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早朝,金銮大殿之上。
夏玠端坐在皇位上,神清气朗,眉目清晰,面色严肃。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个皇上,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以前的夏玠,虽然坐在朝堂之上,但心思永远不在政事上。虽然在听文武百官的汇报,但其实拿主意的事全都是交给席渊的,他只不过每日走走过场罢了。只有他觉得值得关注的事,才会提起精神来,还有在席渊或慕容子骞说话的时候,他也会比较认真。
但终究,百官们都可以看出,他们禀报的事,说了也是白说,夏玠并不想浪费精力去关心这些事。
但是今日却不同了。
席渊的首辅丞相之位空了出来,那一块地方都空荡荡的。皇上没有提这件事,金銮大殿上也没有任何人敢率先开口提起此事,所以大家都一如既往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向皇上禀报着他们需要皇上裁决的事。
这一次,夏玠一一认真地听取了他们的汇报,并自己做出了决断。当然有一些,他也询问了慕容子骞的意见,但是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做出决定的。
这样便足以让文武百官知道,皇上并不只是做做样子的,他是真的准备承担起他两年前就应该承担起的责任了。
夏玠也很清楚,他的好日子已经结束了。经历了席渊的动乱,夏玠开始明白,必须要将夏王朝的权利,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才不会使得同样的事再次发生。而且他也想要成为一个值得百官还有百姓信赖的好皇帝。
夏玠清楚自己在民间的名声不怎样,但以前却从未担心过,只是抱着随便他们去说的态度。现在,夏玠准备一改往日的样子,开始重新振作起来了。
先前的那个皇帝,虽不是昏君暴君,但是在百姓的眼里,也算是一个庸君了。夏玠的目标,是明君。他知道现在自己不得不振作起来,向明君这个目标进发。他从来都不是做不到,只不过是不想做而已。只要振作起来,这对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等稳定了夏王朝,将实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再休息再享乐也不迟。
一下子缺了左膀右臂之一,的确有些艰难。席渊手中掌握着这个王朝中最重要的东西,政治、钱财、民众、官吏等等,他知道王朝的所有信息,夏玠有时候想知道什么,只要问一问席渊便可以了。
但是现在却不行了。这些东西,都必须夏玠自己去了解。所以,在他得到了慕容子骞的消息,声称已经扣押了席渊以后,便下令将丞相府查抄了,而有关王朝一切有关有用的资料,都被移到了御书房。
夏玠借着一周的时间好好地了解了一下自己王朝的运作,这才慢慢拿手了起来,在亲自处理政事之后,也不至于贻笑大方,并且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不过令夏玠吃惊的是,终于做起了这些自己一直抗拒并且讨厌的事,却突然发现,这些做起来也不是那么的难,自己简直是手到擒来,甚至是乐在其中。当终于有了掌控一个王朝的感觉的时候,夏玠也终于有了当皇上的感觉。不仅止于享有皇上的权利,也同样背负着皇上应尽的责任。
慕容子骞站在他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听着夏玠处理着一项又一项的政事,并不多嘴插话,只是在夏玠寻求他的意见的时候才会提供自己的看法。慕容子骞看见夏玠的转变,心中有些小小的吃惊。因为这才不过半个多月,夏玠竟然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而且他所蕴含的能力,也是让人不可小觑的。
他是一个值得令人一心一意辅佐的皇帝。
“好了,既然所有事都已经处理完了,我们应该考虑一下这两周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了。”夏玠听完了所有的汇报并且一一处理完毕以后,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
众人都知道,夏玠所指的便是席渊的事了,开始交头接耳,交换着意见了。现在的朝堂之上,其实不乏一些曾经是席渊党派中的人的。有的在事发之前便脱离了席渊,有的可能只不过是因为胆小或者隐藏得颇深,才逃过了一劫。他们虽然还站在朝堂之上,但为免还有些战战兢兢,毕竟他们曾和席渊有着联系,也曾支持过席渊,甚至帮着席渊对付慕容子骞那一派。
现在席渊倒台,而且之前也有大批的朝廷命官在朝堂之上被慕容王府的将士给抓了起来,现在都在死牢里待审,其实也不知道生死如何了。大家都看得出,现在的朝堂,其实正如倾斜的天平,席渊的那一处已经完全没有了与慕容子骞抗衡的能力了。原本站在他那边的,现在要么明哲保身,要么便投靠到慕容子骞那一派去,结交慕容子骞麾下的人。
慕容子骞并没有因为席渊的下马而做出什么称霸朝廷的事,还是尽着一个臣子的本分辅佐着夏玠,甚至比以前还要收敛。这大概便是想要藏起自己的锋芒吧。
见堂下的百官都在窃窃私语,夏玠便说道:“如何,你们觉得我该怎样处治席渊,但说无妨。”
“禀皇上,微臣觉得,谋朝篡位此事本身就是罪大恶极,历来犯了此法之人向来都被除以了死刑,或者砍头,或者五马分尸,或者凌迟处死,无一例外。”一个官员上前一步说道,“微臣认为,这次也应该依照先例,处死席渊,并发配其丞相府中所有仆人家眷,以正效尤。”
“皇上,微臣觉得黄大人的办法有些极端了。”另一侧的一个官员也上前了一步说道,“微臣觉得,席渊纵然是大逆不道,但毕竟是丞相,也曾为夏王朝尽过忠,其功劳之大同样不可忽视。这次叛逆是一时被野心和欲望迷了心窍,不可因此就将席渊处死。不如给他一个机会戴罪立功,他的能力和才华对夏王朝也是有极大的助益的。”
“真是开玩笑。”一边的几个官员十分不赞同道,“曾经叶丞相也同样犯了反叛之罪,私通敌国,即使他已经做了十多年的丞相,功劳也比席渊做丞相的时候要大得多了,即使先皇对叶丞相格外开恩,也只不过是宽恕了他的族人,但叶丞相依然被处死了。席渊又凭什么可以被赦免呢!”
