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一对的排过去了,才是月君的大轿。那轿是龙王所献沉香树根雕成的九龙戏珠交椅,上嵌着夜明珠一大颗、八小颗,黑影里走动,有如明月照乘一般。原是在卸石寨中常坐的,而今用了水磨光的香楠木杆子八根,就是一乘大亮轿。
那抬轿并打伞的,共是九个壮健女人。说的错了,女人抬轿,那里走得长路?要知道这是月君的道法了。却是如何打扮:头上青丝挽的角鬃儿,或三或两;脚下赤足穿的搠履儿,或大或小;手臂上、足胫上带的镯儿箍儿,或金或银,或珠串。身上各穿的金黄绣凤窄身短袖秋罗袄,外罩着绛红销金蟒纻丝磕腰比甲,下穿着素绫长棍,直裹在小腿肚下,用五色丝带紧紧拴祝看去那九曲柄黄罗伞下,端端正正坐着一位万劫不老,赛西母、胜大士,先天一炁帝王师。这些文武官员都在郊外候送,众百姓无男无女,若老若少,执香顶礼,都称是活佛降世。月君令满释奴慰劳众人,并谕各官不须远送。又谕董将军、铁监军:“青郡是我根本,须防燕兵来袭,宜紧守地方。”二人领命。百官等皆自回去。
是日行五十里止,仍下五个寨栅,月君居中,余各四面环绕。次日早行不三十里,前面聂隐娘人马过去,就是素英、寒簧的香车左右并行,各领着三十六个女真,雁行分列,鱼贯而进。忽有一壮妇,大踏步奔至车前,手横着铁锹一柄,喝道:“且住,有本事的,敢与我比试武艺么?”遂将铁锹轮动,双足跳跃,口中咤叱,滚滚风生,迸出万道寒光,如掣电一般,那妇人的身子,只在风电内旋转,看不见他的影儿。舞毕又喝道:“可有人来比武么?”素英问道:“你是人是怪,可也闻得太阴圣后么?”妇人道:“恁私太阴不太阴、圣后不圣后,与我斗得十合,放你们过去;若不敢和我比斗,只好一千年站在这里!”素英正要用个道术儿奈何他,早有聂隐娘纵着骞卫回来,问知缘故,笑道:“待我把你颠倒竖着,只恐底下臬气,触了穹苍。且报知圣后定夺。”只见满释奴驰马向前道:“圣后有旨召那妇人。”那妇人随着隐娘、释奴一马一驴的脚后跟,如飞的奔去。
时月君大轿停于中道,看那妇人时,生得:眉横眼竖,唇卷鼻掀。一头短发似虾须,裹着棋子花织成的帕儿,两臂硬毛如虫胃刺,约着锟銛铁炼就的镯儿。上身穿一件锦纹白额虎皮秃袖的短袄,下身穿一条金钱玄豹皮紧裆的长棍。腰系牛筋绦,足穿猪皮靴。手担着铁锹一柄,是轩辕皇帝制造干戈以来无名的兵器。
他望见月君的轿子,扑地拜倒在地下。月君笑曰:“何侠妇之先倨后恭也!尔系何方人氏,恁么姓名,因何当路遮拦?
请起来细说。”妇人便站起答道:“我住在本郡乱山内乱苎村,父母止生我一个,今年二十五岁,也不嫁人,人都唤我女金刚,恃着几斤气力,打生为活,就是我身上几件衣服,也靠着些畜类送来的。向闻得圣后起兵,要做个武则天女皇帝。”隐娘、释奴齐喝道:“该割舌!”月君笑道:“这是你要来皈诚效力的意思了?为何不到卸石寨来投名,却在此处说些大话呢?”女金刚道:“我没有这脸面,学这些名士山人,鞠躬屏息,伺候衙门的调儿。”月君道:“有异材者,自不同于流俗,难为你想这激我召见的法子。我正少个主守大纛的,你任此职何如?”女金刚道:“我愿尽力向前,不愿落后。”月君道:“守纛旗是紧跟着我,最重大的职任,若有向前之处,自然调用。”女金刚拜谢了。月君又问:“你的铁锹多重?”答道:“七十多斤。”
月君道:“这不像兵器,可用得钺斧月铲么?”女金刚道:“我本无师传受,将他来锄地打牲口,使得惯了,别项兵器却不能用。”月君就令给与劣马一匹,命满释奴:“拨十名女壮丁随着,专守纛旗,随我大轿行走。”女金刚自来不曾骑马,把个手在鞍背上一按,那马几蹲下去,遂腾身跨上,用腿一夹,马即向前直撺,顺手勒个祝满释奴赞道:“好劲!”仍各依伍次,一齐趱行,当晚无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