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看着纳兰雪轻声道:纳兰姑娘,我们能够在青州相遇,这已经是一种缘分,不知道能不能请你移步,与我详谈呢
纳兰雪定定地看着李未央,在月光下,这少女面容清丽,那一双古井般的眸子熠熠闪着光华,而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作伪,只有一片平静的神情。纳兰雪刚刚经历过大难,当裴徽的长剑搭在她的脖子上时,她以为自己的这条命已经要交代在这里了,却没有想到转瞬之间已经被李未央搭救,再加上在青州她对李未央已经存了三分好感,此刻见她情真意切,纳兰雪犹豫片刻便点了点头。
李未央笑道:那么我们去马车上谈吧。
纳兰雪上了马车,却见到马车之内如同一间雅室,布置得十分的精巧,赵月倒好了茶水,静静退到了一边。纳兰雪看着李未央道:郭小姐,若是有什么奇怪的,便直言相问吧。
李未央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坦白,便微微一笑道:纳兰姑娘这一次是到大都找人的,而且是找的郭家的人,对不对
纳兰雪一怔,她没有想到李未央这么快察觉到了端倪,便轻轻地说道:不错,我是来找人的,而且找的就是你二哥郭衍。
李未央面上浮现了一丝了然,她早该猜到的。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她开口道:你千里迢迢便是为了我二哥赶到大都,可是你没有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他已经迎娶了妻子,是不是
纳兰雪没有开口,可是她的面容在这一瞬间沉寂了下来,那雪白的面上没有任何的血色。李未央可以理解对方的心情,可是令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纳兰雪不把话说清楚再走,她开口道:难道你不想见一见我二哥,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背弃你吗
纳兰雪冷冷一笑道:结局已经在我眼前,难道问清楚了就能改变一切吗还是说你要我学那叶芙蓉当场撞死在你郭家门前,染了一地的鲜血,污了你家的名声吗我不是那等女子,做不出那样刚烈的事情,我只是想要离开而已,再也不想见到任何郭家的人了。
李未央听她所言,却是轻轻一叹道:若是你心中没有疑虑,又为什么在城中转来转去呢若是一个人心头存了困惑,那她这一辈子走到哪里都是不会安心的。纳兰姑娘,我二哥之所以迎娶陈氏是为了家族的联姻,并非他本意。
纳兰雪轻轻一笑,笑容中却带了十分的萧索。
李未央见过这样的神情,在很多很多年前,当她在铜镜之中,或者是水塘之内,她都能够看到这样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是被囚禁在冷宫之中的废后,而非如今显赫之家的贵族千金,而眼前的纳兰雪总让她想起自己那时候的模样,她想到这里,声音柔和了三分道:纳兰姑娘,为什么要发笑呢
纳兰雪淡淡地道:郭小姐,你是个聪明的人,不光你很聪明,郭家的人也很厉害,郭衍曾经答应过我此生非我不娶,可是他一转眼就为了家族利益,娶了他人,我苦苦等了两年却始终没有音讯,迫不得已便寻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原来郭衍已经任了辅国将军,而且正在任上,并不在大都之中,我寻到郭家,原本是想在郭家停留,等一等他,却没有想到,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原委,却看到了他的妻子。我又能说什么呢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了。
李未央看着她,喃喃地道:所以你打算就此离开吗
这时候,纳兰雪的泪水如同珠线般流了下去,她扭过头去,快速地擦了眼泪,这才回过头来道:君既无心我便休,也只好如此了。纳兰雪的胸口如同撕裂一般的疼痛着,那样的疼痛几乎让她没有办法坐稳,整个人飘飘荡荡不知道身处何处。
李未央开口道:若是你要回乡,我会想方设法派人送你回去。
纳兰雪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没有家乡了。
李未央看着她,不由问道:那么你是否有可以投靠的亲人呢
纳兰雪复又摇了摇头,这世上只有我孤身一人了。她说了这句话,美丽的眼睛里快速地闪过了一丝悲痛,可是她却及时低下了头,没有让李未央瞧见。
李未央见她神情难忍悲伤,不由叹了口气道:既然纳兰姑娘无处可去,为何不留在大都之中呢我可以送你一间医馆让你悬壶济世,偿你生平所愿。
