既是秀才,就该达礼,你向谁作揖呢?”那人道:“有句话上达夫人:小生旧岁断弦,要娶位绝世佳人为正室;若非夫人,如何配得?
原要烦冰人来说,今日天作之合,中途幸遇,定是姻缘有分了。
故此斗有胆,不嫌自媒。倘或不允,小生就死也不放夫人走路。”夫人大怒道:“疯孽畜!敢是寻死么?”柳烟道:((陕走快走!迟就叫人打个死。“那人揎衣攘臂,正要来抢赛儿,忽半空中大喝道:“假秀畜,不得无礼!”那人顷刻自己剥得精光,背剪在树上,却是没绳索的。原来是的母,按落云头,将手指着岩凹里,虚画几画。远远见五六个人,骨碌碌滚下山坡,也有磕着石头、折了手足、破了头脑的,都在山沟里挣命。众婢见了大骇,赛儿喝令:“老梅、柳儿,快折取粗壮树条,鞭杀这狗贼奴,叫他做大痛无声的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