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新来的……”

“我叫沈非。”林依蓝不卑不亢打断那老兵的话，却是带着微笑，让人无法拒绝。

这是训练间隙，休息时间。别人不爱待见空降的林依蓝，会跟她说话，她也觉得应该会有别的目的。

“好，沈非。听说你武功还不错是吧？”那老兵也算是客气了，“有没有兴趣，切磋切磋？”

林依蓝轻轻摇头，微微带着点笑意，很平静地拒绝了。

“怎么，你不屑跟我动手啊？听闻你第一次上战场，就能犯了军规，当然，也让很多人刮目相看。一回来就进了我们虎威营，你是觉得我不够资格跟你切磋么？”那个老兵毕竟还是年轻，血气方刚的，被人拒绝了，心里很不痛快。

林依蓝还是摇摇头，仍是那平静的语调，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说啊！”军人就是军人，有一说一，直率的很。

“我只是不想跟人动手而已。”林依蓝道，虽然她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可是她的的确确是不到必要不动手，一般情况下不可能跟别人打起来，她更不是逞强斗狠的，就算是这种名为“切磋”、侍卫较量的打架，她更是不想动，不管别人觉得说不说得过去，她就是这么想的。

“你简直荒唐！”那人是被气炸了，当即就跳了起来，军人的火爆脾气展露无遗，“什么叫不想‘跟人动手而已’，你这是虎威营里的人该说的话么？”

“我真的就是这么觉得。”相比之下，林依蓝平静如初，“如果你觉得我是有意蔑视你的话，我也没办法。”

“你……好！”那士兵收了收情绪，“放心，我迟早会找到机会跟你较量的！你等着吧！”

他信誓旦旦，右手冲林依蓝握了个拳头，便铩羽而归了。

林依蓝看着他的背影，只是笑。

“你在笑什么？”旁边忽然多了个人。

林依蓝愣了愣，刚刚太专注那个士兵了，没注意到其他人，这会儿，她微微一侧过脸，便瞧见自己身边站着的人，是齐岳。

齐岳，是林依蓝的上司，是个校尉，地位仅次于元帅和将军，也就是那天被东方青云派去，救了林依蓝的人。

齐岳年纪轻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很是英气，身材结实稍瘦，笑起来却有些稚气，所以他不常笑，老是板着脸装老成——这是林依蓝在虎威营几日下来总结的结论。

“齐校尉。”林依蓝规规矩矩地退了一步问好。

“你刚刚和他说什么了？”齐岳很直接，这真是个上司对下属的态度，他却还是客气了很多。

林依蓝只得回话道：“回齐校尉，刚刚他问小的要不要跟他切磋武功，小的拒绝了。他有些不高兴。”

“你拒绝就了他？”齐岳颇为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毛，“这虎威营里能拒绝他的人，还真是不多了。你把他拒绝了，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这人听上去，似乎……很不好惹？林依蓝心有疑窦，问道：“敢问齐校尉，刚刚那个人是什么人？”

齐岳还是板着脸，装老成道：“这个，你日后便晓得了。”

还卖关子？也罢，她慢慢等便是了。

只是这关子，还没让她等到答案，就有变故了。

某一日，上头忽然下来命令：拔营！

拔营，那就代表着要行军了。却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往哪一个方向走，去做什么，只是有个命令，让他们虎威营，跟着前方部队一起拔营。

这次，似乎是接了上头的死命令，由东方青云亲自领兵，他会带走三分之二的兵力，并且都是最精锐的，只留下三分之一镇守边关，不过那也够了。

自从上次一役，邻国不敢再明目张胆来犯，蠢蠢欲动的趋势，也日渐被压了下去。

据说，即使是要和自己兄长二分天下的镇南王，也决不允许别人来侵犯他炎朝疆土、慕家山河。他一面跟慕思远抢着天下十六州，却还一面抗击邻国的野心。邻国知道他没有放手，便不敢乱来了。

这也为东方青云节省了不少力气。

留下的三分之一的兵力，由副元帅高威和东方牧歌共同负责，目的就是镇守边关，坚守城池了。

林依蓝睡意未消，便踏上了恍惚之路。

当兵，果然都是个懵懂的职业，永远不知道上头是什么意思，也不能去问上头的意思是什么，乖乖跟着走、听指挥便是了。她唯一知道的是，他们在一路南下。

虽说说大部队行军，林依蓝却始终只看见虎威营的人在前进，路上也就前前后后只看见虎威营的四千人，哪里有几万大军的痕迹？其他的几万人马，也不知道何处去了。

林依蓝心中疑惑，却不能问，也无处去问。

一路行军、一路翻山越岭，走过悬崖峭壁也走过各种山里小路，却是从来不走官道，好像是有意在避开什么人的耳目一样，行事行军极为隐秘。甚至于，上面还放下命令来，无论走过何地，不许留下丝毫痕迹。