纳兰雪看着李未央,面色之上有一丝惊讶,语气更是震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未央笑容和煦,容色清冷道:裴家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只要你今天离开了大都,明天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你曾经是我二哥的心上人,他又有负于你,说起来也是郭家对不起你在先,既然如此,我为他们做一点补偿有什么不好呢你就当我们心头过意不去,踏踏实实接受了吧。
纳兰雪只是轻轻地一笑道:郭小姐,你果然知道一个人的弱点在哪里,我这一生到处漂泊,无处可依,无人可靠,甚至无家可归,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诊治一些患者,多救一些百姓,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你却知道我心头所想,实在是个聪明的人。
李未央望着她,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你认为我可怕也好,心计深沉也罢,我都不在乎。实话与你说,若是你离开了这里,裴家人一是不会放过你,二是极有可能会利用你对付郭家。二哥虽然有负你,可他也是迫不得已,我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郭家,所以只有将你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纳兰姑娘,若是有朝一日,我将敌人铲除,自当以千金相赠,送你平安离开。若是我不能对付敌手,我也会在最后之时保你安全。你可相信我吗
纳兰雪身体一震,看着李未央,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未央瞧着对方的神情有了三分的犹豫,便接着开口道:说起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用一家医馆来回报你,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你可以从容的收下,也可以治疗更多的病人,就当我在行善积德了。说着,她已经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地契和房契,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纳兰雪的面前,她慢慢地道:这是大都之中规模最大的医馆,从今往后,你就是这家积善堂的主人了。不管你需要多少的药材,要免费诊疗多少个病人,郭家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事实上,郭夫人并不知道此事,想要这样做的人,只是李未央而已。
纳兰雪看着李未央,终于微微一笑,郭小姐这么做,是为了彻底了结我和郭衍之间的情意吗
李未央摇摇头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没有办法考虑那么多,我不关心你们之间的感情,只关心这件事会不会威胁到郭家,会不会伤害到我的母亲。而你,只能选择应或者不应。
纳兰雪扬眉道:若是我不应呢
李未央叹息道:若是你不答应,那我便当作没有见过你。你现在就可以自行离去了,但若是裴家人再度拿你要挟我郭家,我不会手下留情,更加不会出手救你。
纳兰雪轻轻闭上了双目,片刻之后,她又猛地睁开,随后她突然放下了身上的包裹,从中取出了一张纸,放在了桌子上,慢慢地道:我不会白白收你的礼物,这一张纸便是我送给你的回报,从此以后,我不欠你郭家的,你们也不欠我的。咱们就此告别吧说着,她真的拾起了桌子上的地契和房契,转身下了马车。
李未央吩咐赵月道:你去请五哥亲自护送她进城,并且让郭家的护卫暗中保护她。
赵月点了点头,应声离去。
就在此时,郭澄上了马车,他看着李未央,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深沉道:这件事,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母亲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不能让母亲知道,她若是知道了,二嫂也会知道。
郭澄叹了一口气道:可我总觉得事情不可能一辈子瞒得住,总有一天会传到二嫂的耳朵里去。
李未央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也是早晚的事,咱们早做准备也好。
