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桓桠?”程柏科讶异地看着他,其实,他大可不必惊讶。桓桠总在慕南天身边,有慕南天就有桓桠,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桓桠大方应道:“嗯,程将军,许久不见你可还好么?”
“我……”在睡梦之中便成了阶下囚,如何好得了啊?程柏科至今想不通,王爷究竟是怎么突破他的范围堂而皇之进城的。
明明,他将城池防守都样样布置到位了,他也没敢偷懒啊……究竟是为什么呀?
“程将军,本王亲自来,一呢,是想看看你。二来嘛……是想给你个忠告的。如今,豫州已入本王之手中,眼前摆在你面前就只有两条路,你可以自己选。”慕南天摆出的是好好上司的面孔,毕竟,程柏科也曾经是他的得意门生啊。
程柏科愣了愣,竟然问道:“什、什么两条路?”
慕南天嘴角的弧度升华为笑意,转瞬间成了冰冷刀锋,足以将人逼退三尺之地,“——豫州我要定了,这天下我也要定了。程将军,你可以决定是要跟曾经的豫州共存亡,或者是……跟如今的豫州共存亡。”
“如、如今的豫州……”程柏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或者是,转不过弯来。
慕南天不再言语,淡淡转了过去,当他以一个背影对着程柏科时,周身便像是罩上了寒霜,近不得。
如今的豫州,如今的豫州,如今的豫州……
程柏科愣愣地看着慕南天的背影许久,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桓桠,别打扰程将军做选择了,咱们先出去。”慕南天说道,脊背笔挺却是慵懒地跨出步伐去。
桓桠从程柏科身边走开,随着慕南天步出房间。
门扉无声无息地掩上,程柏科站在那儿,映衬着火光,僵直不能动。
门外的走廊上,可以看见不远处城楼的火光冲天,也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杀声、嚎叫声、惨叫声,四下交织,一片混乱,空气里飘着一股火的气息和血的腥气,并且越来越重越来越浓……
慕南天站在那儿,看着火光,听着惨叫,闻着血腥气弥漫了的空气,轻若不闻道:“你说,她在襄州么?”
“襄州军营里,有个新入伍的兵,模样酷似王妃,只是……”
“只是什么!”见桓桠天下,慕南天随即厉声道。
桓桠沉了沉,道:“只是,黑得不像话。探子不敢确认。”
“为什么不去确认?”
“新兵营帐管理甚严。”桓桠实话实说道。
慕南天便为之一顿,才道:“是武成王的军纪严明么?”
桓桠没搭腔,可是沉默,便是默认了。武成王的军纪严明,那也是出了名的。
“不管用什么办法,最多半个月。”慕南天道,这声音冷若冰霜。
桓桠不敢搭腔。
襄州城外,军营。
第二日一早,林依蓝还没睡醒,就听见周围一阵嘈杂声。睁开眼一看,马延庆居然就站在她床前。
“醒了,沈公子。”马延庆嬉皮笑脸道,看上去像好脸相迎。
实际上,林依蓝已经感觉到一阵很不友善的气息了。
“早,马都尉。”林依蓝一下子就醒了,翻坐起来,“马都尉这是折煞我了,请问一早来是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就是……”他忽然靠近,手里的鞭子也跟着靠近了林依蓝,“昨天让你负重三十斤加跑十圈的事情还记得么?若不想别人都在歇午之时你还在跑的话……就给我起来!”马延庆说变脸就变脸,一鞭子就甩了下来。
好在林依蓝早有准备,身子一翻,已跳离了床,稳稳落地,停也不停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沈非多谢马都尉教诲,这就去跑那十圈……”
这时,整个营帐的人都醒来了。
连百瑞看看那个一直不怎么爱讲话的梁一昕,摇摇头,自己也爬起来了。虽然他没有被罚跑,可是他要去看看阿非怎么样了,她一个人去跑他总觉得不放心。
偌大的校场,空空荡荡,就林依蓝一个人。
她深呼吸,认命地绑上三十斤负重——开跑!
“阿非加把劲儿!”连百瑞就在边上不间断地呐喊,“阿非是最棒的……不对,阿非是除了我之外最棒啊,阿非加把劲儿啊——”
林依蓝边跑边哭笑不得。
十圈过半,别人也开始训练了。连百瑞跑在林依蓝身边,还是不停止地在念叨着:“阿非是除我之外最厉害的……”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好好跑吧。”林依蓝真的是哭笑不得,因为责备他不舍得,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他。
“好嘛。”连百瑞一点也不沮丧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兴奋不减地陪着她跑着。
别人跑完时,林依蓝还有五圈,好不容易在太阳底下跑跑跑啊,凑足了,没想到……
“谁准许你休息的?不是还有五圈么?”马延庆一鞭子甩过来,就挡住了林依蓝离开的脚步。
林依蓝抬头,水眸对上他,“马都尉,该完成的我都完成了,怎么还有五圈?”
