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与茅屋之间，还有一片小花园，金菊在夕阳余晖里含上了面孔，沉睡去了，花园隔着竹篱，越过了竹篱，才是茅屋前的空地。

空地摆着石台石凳，五个凳子显得与其他地方的有些不同，却一时间说不上来是哪里显得怪异了。

林依蓝很自然地走到石凳边，便坐下了，叶知秋却冲到了门口，喊了一身：“娘……”

“亲”字未曾出口，一抹人影从屋子里飘忽而出，其速度之快令人来不及反应，叶知秋已经被一直温柔细腻的手捂住了嘴巴。

“轻点。”那道从屋子里蹿出来的影子极轻声道。

叶知秋点点头，示意娘亲可以放手了，朝屋子里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望了一眼，也不晓得能不能看见什么，总之她就是看了一眼，随即转向刚刚轻功卓绝、眨眼间就飘到她眼前的凌素娘亲身上，“他们……还没醒么？”

凌素意味深长地向林依蓝那里瞥了一眼，才道：“没那么快。你以后注意点，他们还小。”

“好，我下回会注意的。”叶知秋心有余悸，还是朝坐在石凳上的林依蓝看了看，之后，若无其事地放下自己背上的竹篓来，“娘亲你看，这是我今天的成绩战果哦。”

尽管叶知秋是兴奋非常的，言语之间却是有刻意放低了嗓音声调，生怕惊动了屋子正熟睡的人。

“你采的？”凌素将信将疑，倒出竹篓翻开来看，“九叶草、凌空子、凤尾仙……还有这容易出人命的断肠草，你怎么也给采来了？”

啊？叶知秋懵懂地看了连氏两兄弟，“师傅，断肠草……”她再不懂药理也该知道断肠草的毒性，稍微不慎便会出人命的。何况，这也不是她采的。

连圣天和连百瑞就站在那里，也不出声，他们就一直跟着走，又不出声，完全像不存在似的，若不是叶知秋往后面这么一看，谁会没事去注意两个不出声不开口的闷葫芦？

“连先生，断肠草。”凌素把草拎给他们兄弟俩看，“怕是你给放进去的吧。”这个“你”，指自然是连圣天了。连百瑞一般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反正给凌素那么一晃断肠草，连百瑞赶紧的闪到连圣天身后去，表示他是无辜的，“这个，不是我……”如果不说这句话，都显得他不那么缺根筋。

连圣天则是无波无澜，平平静静地说了一句：“是药三分毒，是毒也入药。”

凌素随即接口道：“万物生生不息也生生相克，是毒也是药、是药也是毒，这就算连先生采了断肠草的用意么？”她看着连圣天，不可否认有挑衅……至少是有意对立的意思。

连圣天仍是那平静的语调，道：“夫人觉得，秋儿该知道些什么？”

“没有。”凌素很好的隐藏了对这个年轻人的不满，若无其事地把断肠草放回了竹篓里面，交给了叶知秋，道：“秋儿，峭壁边上的这几株断肠草，是娘亲特意留着的，你既然带回来了，便和连先生好好学那‘是毒也是药’的医理吧。”

叶知秋犹豫地看着她：“娘亲，你……”

“你不是就是想学医理么，连先生虽不是你师傅，却也是你的师伯，总比娘亲教的好吧。”凌素言道，此时面上是笑着的。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便不得而知了。

“师伯的医术是比娘亲要精湛许多没错，可是这样……”叶知秋一下子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劲了。

凌素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再说了，“你别多想了，娘亲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学，有一技之长，将来即便不能成功也可自保。连先生医术精湛，是个好好学习的榜样，跟着你师傅、师伯好好学，便是没错的。”

“那……好吧。”既然娘亲都说到这地步了，叶知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好乖乖点头。

“嗯。”凌素拾起其他的草药，就近放在了石台上，一一摊开就晾在上面，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她也没细说，只拉了叶知秋交待道：“女儿，你待会儿吃过饭便去收拾东西吧。娘亲替你整理了一部分，还有一些要你自己去收拾。”

“是……指下山要用到的么？”叶知秋有些犹豫，娘亲是从来不会替她收拾行装的，这次怎么……是怎么了？

凌素点点头，看了看林依蓝一眼，笑了笑道：“是下山要用的，你也知道曼漫这丫头，你学了医理，下山之后要互相照顾，娘亲此番让你下去除了是去走走，也是去历练的，有了之前的教训，这趟你该会懂得万般小心才是。”

“娘亲，我会的。”叶知秋乖巧地应答着，她了解娘亲的语重心长和苦口婆心。

“那好，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饭菜我都做好了。”