郭澄突然抬起黑亮的眼睛,望着李未央道:或者我们可以坦言相告。李未央摇了摇头,随即将桌上折叠起来的纳兰雪交出来的那张纸,递给了郭澄。
郭澄接过来,就着烛光一看,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良久他才开口道:没有想到,他们当初竟然还有一纸婚书。
李未央点了点头,看着那纸上烫金的字道:二哥既然与她定情,他又是一个十分信守承诺的人,必定会留下凭证,这一纸婚书,若是纳兰雪执着去告一状,郭家就会成为满城的笑柄。更严重一点,停妻再娶,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名声啊。二哥的这个辅国将军是做不成了,还会连累郭家百年清誉就此完结。
李未央也不想做的这么咄咄逼人,只不过在越西一朝,有了这一纸婚书,纳兰雪就等同于郭衍的未婚妻。然而郭衍却抛弃了自己的承诺,转而迎娶了他人,这跟那榜眼抛弃青楼女子,可完全是两个概念。那榜眼与叶芙蓉虽然有了婚姻之盟,可毕竟是口说无凭,再者,贵贱有别,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容纳一个青楼女子的。事实上,他若是没有贪慕富贵,迎娶那高官之女,完全可以娶了那叶芙蓉做妾室,谁也不会多说他什么。可他偏偏为了迎娶新人,将对方拒之门外狠心不理,这才会造成了负心薄幸的名声。但是对于郭衍而言,明明有已经订婚的妻子,却抛弃了对方,这跟停妻再娶,又有什么区别呢对世家豪门而言,实在是败坏门风之事。
郭澄看着那一纸婚书,心头却是漫过一阵一阵的寒凉:若是刚才这纳兰雪落入到裴家人的手中,恐怕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却突然举起婚书,放在那蜡烛之上点燃了,看着烛火将那烫金的字一点一点卷起来,最终变成一片灰烬。
李未央默默地看着,神情变幻不定。却听见郭澄叹息一声道:虽然你将自己的目的说的这么功利,可我却总觉得,你是诚心想要帮这个姑娘。
李未央看着郭澄,似笑非笑道:哦,何以见得呢
郭澄微微一笑道:若是你真的狠心绝情,刚才大可以杀了她灭口,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怀疑到了郭家人的头上,裴家更是没有办法再拿纳兰雪的事情来威胁咱们。可是你没有,还送给她一间药堂,并且派人保护她。
李未央含着一缕淡淡的笑意,嗤笑一声,道:那不过是监视
郭澄摇了摇头道:不,不是监视,就是保护我敢肯定
他这样说着,李未央却轻盈一笑,神色舒展,慢慢道:保护也好,监视也罢,我只是不希望母亲因为此事,受到丁点的伤害。
郭澄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这件事情总算暂时平息下来了,二嫂不知道,也算是避免了一场大乱。
李未央眼中冷芒乍起,笑容之中含了三分冷冽道:不光是大乱这么简单,只怕还会牵涉到郭陈两家的联盟。
郭澄心头一跳,看了李未央一眼。可此时李未央已经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把目光凝在那一团被烧成灰烬的婚书之上。
裴府,夜凉如水,月华泛着淡淡的清寒,花园里有一汪碧波湖水,却是死水,借以聚财之意。湖中水光洌洌,间或有锦鲤游来游去。一阵风吹过,湖水泛起了微微的波纹。裴弼施施然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而他的身后则跟了裴徽,亦步亦趋,十分忐忑的模样,全然不复往日里的镇定。
裴徽一进门,便急急地道:大哥,今天的事
裴弼看了他一眼,关怀地道:身上的伤包扎好了吗是不是很严重不是跟你说过,发生任何事情,都要好好保全自己,为什么不多带一些人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裴徽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在自己的兄长面前,他竟然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流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事实上,从小到大,父亲对他都没有多少关怀,而从他有记忆开始,最关心最爱护他的人就是裴弼。但奇怪的是,裴弼对其他兄弟姐妹却并不十分喜爱,唯独对他,仿佛倾注了所有的关怀,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最敬爱的人就是大哥。
裴弼叹了口气道:素日里,你计谋过人,怎么今天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呢
