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圣堂。
本是正午时间,连圣堂的病人正是最多之际,今日门前却无一人在,反而空空荡荡的,仔细一看,是连圣堂门口挂着硕大的牌子,上面写道:休诊。
这医馆还有休诊的?众人不解,却是没办法,只好看着那大门紧闭,看诊的人打道回府,急的令找别家,不急的,回家等着。他们大约是在想,连老大夫一出诊便是三天,这年轻大夫一个人忙不过来,便休息了。
于是,连圣堂门口便再没什么人的了。
为了避开焦点,连百瑞和连心然还是从后门进的,此时,连圣堂里还剩下的那个青衣男子,正在后院,独自喝茶,他对面的两个位置,却也都摆着杯子,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两个脚步声小心翼翼地从后门方向来,他明明是听见了,却不起身,直到他们走得很近了,才霍然回头。
那两个人吓得都跳了起来:“连圣天!”
连圣天悠哉自然地抿唇笑,指着面前的两杯茶道:“远道回来,先喝杯茶再说这三天的辛苦吧。”
“你什么都知道?”连心然瞪他。
连圣天摇摇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大概地猜了一下。你们三番两次地去王府,每一次回来都能把眉头皱成川字,尤其是心然,活像谁跟你有深仇大恨似的。”
“本来就是!你明明知道我是谁,明明知道我跟王妃……你就非要说话这么欠么?”连心然恼怒地瞪着他。
“你跟王妃怎么了?有特殊关系?”连圣天全然不解似的,“我可不记得我连圣堂的人有跟镇南王府扯上关系。记住,你叫连心然,不是其他什么阿猫阿狗,放到哪里你都是连心然,你一天是连心然,就一辈子是连心然。”
连心然一时哑口无言了。这身份,当初还是连圣天给她的,这一条命也是他给的,当初祈求留下这条命,就是为了帮小姐脱离苦海,如今……她差一点就害得小姐更惨了。
“小天,别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凶。”连百瑞看不下去了,一屁股在连圣天对面坐下来,自行端了一杯茶,一口饮尽。渴了,真的渴了。
连圣天不以为然地呷一口茶,道:“光顾着说心然了,还忘记说了你。连百瑞,别忘记你给我闯的祸。这回你最好给我收敛一点,如果再让我要到处找地方开医馆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踢出族谱,届时你就爱干嘛干嘛,不归我管了。”
“别啊,小天!”连百瑞慌张地连忙抱住连圣天,“你把我踢出去我就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连圣天冷着脸,瞪着他的一头灰白头发那那一张满脸褶皱的老脸道:“别用这张脸对着我,我会忍不住把你掐死!”
连百瑞连忙松开手,在自己脸颊旁边摸了一下,揭开一张人皮面具来。面具下是一张英俊的脸庞,跟人皮面具的糟老头形象完成颠覆了。
“这样可以了吧?”连百瑞把面具往旁边一放,故技重施地抱着连圣天的手,“你千万别踢我,不然我以后就……”
连圣天冷着脸把他拎起来丢出去,“警告过你别碰我,还有,记得你五年前干了什么。这五年来我不断改名换姓,改头换面,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用着顺手的名字,若再有一次那样的事情发生,我决不轻饶你!”
被扔在地上的连百瑞哭丧着脸,委屈地不得了,全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连圣天,你还是我哥么?怎么会这么狠啊?”
连圣天懒得看他,“倘若我不是你哥,你已经死了上千回了。”
连百瑞撇嘴,“才……”一个怪字还没说出口,一个茶杯凌空飞来,深深插入土,就在他手边,只差那么一寸。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决定把废话吞回去。连圣天……还真是他亲哥啊。
“师……师伯,你不要怪师傅了,这件事情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拉着师傅来这里的。”连心然低着头向连圣天求情道,“都是我不好,王府里一有事情我就忍不住,刚刚在王府里还差一点冲动了……”
连圣天微微眯了眼,道:“你差一点做什么了?”
这个……连心然没敢再开口,求助地看看还坐在地上的连百瑞。
连百瑞一脸苦恼,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哥哥在生气的时候,惹不得,否则,会死的很难看。
“怎么,敢做不敢说?还是你打算留着下一次进王府的时候,再去实施?”连圣天毫不客气道。
连心然再度哑口无言了。
连百瑞闷闷地从地上爬起来,扫扫自己那一身的灰土,坐到连圣天面前去,“小天,你很过分耶,自己谁都不在乎,就让别人跟你一样哦,哪里有你这样的?”
“我有谁都不在乎么?”连圣天掀了掀好看的剑眉道,“那你这个为所欲为,动不动就闯祸还扔一堆烂摊子给我收拾、我还留着你命的人又是谁?”
