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龙运图史我便交给你了,你好生保管着,总会有用到的那一天。”林墨凡语重心长道,看着林依蓝的眼神,隐约透着其他的什么含义,“东西交给你,我的使命就完成了,从此以后,我便只是那个大佛寺里,普普通通的悟凡了。阿蓝既然已经离开,那就离开了吧,从今以后,你便是林依蓝,林依蓝就是你。”
他什么意思?
林依蓝疑惑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林墨凡道,却是双手合十,朝林依蓝微微一笑,“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一道身影纵身跳出窗去,很快隐入夜色之中。
林依蓝却一直在想着他最后的那句话,那是什么意思?他到底,还有什么没有告诉她?
答案,需要她自己慢慢去找。
只是,她就是林依蓝,林依蓝就是她……令人费解啊,她不是一直都叫林依蓝么?有什么区别?
虽有诸多的不明白,林依蓝还是连夜翻阅了图史,前面两卷,都已经有了朱批,那朱批的成色也都是不同的,想必是因为之间有时间间隔,从开国到平定天下,到四海臣服,一代一代,记载了五位皇帝的帝运与在位其间大事。
第三卷初卷,便是关于慕思远的记载。
父帝没,子替父,天下平,兄弟齐心,炎朝从此兴;一女出,谓依蓝,帝遇而毁之。
……龙运图史第三卷初卷第六世初篇。
下面还有批注,帝号文安,安宁十九月,动荡三年,天下易主,不计其号。
这是……慕思远的命运?还是,她的命运?
连夜翻阅,直至东方泛白,林依蓝收好了这记载许多人命运的东西,光好门窗,脱衣躺下,将暖和丝被拉过头,遮住了布满血丝的眸子。
这东西……究竟是想帮人,还是害人?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把别人的命运预测了?
夜色里,一道人影从墙头飘身而下,利落飘逸。
墙外一身黑衣夜行服并且蒙面的人立刻迎了上去,“林大哥。”
“东方施主。”从墙头跳下来的人影朝一身黑衣夜行服的人还一礼道,他便是悟凡大师林墨凡无疑了。
“林大哥……”黑衣蒙面人还想问他为什么称自己“施主”。
林墨凡却道:“先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走。”黑衣人走在了前面。
马车在巷口等着,两个人一上车,车夫便火速驾车离开。
车厢里,黑衣蒙面人扯下来蒙面黑巾,露出英俊的脸庞冲着林墨凡嬉笑道:“林大哥,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东方施主……”林墨凡却是肃穆认真地叫住他道,“以后都别叫我林大哥了。”
“怎么了?”东方牧歌一怔,惊觉事情有些不妙……林墨凡的态度不对劲儿,原来他不是这样的。
林墨凡轻轻叹,道:“东方施主,我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这个尘世里,该了断的牵挂都已经了断,从此以后,没有牵挂没有纷扰,我也就放下了。”
“什么意思?”东方更觉得不对了。
“师傅收我入佛门,我却一心在尘世纷扰中。如今了却红尘,悟凡自然要去做悟凡该做的事情了。”林墨凡神情宁静地双手合十道,“施主,以后莫要称贫僧‘大哥’了。”
东方牧歌双唇蠕动着,最终才挤出话来,“林大哥,你已经决定了么?”
“嗯。”悟凡大师点点头。
“大师已经决定好,要放下俗世,走出红尘,即便是……婶妃的事情,你也不会再插手?”
“是。”
“就算,哪一日婶妃大难临头了,大师也能做到不闻不问,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么?”
悟凡大师解下绑住的黑发,任其随风飘摆,仍宁静平和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心经》亦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又是如何呢?”
“林大哥……”被林墨凡……哦,不,被悟凡大师的一番反驳,东方牧歌一时间接不上话,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林大哥……悟凡大师,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
悟凡大师点点头,郑重其事丝毫不见玩笑意味,道:“能做的我已经做的,能否闯过便只能靠她自己了。”
“可是龙运图史在婶妃手上了!”东方牧歌急急道,随即叹口气,“大师,你这是在把她往死路上送么?”
悟凡大师神情平静道:“这图史是祸根,她也有她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没有人可以代替。死路或活路,贫僧都无权干涉。”
东方牧歌不由得皱了眉,“悟凡大师……”
悟凡大师终于露出笑容来,“小王爷,你这是要回行馆还是要陪贫僧去‘大佛寺’小住几日?”
“悟凡大师还是问外头驾车的人吧。”东方牧歌垂下眸子淡淡道。
外头驾车的人是谁?