裴徽心头巨震,他该怎么说呢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的冲动事实上,早在发现纳兰雪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可是他就贸贸然地栽了进去,甚至顾不得思考过多。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李未央的阴谋啊
他悔恨到了极点,竟然双膝跪地,对着裴弼道:大哥,都是我的错若非是我,三个弟弟也不会尽皆折损,妹妹也不会受奇耻大辱。父亲已经杖责过我,可是我的心中始终无法释怀。眼看着那李未央无比得意,我却是无计可施,今天竟然差点连自己的性命都断在了她的手上,若非大哥及时相救说罢,他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眼神也充满了对李未央的恨意。可是奇怪的,面对裴徽的怒火中烧,裴弼的眼神竟是让人料想不到的平和温柔,甚至带上了一种漫不经心的神态。
裴徽继续道:请大哥教我,该如何报仇
裴弼叹了一口气道:此次你们在草原上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并不怪你,你先起来吧。
然而裴徽却始终跪在地上,他不肯起来。
裴弼顿了一下,又道:李未央心机深沉,步步为营,她的每一个计谋都是针对裴家的。你虽擅计谋,却不擅应变,所以才会如此惨败,此为其一。李未央依托郭家,先有旭王元烈,又有静王元英相助,此乃女中豪杰,非寻常闺阁之女可比。你们兄弟实在是过于鲁莽了,所以完败,此为其二。其三么,这些都是外因,李未央的智慧才是她最大的武器,在她的眼中,你们的生死,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裴徽震惊地看着对方,他斟酌着道:那依照大哥看,此事该当如何呢咱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向李未央报仇
裴弼淡淡地一笑,摇了摇头,如何能够报仇呢他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裴徽。
裴徽疑惑地看着他道:是,这件事情我做不到,只能依靠大哥你
裴弼笑了笑,那笑容之中仿佛带了三分自嘲:我自己都身体不济,早就醉心于休养之术,根本无心于争权夺势,你靠我,我怕是要辜负你了。
裴徽闻言一怔,裴弼从小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而且常常离京养病,这些年来,府中的事务都交给他处理,所以他也养成了事事都要照料裴家其余人等的性格,正是因为他稳重的性子,所有人都以为将来裴府是要由他裴徽继承的。可是从小到大,不管他有什么事情,遇到什么困难,最终能替他解决的,不是他一向敬畏的父亲,而是眼前这个看似孱弱,却笑得云淡风轻的兄长。现在他已经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求助于对方了。他开口道:大哥虽然你身体不好,可却是一个运筹幄,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士,我相信你是可以对付那李未央的。
聪明如何,运筹幄又如何他生来就有痨病,动不动就咳血,哪怕娶了妻子也不过是个摆设,根本都不能算一个正常的男人相反,二弟裴徽高大英俊,文武双全且广有人缘,他具有一切自己梦寐以求却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他才是整个裴家的希望。所以对于裴弼而言,每次看到这个二弟的成功,都等同于看到自己的成功,他更是将自己的一切希望都放在了裴徽的身上。
听到二弟这样说,裴弼没有开口说话,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却叹了口气道:刚才有多么凶险,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若是那李未央知道我未带一兵一卒,她断然不会放你我安全离去。
裴徽顿时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难道大哥你刚才根本就没有带人来埋伏吗
裴弼微微笑道:我不过是从温泉山庄回京,哪里会带什么士兵呢是那李未央过于多疑,所以才会上了当。
裴徽冷笑一声道:她的确是很多疑,也很谨慎。可是这一回,她却是万万想不到,原来你唱的是空城计。
裴弼叹了口气,那神情似乎闪过一丝什么,面上似笑非笑,他看着自己的弟弟,慢慢地道:正是因为她心思深沉,果断狡诈,这样的人往往也就最多疑。我便是利用她的这个弱点,诈她一诈而已。她便是知道我在说谎,也会放我们离去的,一切事情都在她一念之间罢了。