其结果便是，哪怕他们四千人大军日夜兼程了许多天，终于有一日停下来在某一个地方安营扎寨，也会分开在不同的地方，第二日拔营启程时，就连一个火堆的痕迹，都不能留下，全部清理干净，要清理得干干净净！

本来冬日行军，大雪纷飞就有诸多的不便，天气又冷，偏偏又要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啊赶，不能多问，于是，心中只能记得一句——军令如山，唯有服从！

风雪太大，不得不就地休息，四千人紧赶慢赶，才找到一处近水源处扎营休息，大家早就驾轻就熟地架设好帐篷，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火头营已经开始架起锅灶做饭了。其他人则按照长官的安排，分头巡逻戒备。

林依蓝也得了一个巡逻的差事，反正上头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便是了，巡逻这种事情，她从进军营第一天开始就在干了。如今或许有些不一样——不但要注意有没有可疑人等，还要注意有没有野兽出没。

山野之地，毒蛇野兽有时候要比人还多。尤其是，在冬眠的野兽，稍微不小心惊动了，后裹更是严重。

“……镇南王已经打到全州去了，才几个月时间呢，再这样下去的话，皇上手中的八个州，迟早也会逐一失去的。”

“不是还有人说，镇南王还是放慢了步伐来的么？打云州之时，他就是不知道搞什么鬼，忽然一夜之间夺了云州城。如今，全州也没了……”

山林里捡柴火的几个士兵，边踏着雪捡拾散柴时的闲谈，全数落入林依蓝耳中，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巡逻，也能听见这样的对话。

军营之中，消息闭塞，在边关之时，也从来没有谁会去提起关于镇南王的消息，因为在边关，他们关心的，都是邻国的军队什么时候会来偷袭侵犯，而慕南天……

“……四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连下两州，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天下易主了……”

“云州和全州的守将，都是镇南王一手提拔上去的，说不定他们是因为这个才输给镇南王的呢……”

四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连下两城。慕南天，他真不愧是慕南天。看来，从前听闻的，关于他身为“战神”的传说，并非是空穴来风呀。

林依蓝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听了几句，顿了顿后，便不再停留，而是继续往前走，继续巡逻去了。她来来去去，也没叫人发现了。

听的越多，她便会越发的忍不住想去知道更多，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会忍不住，所以，不如不去听、不去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那才是最幸福的。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

漫天飞雪，北方呼啸。天空黑得只剩下几点星星的亮光了。

林依蓝却连斗篷也没披上，站在营帐门前，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在黑暗里带来一丝光亮的星星，不觉成痴。

这样的大风雪天，这样无星无月的夜，她曾经历过，那时和如今，并没有太多区别。勉强说有，便是那时候只剩下半条命，而如今……她生龙活虎。

想着，林依蓝却不知道从哪来蹿上来一股痒痒的感觉，轻轻地咳了两声，“咳咳……”

“这种冷的天，别人都去烤火取暖睡觉了，你站在外面吹风，不怪会着凉。”有个声音接着她的咳嗽道。

林依蓝循声看去，竟然是她的顶头上司齐岳。

“……齐校尉，怎么是你？”林依蓝有种被抓包的困窘，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自然。

齐岳走过来，看了她好一会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很仔细而且充满了探究的意味，“自然是我，再不然便只能是巡逻的士兵了。还有其他人会来么？”

“齐校尉说笑了。一起看星星么？”

“看星星？大半夜的在外面吹冷风，你看上去弱不禁风像个女子，做的事情，却比爷们儿还爷们儿。”

林依蓝于是不再说话了，因为她是无话可说。

第三天风雪稍微小了一些之后，军队才又再次出发。风雪覆盖了路道，这样的大雪天，什么痕迹都会很快被掩盖掉的。

赶着风趁着雪又行进了好些天，行军岁月无日夜也无日月，只知道白天连着黑夜，将人当成牲口赶，不知道奔赴的，是一个怎么样的战场。这样的匆忙，恐怕也没人有时间去考虑，自己是未来是个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