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屋子无妨便罢,若是还有什么嫌隙,你便只能到洛州刺史府去住上一段时日了。先生请吧。”林依蓝轻言浅笑道,随即朗声:“来人,派一队跟着乔捕头一同去。”
沈孟玉定定看着林依蓝,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便转了身,与侍卫们一起走了出去。
之后,林依蓝遣退了一干人等,只留下了连百瑞和连心然。
“连大夫,你和连姑娘一起来,便是也想跟着一起去瞧瞧他那屋子么?”
连百瑞苦笑,道:“我实在也好奇可以制作出骄阳的屋子,是如何令人退避三舍的。”
“连姑娘呢?”林依蓝又转向连心然。
连心然却是更为无奈,道:“师……师兄不放心师傅一人,要民女跟着照顾。”
这倒是稀罕的。徒弟不听师傅的,反倒听师兄的话……嗯,这连圣堂的三个人啊,都不简单。
这一日,二十几号人跟着沈孟玉上了山,去瞧他的屋子,回来之后一个个脸色惨白,腿脚发虚,问他们为什么,一个个皆顾着摇头。
最后还是连百瑞和连心然师徒二人较为坚强些,忍住某种冲动,惊悚道:“恐怖至极,人间地狱。”说罢,齐齐地跑到一边去吐了。
林依蓝到最后也没弄明白,沈孟玉的屋子是怎么恐怖地狱了,只知道,最后乔任梁乔捕头也没再追究那个带着高人傲气的沈孟玉,任由他回山间逍遥去,只是警告他不准再随意翻越墙头。
初一、初二……日子便一天天的过去了,沈孟玉的闹剧过去之后,也没人再提起,转眼便要端午了,慕南天也快回来了。
就在端午前的一个早晨,林依蓝独自要了一顶软轿,连青竹都没带,便前往大佛寺上香。说是上香,她其实是想找悟凡大师的,还有,东方牧歌。
王府里每晚箫声准时报到,如今王府上下都晓得到了那个时候会有人吹箫,胆子大的丫鬟还在说,要把那人找出来,约莫着,也是少女情怀在作祟。
大佛寺。
山脚下林依蓝下了轿子便登上半山的石阶梯,来到山门。这个时候时辰已不早了,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已不少,尤其是临近端午了,更加热闹。
山门处,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沙弥觉远还是一身灰色地站在那儿,眉目宁静祥和,想来将来也是会有一番作为的高僧。
林依蓝欣然走来,朝他合十,口念佛号:“阿弥陀佛,觉远小师傅,别来无恙。”
“阿弥陀佛,女施主,烦劳挂念,一切安好。”觉远还礼道,“女施主此次独身而来,可也是来拜佛上香的?”
“觉远小师傅,我是来求见悟凡大师的。”
觉远顿了顿,道:“女施主,悟凡师叔不在。”
“不在?”
“是,不在。师叔临出门时交代了,若是女施主来找,便代他女施主转告一句话。相见即是缘,不见也是缘,见与不见,皆是缘。”
“悟凡大师出门了?”
“对,那日女施主归去之后出的门,去向不定,归期未定。”
这么巧?难不成,悟凡大师是知道她要来?怎么可能呢,这和尚也会卜卦欲知?林依蓝还是将信将疑地问道--“悟凡大师经常出门?”
“是,悟凡师叔喜好到各处行走,成年不在寺里,所以女施主能见到,便是缘、见不到也是缘。”
不愧是念佛参禅的,兜起圈子玩儿起绕口令来,一套一套的。林依蓝自愧不如。
“不过,主持师傅有言,若是女施主来了,便请到禅院一聚。”觉远又道。
“啊。”林依蓝诧异不已。
要去主持大师那里,要走到大雄宝殿右手边,有一条路,再通过一条幽静的小路。
小路是铺的青色石板,仅可容下两个人并排行走,林依蓝瞧着,发现路边都有些荒草丛生了,稍稍掩盖了路径,却依稀能看出路形极为工整,在转弯处,还有示意的石跺,石跺花纹简洁细致,不似俗物。
林依蓝一路分花拂柳,偶尔抬头环望四周,鼻子里闻着的是草木的清香,尤其山间似乎总有一股雾气不散,朦胧之中有妙不可言的境界。林依蓝从来没想到,这边的风景会那么好,青山环翠,鸟语花香,一路行来,恍入画中,景随步移,让她惊赞不已。
又绕过一个弯,一幅美景顿入眼帘。只见前面有一座小巧的庭院,黄墙琉璃瓦,一任青藤爬满墙,庭院周围野花怒放,草色新绿,雅致非常。
“女施主既已来到,何不进门?”