裴徽闻言,不禁看着自己的兄长,讶异道:为什么
裴弼微微一笑道:一有机会,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一遇威胁,宁可退让百步,也不前进半分。这就是李未央的个性。从你传给我的书简看来,这个女子最大的毛病便是多疑。在运筹幄的时候,这个特点固然能够令她面面俱到,可是一旦到了决策的时候,她不免也会瞻前顾后,思虑颇多。尤其,你应该感激郭家。
裴徽的瞳孔忽然收缩,他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感激他们他们杀了我三个兄弟,还让我感激他们大哥你是疯了不成吗
裴弼笑容和煦,声音温柔道:从某种角度来看,郭家是那李未央的后盾。可是你换一个角度去想,却也是她的弱点,不是吗没有郭家,她是河滩上的一块黑石,虽然不值钱,却能让你头破血流。如今她已非昔日孤女,而是真正的精美玉器,如虎添翼的同时,却也不免怕敌人碰坏了她而畏首畏脚。所以很多事情,都要从两面来看。他言语灼灼,谈笑之间已经将李未央分析的十分透彻了。
裴徽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大哥,想不到对方仅仅凭借着自己送去的只言片语,便将李未央里里外外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由笑道:大哥,难怪姑母总是说你才智近似妖。裴后见裴弼一面,便作出了这样的评价,可当时他们并不相信,只以为姑母不过是在说笑,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裴家最优秀的公子,便是文武双全的裴徽。
裴弼看着裴徽,笑容淡漠,裴后是说了这一句话,却还有第二句话,她说,你才智近似妖,可惜,一辈子注定当不了英雄。的确,裴家到了这一代,需要有一个杰出的人物来举起整个家族的大旗。本来这个最好的人选就是裴弼,可惜一个英雄,可以眼瞎可以耳聋,却绝对不可以是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残废,更不可能是注定活不过三十的男人。
见兄长不说话,裴徽大声地道:眼看郭陈两家声势渐旺,咄咄逼人大哥,若想要裴家长治久安,必须要想法子除掉郭家和那李未央他口口声声,还是这句话而已。
裴弼看着裴徽,烛光在他的瞳孔之中跳跃,眸光盈盈若火,却开口道:二弟,你的眼光太过短浅了,要除掉李未央,其实并不困难,只要你把握住了她的弱点,她也不过就是一个提线木偶,任由你操纵罢了。可是你不该如此的心急,竟让对方瞧出了你的破绽。依我看,你最近就在府中,不要出去了。
裴徽咬牙道:你又让我忍耐吗我进宫去,姑母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可是忍来忍去,我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
裴弼的眼神变得深沉,他的声音很轻,却铿锵有力,一切都交给我吧,到了报仇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手刃李未央的。
裴徽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大哥,目光之中却流露出更深的疑惑,他不知道大哥从哪里来的自信,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连裴后也没有向他如此的保证过,而这时候裴弼已经站了起来,他打开了旁边的窗户,举目远眺,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见到烛光之下,裴弼的身影十分的孤单,在黑夜之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寂寞却又冰冷。
第二天一早,李未央来到了书房,她看见自己的弟弟李敏之正趴在桌子上,小小的身子却握着长长的笔,一笔一划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她走到他的身后去瞧,却发现这孩子不过是在涂鸦,只是她看了一眼,主动问敏之道:敏之,告诉姐姐,你在画什么呀
敏之笑指着李未央,十分开怀的模样。
李未央瞧他,不由笑道:是在画我吗让我瞧瞧。说着,她装模作样地提起了宣纸,仔细地看了又看,点头赞许道:果真画的很像。敏之笑得更开心,拿着笔手舞足蹈了起来,把一张小脸上甩得都是墨汁。李未央抱起了他,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指尖尽是软软的触感,她的声音也不禁温柔下来,在他耳边笑着道:敏之,姐姐陪着你玩,好不好