悟凡大师掀开帘子探出外头去看,在车厢外挂起的灯笼的照明下,不难看见外头的人身裹披风,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头也被包裹起来了,严冬的风吹得车夫披风的帽子一直在颤动,他却一点没动。
悟凡大师又坐回来,问东方牧歌道:“车夫怎么了?”
“车夫啊,不怎么了。”东方牧歌徐徐道,霍然朝外头喊了一句,“悟凡大师在这里,你也不用不敢见人了。”
悟凡大师微微敛眉,便发觉马车一路减速,很快便停了下来。车尚未停稳,车帘子便从外头被人掀起,灯笼的光明之下,探进车厢的轮廓,让他也颇为意外……
“觉、远?”
第二日,腾王阁。
早膳过后,下人收拾了碗筷才刚退下,慕南天正准备往书房去,玄武匆匆而来,连通报都没有,和门口的桓桠静静的交换了个眼神,便径自入内。
“参见王爷。”
“怎么了?”慕南天漠然回头,似乎漫不经心。
玄武看了桓桠一眼,将手中的纸条呈上,“王爷,这是罗将军刚刚飞鸽传书传回来的。他已经离京赶赴边关了。”
慕南天抬手接过,快速扫了一眼,“这么快?今日初几了?”
“主子,今日初九。”桓桠在旁边回道。
“初九了么?”慕南天薄唇勾起一个弧度,高深莫测道,“初九了,玄一至今找不到图史的下落。玄音呢?”
玄武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道:“玄音说,昨晚有人潜入王府,和他纠缠了不少时辰,便走了。”
“和昨夜的箫声有关?”慕南天假设道。
玄武没答,只据说回道:“据玄音道,那人虽黑衣蒙面,但确定是个男子,而且身手不凡,以玄音的功夫也留他不住。”
“玄音留他不住,人家却还缠着玄音?”
“……是。”玄武顿了顿,即便再迟钝,他也该明白是什么道理了……那人肯定是另有所图。
“玄音呢?”慕南天那一双黑眸看着他。
玄武道:“在门口。”
“叫他进来,你便下去吧。”
玄武鞠一躬,便退出去,玄音在门口候着,看见他出来,先是如释重负,可是看见玄武那表情,就跟着凝重了,“玄武?”看上去不妙。
“进去吧。自己小心些。”玄武语重心长道,说罢自己走了。
连玄武都走了,这情况……不用明说,玄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昨晚的情况,确实是蹊跷。可是主子这一关必定是要过的。
于是,玄音进门时,微垂着头,颇有点儿垂头丧气的,躬身一拜,道:“玄音拜见王爷!”
“怎么?是没吃饭,还是没睡好?”
“回王爷的话,玄音昨晚值夜。”
慕南天眼角微微一挑,道:“值夜,值出了什么结果了?”
“王爷,玄音无能!”玄音深深鞠躬,低头不敢看自己的主子,“玄音失职,还请责罚。”
“哦?”慕南天微微挑眉,道,“失职么?你哪儿失职了,也说来给本王听听。”
“属下……”话到了嘴边,玄音却又顿住了,犹豫不决地抬头,瞄了眼慕南天,犹疑道,“王爷,玄音没能将那人留住,是玄音无能。”
慕南天捏着手中的纸条,想了想冲桓桠伸手,道:“火。”
桓桠随即拔了火折子递上,慕南天燃了火,那纸条便在火焰的吞噬里,转眼变成了灰烬,不复存在了。
火光里,玄音略微迟疑地看了桓桠一眼,最终又移到慕南天手上的火及后来的灰烬,道:“王爷,属下……”
“自玄武和你跟了本王,便一直是桓桠在教导训练,怎么也算是你半个师傅了,若是你无能,那岂不是也说明桓桠无能了?”慕南天不冷不热地打断他的话道,“桓桠,你怎么看呢?”
桓桠十分平静地上前道,“主子,若是桓桠的无能,桓桠自当领罚。”言下之意便是,若不是他的责任,那他就不会认了。
这就是桓桠,直率、坦白,从来不带任何的私藏,直白的让人意外,可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在慕南天的身边一待二十年,而且,安然无恙。
“嗯,玄音,你师傅觉得他并非无能,也不觉得你无能,那么,问题的症结,你就该自己去好好的找一找了。”慕南天仍是不紧不慢地,转向桓桠道,“今天你不用跟着本王了,把你的徒弟好好的带一带,这种情况……”他看着桓桠,至此不再语了。
慕南天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种情况不能再出现一次,第一次是失误,若有第二次,便是错误……他可以饶恕失误,却不能放过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