林依蓝在院门外站着看了许久,忽然一个略带低沉却轻缓的中音传入耳中。她愣了愣,终究,推门而入。
院子里日在半空,却似乎还有雾气不散,花木繁茂,院子里正中央有棵小树,树下有个花白胡子、一身袈裟的老和尚端坐在蒲团上,闭目参禅。
林依蓝犹疑了一下,还是跨进了门,缓缓走上前。这院中,便只有这老和尚一人了,他的前面是一套棋盘,空白的棋盘。
林依蓝走到近前,老和尚忽然睁开眼,看着她,慈祥笑道:“女施主,好久不见了。”
什么,好久不见?林依蓝先是吓一跳,再来便疑惑了,难不成,林依蓝认识这个老和尚……不对,主持大师。
“女施主许久不来了,这一段时间都是王府一个夫人来陪老衲对弈,可是,老衲觉得,还是女施主的棋艺更高一些……”那主持大师自顾自说道。
林依蓝还是讶异状态,道:“是么?我怎么记得是……”
“佛家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记得便是不记得、不记得便是记得,女施主不必追究太多,陪老衲对一盘,如何?”
可……林依蓝看着那棋盘,一片陌生,她根本就不会围棋啊,下一盘……她连什么规则的,全都不懂,贸然下手不是丢人现眼么?
“女施主,对弈不是看技巧,是看诚心,来吧。”主持大师僧袍袖子一拢,做出请的姿势。
林依蓝犹豫再三,朝主持大师恭恭敬敬地三十度一鞠躬,最终是坐下来了,“大师请。”
“好。”主持大师打开云子的盒盖,里面的亮得晶莹的白子,晶莹透亮似的。
林依蓝也学着他的动作,打开盒盖,里面的黑子,黑的发亮,色泽惊人,这都是上好材料。
再看棋盘,一线一格,全部精巧细致,可以看出制作者的心灵手巧,仔细看,才发现这棋盘竟然是檀木所雕的。
“女施主,贫僧就当仁不让了。”主持大师拈了一子敦厚道,便徐徐落下。
林依蓝也是许久之后,才知道这一手叫敌手棋,是用在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对弈时,执白子先下。
棋子那一刻,檀木的棋盘弹起好听的回响,林依蓝听在耳中,欣然勾起浅笑,也执起一子,徐徐落下,道:“大师客气了,这棋子真心精致的很,看着也赏心悦目。”
“这棋还是女施主所赠。”主持大师道,又执了一子落下,“噔”的一声,清亮如斯。
林依蓝一顿,还是意外了,这东西也是林依蓝送的?怎么就……那么多的意外呢?有没有个人来提醒她一下,林依蓝究竟有多神通广大?
“女施主,该你了。”主持大师轻声提醒道。
“是,抱歉,走神了。”林依蓝抿了朵笑意,执起黑子,轻轻落下,心中也轻轻地舒口气。
这下棋的事情……不会可真无奈啊。什么时候才可完啊?她真的不会下棋,五子棋那东西太弱智,她不好意思说会,围棋是国粹有没有?岂是谁随随便便说想会便会的。
如今,她居然跑来和大佛寺的主持大师落子消遣光阴,一敲一举云淡风清,不会的人学人家在这儿玩什么云淡风轻?她看着棋盘,隐约是明白自己傻了的,因为印象里,别人的棋不是这么下的--她是在一通乱下,真糟蹋这棋盘了。
真傻啊!
“罢了。”林依蓝举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方停留了片刻,又轻轻放了回去,随即起身,对主持大师轻轻一鞠躬,道:“今日这棋,不下也罢。”
主持大师也随之放下棋子起了身,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下即是不下,不下即是下,女施主悟性一向好。”
林依蓝学着主持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大师,以我之身,代人之悲欢喜乐,穿得透宿命前尘,穿不透因缘巧合;越得过世事坎坷,越不过黄泉奈何。浮生面具三千个,谁人共我长歌?”
“女施主大智慧。”
“告辞了。”
“女施主保重。”
林依蓝掉头走出了禅院,院子里一阵风吹得主持大师僧袍轻扬,主持大师朝这看来,面带慈祥笑容,看着那一身华服远远消失,再坐下来,接着刚刚的棋路继续下……
林依蓝沿原路返回,在山门处还是遇上了觉远,他一身灰色僧袍,瞧着便十分有精神,很舒服。
“觉远小师傅,再会。”
“女施主慢走。”觉远并不多说什么,双手合十朝她轻轻一鞠,便是最大的礼节了。
林依蓝“嗯”了一声,轻轻颔首,便下山去了。上去辛苦下来便轻易多了,她只用了一半的时间,便回到了山下。
软轿在山脚下等着,瞧见主子,自行压了轿子,林依蓝利落地钻进轿子里去,就此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