李敏之鼓起了脸,兴奋地点了点头。那大大的眼睛含着水光看着李未央,声音软软的:姐姐陪我。与此同时,他仿佛在她的怀中找到了温暖一般,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李未央轻轻地抚摸着他娇小的背脊,微笑道:等你再大一点,姐姐亲自教你画画。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笑声,李未央看向了门边,却见到静王一身华服,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元英微笑道:小公子想要学画,我自然会有名师推荐。
李未央看着他,神情不过是淡淡:多谢静王,等到有需要的时候,自会相告的。这明显就是不露声色的推拒了。
元英目光却停在李未央的面上,挂起了一抹笑意道:好久不见,嘉儿可还好吗自从草原回来,元英足足有一个月没有踏入郭家一步。李未央装作不知,只是笑容如初道:嘉儿一切都好,多谢殿下挂心了。
元英笑容十分的平静,他淡淡地开口道:为什么母妃召你进宫,你也不去呢
李未央并不以为意,长长的睫毛垂下道:母亲从草原回来,身体便一直不佳,我在家中陪伴她,轻易不出门的。这件事情早已经向惠妃娘娘禀报过了。这句话就已经说明了她不愿意进宫的理由。
元英静静地望着她,黑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喜怒,只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沉思,李未央不愿意瞧他的目光,反而缓缓地转过头,摸了摸敏之的头,敏之不解地看着这两人,目光之中显得有一丝诧异。
静王元英笑着走了过来,随即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拨浪鼓,那拨浪鼓之上挂着的鼓槌却是纯金打造,极为精巧,鼓身上面还雕刻着无数美丽图案,一下子就把敏之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元英敲了敲拨浪鼓,随后便将那小鼓递到了敏之胖胖的手中,敏之却不肯接,只是看着李未央,李未央轻轻点头,敏之这才兴高采烈地抱住了拨浪鼓,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胖胖的小手摇了摇,倾听那声音,而后笑开了嘴巴。元英然后道:小公子喜欢就好。
李未央瞧了他一眼道:多谢了。
元英亦是苦笑,他总觉得李未央对他的态度十分的冷淡,尽管他已经想尽了一切法子去靠近她,却始终没有丝毫的改善。事实上,在元英看来,自己没有任何一点逊于那旭王元烈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未央却始终没有将他们相提并论的意思,甚至连一丝争取的机会都没有给他,这让静王感到十分的挫败。
他不禁开口道:我找你,是有些话要问清楚。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面上闪过一丝了然:静王殿下是想要问,那一日诛杀裴氏兄弟的事吗
元英点了点头道:是,我一直都想问,却一直都不敢问。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宁愿告诉旭王元烈让他参与此事,却不让我知道呢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我不让你知道,是为了静王你好。
元英皱起了眉头,俊美的面上笑容微微收敛,低声道:哦,为了我好此话怎讲
李未央微微一笑:要知道这件事情未必能成功,一旦出了事,郭家就是第一个受责的。静王若是不知道,那还可以推脱,若是你也知道了,岂不是要和郭家一起遭殃吗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要知道的好。反正这件事情的结果,对静王殿下只有益处,而没有害处,不是吗
元英看着她,笑容慢慢变得和悦,但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李未央说的很好听,真相是她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他顿了顿,幽幽地道:那么,你就不怕连累旭王元烈吗
敏之有点不耐烦了,他在李未央的怀里挣动了一下,李未央叫过赵月,将敏之递给了她,随即道:带他出去玩吧。赵月看了元英一眼,李未央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不碍事的。