“你跟别人一起开始,别人完成了之后你还有十圈,可是你只跑了五圈!”马延庆理直气壮。
“那别人开始之前我跑的呢?”
“之前,你跑了么?谁看见了?”他说着,扫视了周围在看热闹的其他新兵。
谁会去惹这个麻烦啊?于是,都沉默不语。就连梁一昕,也都远远站在人群之外观望,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连百瑞忍不住的跳起来,“喂……马都尉,你怎么可以这样?阿非她明明就跑完了的呀,你……”
“我什么我,你是不是也想要一起啊?想就直说,我成全你!”马延庆板着脸道,趾高气扬地,“还是你想让沈非多跑十圈啊!”
“你……”连百瑞气结。
“你什么你,你再说下去,本都尉就给沈非再加十圈!”马延庆冲连百瑞凶完,又转向林依蓝,“那五圈你究竟跑不跑?违抗命令,以军法论处!”
林依蓝所有的情绪,都被嘴角一抹微笑代替,她徐徐点头,道:“好,我跑。”
连百瑞在旁边,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却也是没说话,这次,他大概是学乖了。
谁都知道无时无刻、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马延庆,他就会不遗余力地找“沈非”麻烦。
“沈非”也是逆来顺受,从不反抗的。
一连这样,过了半个月,林依蓝的生活可谓是水深火热,不止自己这个队的人知道“沈非”这个人很倒霉,老是被恶整,事实上,几乎所有的新兵都知道了。
所以“沈非”就以这种方式出名了。
她只是在心底咬牙切齿,暗自鼓励自己,这就当是磨练自己,玉不琢不成器,自己也当一回那璞玉——更多的原因是,此时的她,还没有资格站在慕南天面前,跟他交换条件。
生活每天都是水深火热、累死累活,半个月过去也没有任何改变。进了帐篷之后看见的,永远是一排宛若死尸的活人。
林依蓝一头倒在木板床上,已经顾不得一身臭汗了旁边位置的连百瑞和梁一昕都不在,她也懒得理会了。根本是没力气理会才是。
马延庆每天都能找到借口折腾她,无所不用其极,而且花样层出不穷,训练本来就累,加上他的故意恶整,真的快让人受不了了。
“你回来了?”疲惫至极快睡去之际,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
林依蓝眼皮子一睁,全帐篷里三十个人里最有体力最有活力的高齐洗完澡回来了。这个帐篷里的所有人里面,就他一个洗澡洗得最勤快,每天都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
“高齐兄,你好高好壮啊!”林依蓝感慨道,他那一身的肌肉,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高齐笑笑道:“你早就说过了。”
“可是你真的好高!”林依蓝惊叹,“你看我这么小的个子,根本不能比的。怎么才能长到你这个高度?”
高齐有些腼腆,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林依蓝仰望,也只能仰望了。他那个身高,大约是有一米九吧……可是也就是口头说说,仰望一下罢了,真的让她长那么高,那就麻烦了。
“高齐,你都不累的么?”林依蓝懒懒地又躺了回去,骨头有散架的趋势。
高齐没说话。
隔了好远,另外一个新兵白少新从床上跳下去,高声道:“沈非,我们去洗澡吧。”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笑容,看起来很和善,只有林依蓝知道他眼里闪过的恶意。
事情,还要从几天前林依蓝巡逻执夜时说起——
那一晚是初五,隔日初六,军中有祭祀活动。具体是什么拜祭谁拜祭什么事情,林依蓝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一晚军中好酒好菜,大家吃了一顿好的,也都喝了些酒,早早去休息睡觉了。她是个苦命的,大家睡觉的时间,她还要苦哈哈披着衣服去巡逻。
在某个帐篷外走过时,她发现了奇怪的声音……也不算奇怪,那声音凡是经人事的人,都不会陌生。
她站在那里听听了,只是……那不是女人的声音,是两个男人。
就算再迟钝再没有想象力,林依蓝也能猜到八九分了。可是军中军规森严,招妓都不允许,哪里来的两个……两个男人,在此、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