“咳咳……”连百瑞困窘地清清嗓子,化尴尬为傻笑,道,“小天,咱们是不一样的嘛,我们是一个爹娘生的,而且你还虚长我几岁,长兄如父,外人又如何能比的?”
原来连圣天不叫连圣天,连百瑞也不叫连百瑞,连心然更不叫连心然,都是因为他一个人闯祸,明明没有能力却拼命要出头,最后是连圣天跟着在后面不断地收拾烂摊子,各种各样的烂摊子,最后被仇家追杀,只好改名换姓了。
自从八年前双亲结伴消失之后,连圣天就在不断地给他善后收尾。就连心然丫头,也是他捡回来给小天收拾的麻烦。
他本不想闯祸的,他只是想证明自己是可以的,结果是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自己根本没资质,自己很差劲。唉……好惆怅啊!
“师伯,师傅也是一番好意,而且师傅是好人,他是看不惯善良被欺负才会屡次出手相救的……”连心然低声求情,她是想帮忙连百瑞说好话的。
“是啊,你也是他给我带回来的麻烦之一。”连圣天唇际扯了一抹深沉的意味,“好在,你比他强多了,教你的话或许比教他更快。若你有心学医便留下好好学,我别的不会,一点医术还是有的,若是总想着做些冲动且不经过思考的事情,那便不必麻烦了,什么时候不是个死?浪费我精力教你么?”
连心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连百瑞则是沮丧到了极点,“小天你居然宁愿教心然都不愿意教我,我才是你的亲弟弟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对得起我……”
连心然汗颜,师傅那本性一不小心又给露出来了。
“看到了?”连圣天对愣愣的连心然道,“看看你这师傅,整日跟个孩子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他能帮你什么?善良,是资本却不是武器。”
善良是资本却不是武器……连心然脑子里一遍又一遍过着连圣天的话,久久不能回神。
连圣天却优雅起身,青色衣袍衬托地他更加飘逸不凡,临走,他还是回头看了桌上的那杯茶,道:“别忘了把茶喝了。”说罢,翩然而去。
连百瑞等他走远了,才端起茶来递给连心然,兴奋不已道:“心然啊,我告诉你,这个是小天不肯告诉我的独门秘方哦,喝了它对身体百利而无一害的,快喝快喝……”
“徒儿明白的。”连心然接过杯子一口喝尽,那股特殊的味道在唇齿间流转,她还是忍不住劝连百瑞一句,“师傅,其实你不用总是故意气师伯,师伯对你真的很好。”
“我当然知道小天对我好了。他就是嘴巴毒了点而已,要不然我这八年里闯的祸,随便哪一条都够他把我劈个两三回的,如今哪里还有命在……”连百瑞还得意洋洋的。
这一次,连心然是对自己的师傅彻底无语了。他是仗着兄长对自己的包容和疼爱,在为非作歹呢。
第二日,连圣堂又恢复了看诊。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硬是把医馆变成了客栈一样热闹。
德高望重的连百瑞连老大夫坐镇医馆,看着排队排得老长的病人,丝毫没有一丝不耐,还一个一个地详细询问了病情,开药方也是照着最简单且最有效的药来下,这连大夫从不乱开药骗病人药钱。
所以,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喜欢来这瞧病,连大夫开药,那是有病治病,没病养生的,不担心吃了会出事。
药柜上抓药的,是大夫们极少会收的女弟子,连老大夫的小徒弟连心然,大家都喊她心然姑娘,心然姑娘人长的好看,笑容也好,从不嫌人烦,心地跟师傅是如出一辙的好,来过这里的人都说,将来谁娶了心然姑娘,就是谁的福气。
连圣天在内堂悄悄从帘子的缝隙往外看,看见那热闹纷繁的一幕,又负手转了回去,继续捣他的药去。
连心然不小心瞥见了一眼,复又笑容满面地对着病人,其实,连圣天才是连圣堂真正的当家人。
腾王阁。
左侧卧房里燃着烛火,榻上锦绣一身的慕南天侧卧着,桓桠守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
“桓桠。”忽然,榻上传在一阵轻唤。
桓桠一顿,回神便瞧见榻上的慕南天坐了起来,作揖道:“主子有何吩咐?”
“本王想起仆院中右院的那一干人了,那个叫宛儿的丫鬟现在何处?”
“回王爷,那丫鬟受了重刑,在养伤。”
慕南天沉静的眸子与夜色同样深沉,望进窗外的夜色里,幽幽道:“那林依蓝身边没有人了?”
“有,临时叫去的两个人。”
“之前在依蓝阁的丫鬟呢?”
之前依蓝阁的丫鬟,不就是那个……桓桠愣了愣,道:“主子,那丫鬟自从王妃被您下了地牢之后,便给遣去浣衣房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