等赵月带着敏之出去,李未央才回过头来看着对方道:静王殿下,我让元烈参与,自然是有一定的必要。我要怎么做,其实并不需要向你解释。只不过碍于彼此的合作关系,我才向你说了这么多话。你只要知道结果是有益于你,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咄咄逼人的追问呢
元英忽略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快速道:你终于承认了吗你叫他元烈,却叫我静王,亲疏之间,已经十分明了了。
李未央皱了皱眉,随即后退一步,却听见元英冷笑一声,他猛地伸出了右手,一手揽住了她的腰间,将她往身前一拉,在她耳边冷冷地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李未央直视他已有怒气的双眸,缓缓地道:静王殿下,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静王望着眼前如同白玉一般精致的面孔,那乌黑的双眸,眸子里映出的是冷淡和拒绝,他英俊的眉目之间怒意更甚,不由笑了笑,开口道:看来你的确是喜欢那元烈的,他有什么好呢只是因为他那一张脸比我生得俊俏吗
李未央冷笑了一声,却在转瞬之间,挣脱开了元英的束缚,她看着对方的怒容,嘴角轻勾道:难道郭嘉一个区区的女子,在殿下的心中,比得上你的皇位重要吗
静王一怔,随即看着她,目光变冷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微微的一笑,如今太子爪牙锋利,羽翼丰满,又有裴家一手支撑。秦王更是重权在握,雄心万丈。诸位皇子们表面上是兄弟,背地里却是互相捅刀子,叫人胆破心惊。如今静王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在这种情况之下,你需要郭家的支持,更需要元烈站在你这一边。你或许是有些喜欢我,但还没有为了我而到可以放弃皇位之争的地步,不是吗若是你肯后退一步,我自当劝服元烈,让他支持你,这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吗
静王冷笑一声,道:皆大欢喜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变成了别人的,我又有什么欢喜可言呢郭嘉,我实话与你说,咱们本就有婚姻之约,可你情愿跟着旭王元烈,做一个闲散的王妃,这是打了什么算盘,难道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的地步
李未央轻轻地一笑道:静王殿下多虑了,在我的心中,感情从来不就是最重要的。我这么说,完全是为了你打算。若是不然,你将此事好好的思虑一番,看为了得到我而和元烈彻底翻脸,是不是值得。
静王看着她,眼中似笑非笑道:若是我同意后退一步,你又能给我些什么帮我筹谋吗随即他看着李未央,笑了笑道:心思诡诈之术,你或许有些心得,可是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却未必能够做到了吧。
李未央轻轻地一笑,随即摊开了宣纸,然后在上面开始写了起来,静王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就静静地望着,可是越看他的神情越为郑重。
李未央有条不紊地写着,屋子里墨香阵阵,空气芬芳,等写完了,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缀着四五十个官员的姓名和现在的职务。她写得很快,几乎是一蹴而就,没有丝毫的停顿,可见这些人的名字,她已经烂熟于胸了。
元英没有想到,李未央竟然知道这些人。在这几年之中,他和他们都曾经有过接触,甚至于很多就是他准备拉拢的对象。
此时李未央放下了笔,又沉吟了片刻,在这些人的名字上面圈圈画画,又添了几个名字,再划去了几个人,才递给了他道:这张名单之上,我划了横线的,殿下可以收买。划去的是太子的心腹,殿下不要再浪费心思。还有那些在名字下面点了点的,都是一些表面中立的大臣,也是最近太子和殿下都极力拉拢的对象,但他们是陛下为下一代储君留下的忠臣和孤臣,依我看,殿下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否则会让陛下以为,你有心争夺帝位,而且已经蠢蠢欲动了。
元英面色轻轻的一变,随即开口道:为什么你都知道,你一直都在盯着我吗
李未央一笑道:朝廷之中,数来数去,有用的人也就这么多,这也没什么难的。而且若是我不了解朝廷大事,又怎么为静王殿下出谋划策呢
静王看了看那份名单,指着其中一个人的名字道:你对朝中之事还不是十分的了解。这位鸿胪寺卿杨俊杨大人,他很快就要归入我的阵营了。