在场五人都把自己手边的东西放一放，移至饭厅。饭桌上，满满一桌子菜肴，色香味俱全，看着便叫人胃口大开，恨不得立刻敞开肚子，大快朵颐。这就是凌素的魅力啊。

但是，凌素很严肃很认真的模样坐在那里，又让人觉得多了几分庄重的气氛，并不敢真的立马下手吃。当然，今天的桌上，不只是她坐在那儿那么简单。

凌素作为唯一的长辈……按照年纪来说，是这样没错。在场唯一的长辈，她自行执起酒壶将面前酒杯斟满便端了起来，“这一顿，就当是给你们饯行了。”

她正要喝，一只素手横过去，是半天都不说话的林依蓝，微微笑着，拦住了她，“师傅，您是长辈，这杯酒怎么也不该由您来敬啊。”说着，她自行倒了杯酒。

“曼漫丫头。”凌素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她。她本是不能喝酒的。

林依蓝摇摇头，无事人似的一口灌下，始料不及地呛了一口，咳嗽连连。

“曼漫丫头！”凌素是极不赞同地。

“咳咳……没事。师傅，没事。”林依蓝却咳了两声，平息了岔了道的酒气，“只是口酒而已，没什么的。”

凌素那些话都在嘴边徘徊，却只能在嘴边，说是说不出口的，只能在心里心疼这个既任性又理性得惊人的徒儿。

“秋儿，倒酒。”

“是。”

无论怎么排都在末梢小辈的叶知秋，在娘亲的吩咐下，执起酒壶给在场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每一个人都各自斟了一杯酒。

连百瑞特别体贴的把杯子给举上去让她倒，结果其他四人都齐刷刷地看过来，害她给连圣天的时候，好久不敢抬头看。她就那样执着酒壶，闷头直倒，紧张地把酒洒了出来，又慌乱地要去擦。

“好了，秋儿。”凌素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唤了一声。

“是，娘亲。”叶知秋如释重负，立马收了酒壶坐回去，低着头表演若无其事，其实她脸上的红晕，谁也骗不过。

“来，各位……”凌素端着酒杯，“这一杯，是为你们饯行的！祝你们此去一路顺风，一切顺利！”

林依蓝、叶知秋、连圣天和连百瑞四人纷纷起身。

“师傅，徒儿先干为敬。”林依蓝率先一口气又将那杯酒饮尽，还将杯子反转，表示“干”了。

“娘亲，我也干了。”叶知秋学着林依蓝豪迈的样子，也一口气干掉了。不过，她显然是会喝酒的，就这样一饮而尽，也不见她如林依蓝方才一般被呛到，而是面不改色。

“凌夫人，先干为敬。”连圣天淡淡地摆出了姿态，拉上呆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的连百瑞，也豪迈地饮尽杯中酒。

凌素面上有浅淡的笑意，像是满意似的，自己最后干了酒，引领着大家落座，“都坐、都坐，别站着了。秋儿，倒酒。”

叶知秋眉头拧了一拧，随后松开，很显然，她是不想倒酒的，“娘亲……”

“倒酒。”凌素坚定道。

叶知秋只好顺从地，又给每个人都斟满杯。

“这第二杯嘛，就是要拜托两位连先生了……”凌素举杯向连圣天和连百瑞兄弟俩，“连先生，我一个女儿、一个徒儿，此次下山便要交给你们照顾了，还望多加看护。”

“好说好说！”连百瑞忙不迭地举杯就站起来，好是兴奋。

连圣天则是淡淡地应道：“一路上，自会用心。”

林依蓝就按耐不住地也举杯来了，“连先生，这一路上就要靠你们照顾了。”

四个人就这么一同干了。

叶知秋在旁边看着，直拧眉。

凌素顺手就拿走了叶知秋一直保管着的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要给连圣天和连百瑞他们倒时，连圣天手极快地接过，末了才象征性地道了一句：“自己来便可。”

连圣天才放下酒壶，便给林依蓝接了过去，“师傅这杯该我来敬了。”她说着，手捧酒杯，转向连圣天和连百瑞，道，“我替他们，谢谢两位的救命之恩。也替我自己，谢谢连先生的救命之恩——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这一杯，我也先干为敬了。”

“王……不是，林姑娘，你不用谢我们的。”连百瑞这个缺心眼的还真的想发表谆谆教诲了。

却让连圣天一个眼神便给截断了，他自己则平静地应着酒，道：“林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说着，陪着林依蓝喝完，倒是把永远跟不上别人脚步的连百瑞给抛下了。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恐怕只能来世结草衔环以求报答了……”林依蓝似乎喝酒喝上了瘾，又是一杯，“连先生，再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