“说到叶丞相……”夏玠突然开口,看了一眼大家道,“我有必要说一下,叶丞相通敌叛国之事,是被席渊所陷害,他并没有叛国。此事等解决了席渊的事后,我定然会为叶丞相正名的。”
“皇上英明。”慕容子骞道。虽然程安青并不是叶青,叶丞相也与她无关,自己与叶丞相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但是看在叶青的份上,程安青还是坚持要为叶丞相平反。毕竟,叶丞相的女儿已经死了,而她又占用了叶青的身躯,她也希望能多多少少为叶青和叶青的家族尽一份力。
能重新恢复叶氏的荣耀便是一件慕容子骞可以做到的事,他昨日也与夏玠说明了此事,夏玠也赞同,并且愿意弥补先皇犯下的过错。
夏玠理解自己的父皇想要除掉叶溥的想法,也理解他的父皇最终为此设下了一个陷阱,让叶溥身败名裂,除去了这个心腹之患,但其实叶溥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唯一的过错就是不知道收敛自己,不知道应该避开锋芒罢了。
但也许,先皇如果不加以制止的话,终有一天,叶溥也会像席渊一样,犯下相同的过错,拉帮结派,自恃甚高,最后觉得自己功高盖主,想要取而代之。先皇只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只不过叶溥终究还是无辜的,既然已经死了,就算死后为他正名也无妨。所以夏玠便答应了慕容子骞的请求。此时夏玠只是说明一下此事,而正式的正名,恐怕要在处理好席渊以后再进行了。
夏玠的这话一说出来,文武百官都面面相觑。有不解的,也很十分高兴的,不过没有人为此事嗤之以鼻。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真相到底是如何,但是能为德高望重的前丞相正名,没有什么人觉得不满。
“那么席渊岂不是罪加一等了?”几个官员窃窃私语说道,不过声音却很清晰地传了出来。
“席渊的罪状罄竹难书。除了谋朝篡位还有很多呢。”慕容子骞淡淡道,“真要论起来的话,数罪并论起来,恐怕他是真的难逃死罪。”
“子骞,你是在建议我判处席渊死刑么。”夏玠看向了慕容子骞,饶有兴趣地问道。
慕容子骞微微一笑,道:“席渊的罪行的确抵得上被判处死罪了,但是到底该怎样判处,终究还是需要皇上您的决定。不过皇上不必急于在今日就做出审判,还有许多因素需要考量。臣建议,也许去死牢之中见一见席渊,看他是否悔过也好。”
“这是一个好主意。”夏玠微微颔首道,“现在无非就是要决定席渊的死活了,我想,去听听看他怎么说也是一个办法。如果他依然不知悔改,一意孤行的话,那我便只能判处他死刑了。这事就这么定了,退朝吧。”
文武百官退朝,他们都感觉,他们的皇上其实并不想处死席渊。
“子骞,你留下来。”夏玠看着文武百官退出了金銮殿,便叫住了慕容子骞道。
“皇上。”慕容子骞知道夏玠要将自己留下来,故意走慢了许多,一听到夏玠喊住了自己,便立刻回身道。
夏玠叹了口气,总算是露出了今日第一次的笑容,然后对慕容子骞说道:“我想,我可能需要你陪着我去死牢了。”
“臣自然会陪皇上您去的。”慕容子骞早已料到,恭敬地说道。
“对了,还有叶青,也许她也想要一起去吧。”夏玠说道,“也叫上她吧,今夜戌时在死牢外碰头吧。”说完,他便站起了身,从一侧回到内殿之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