李未央看着杨俊的名字,却是微微一笑道:殿下可知道,这杨俊曾经是十三年前的状元郎本该有着大好的前途,受到陛下的重用,却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因为说了一句戏言,惹得陛下发怒,将他一贬三千里,足足历练了十三年,才放他回到大都。这件事情,殿下不觉得奇怪吗
静王冷笑一声道:他年轻时候不懂事,口出狂言惹恼了我父皇,自然是贬官丢爵,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李未央却是摇了摇头道:我看是未必。这位杨俊杨大人,聪明果断,行事沉稳,若是他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又怎么能凭着一张考卷,在数万名才子之中脱颖而出呢他之所以中状元,不是因为他有才华,而是因为他懂得圣意。而陛下之所以将他一贬三千里,不是因为他犯了错,而是为了让他免于裴家和郭家的笼络。陛下培养他,是希望他成为一代孤臣,也是为了保护他呀殿下难道看不出来吗
元英震惊地看着李未央,这一点他竟然忽略了只因为父皇对这杨俊过于的严苛,以至于让他一时疏忽,起了拉拢之心。可是现在被李未央这么一点拨,他突然明白了,杨俊是被一贬三千里,可是这十三年来,他历任了十四个州郡的长官,做了无数有益百姓的事情,官声也是十分的清明,这才被擢升到了大都,可是依旧没有被重用,只是被封了个区区的鸿胪寺卿。眼下看来,父皇是要将他留做大用了,只不过什么时候才是大用呢当然是下一任天子登基的时候现在自己和杨俊走得太近,只会让皇帝看穿自己的心思,到时候,恐怕不用跟太子斗,他就先自己倒下了。
元英心头一洌,不由又指着另外一个人道:那这个孟伟呢,他对我素来不假辞色,你为何说我可以拉拢他呢
李未央轻轻地一笑道:这个道理其实十分的简单,殿下身在局中,一时不能明了而已。这个孟伟在兵部任侍郎� ��上头有太子的心腹姜大人压着,怎么也不可能升迁,他纵然投靠了太子,又有什么用呢哪一年才能做到兵部尚书的位置,更遑论更进一步孟伟在十年前,曾经有一首豪迈的诗篇,立志要做天下第一宰相,这样的一个人,如何肯屈于姜大人之下。而且,既然姜大人投靠了太子,那孟伟必定不会再效仿他,他只会想着另辟蹊径。目前为止,就数秦王和静王你势力最大,他必然从你们之中择出一人。所以现在,他不过是在观望而已。
元英冷冷地一笑,那你又怎么会知道,他一定会投靠我呢
李未央淡淡地道:孟伟是个聪明的人,他是兵部侍郎,兵部执掌兵符。周贞手上又有十万京卫孟伟若是和秦王走得近了,只怕这侍郎的位置他也保不住了。而且秦王本就是个武将,身边更是猛将如云,轮不到他献殷勤。与之相反,他若是暗中支持静王殿下你,反倒好是一桩好买卖。
李未央说着,笑容十分的清浅,而静王元英则看她看得目不转睛,他心头震惊之余,更觉得李未央奇货可居,不由点了点头道:好,嘉儿果然了解朝中局势。
李未央那一张白玉般的脸上,一双瞳孔越发黑的深不见底,笑容也依旧和煦温柔,只是这个女子城府之深,已经让静王元英心中生寒了。他继续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李未央勾起了唇畔,眼珠黑若琉璃:中庸之道无处不在。殿下将来要当上太子,继承皇位,也要深谙此道。过于懦弱,不能服众,无法继承皇位驾驭天下,陛下不会要这样的继承人。过于贤德,众人归附,声势太大,又会危及陛下的位置,使其他人保持戒心。所以从今以后,你不能不得人心,也不能太得人心,一切都在一个度上。静王如此聪明,应当知道该如何做。
静王注目她良久,终究微微一笑道: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了。
李未央表情淡然,笑容恬淡:静王殿下何必这么说呢,郭家和静王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郭嘉身为郭府的一份子,当然要为静王出谋划策,助你早日登上大宝,也好共享富贵。
李未央这样说着,两个人突然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之中却是各有心思,互相提防,彼此心怀鬼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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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我发现了越西和大历的不同,大历的美男虽然心狠手辣,但都是正常人,越西的,都是变态
小秦:颇有见地。
编辑:你用了纳兰雪亲的名字来客串,能不能把我的名字也用上,我要风华绝代聪明绝顶温柔善良出身豪门一一
小秦:可以虐死吗
编辑: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