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叩拜,“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子寿宴,此时才是开始。
各路能人分别上场,为天子贺寿,拼尽心力也要讨赏讨个好彩头,当然,这些人的能力也是可圈可点,赢得在场阵阵掌声如潮。
最高处,忽然皇后娘娘与文安帝悄悄说了什么,便带着贴身宫女悄然隐去。
林依蓝只看见了这一幕,再看回场中卖力表演的艺人,会心一笑,混饭吃都不容易,何况是在天子驾前,他们不卖力怎么能成?
乐声渐淡,舞姬们一舞终了,鱼贯退下。
之后,四处静悄悄,无声无息。场中华灯,忽然一瞬间全部转黯了,流光溢彩失去了颜色。
在这黑暗中,一袭红衣悄然上场。林依蓝只看到一片红。
四周有窃窃低语。
轻轻的,响起一下铃响。脆铃声响,一声,接一声,模拟著人心跳动的频率,单调的,脆弱的,空远的。
投下来一盏灯。
弦索流泄乐音,那光影下的人动了起来,长袖挥舞,红色如火,在那片光影之下,幽柔舞动,身子宛若灵蛇,柔若无骨,双眸似水,眼波流转,在暗里光里的强烈对比之中,让人忘记了呼吸。
又一盏灯,再一盏灯……场中光亮如昔,那一袭红色飞跃后落地,翩然转身,惊艳回眸。
那是……皇后娘娘!若不是因为在天子驾前,便要沸腾了。
原来,天下第一美人,是这等风采!惊鸿一瞥,胜似琼华。观者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美。
长袖飞舞,落步翩跹,纵身而起,翩然而回,一回眸,沉鱼落雁,一转身,蔽月羞花。
林依蓝已经忘记了呼吸了,即使身为女子,第一眼见到皇后娘娘,也不禁为她的美惊叹,这第二次……她的美只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一举手、一投足,便是要让人忘我。
一笑,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忽然有人推了她一把。林依蓝恍然一顿,却是不禁意,看见慕南天正痴痴盯着场中红衣舞者,那目光热烈如火仿佛就要燃烧,浓浓爱意不加掩饰,那双眸中,满满全是她,只有她。
那场中的舞者亦回眸看来,那一眼,痴痴流连,惊心动魄。
这感觉,本是可以穿越时间、超越一切……
一时,滔天的晕眩感压了下来。
林依蓝打从心里发冷,那一股沁入心脾的凉意,蔓延了全身,她再次尝到那仿佛置身冰窖的感觉。
她愣愣地看着身边的慕南天,顺着他的视线,看见那场中飞舞绝尘的皇后娘娘,最后,对上另一道视线,黑眸含笑,尤有叹息。
文安帝,慕思远。林依蓝的目光,愣愣与他对接,他浅浅而笑,她震撼不已。
又有人推了她。林依蓝还是一顿,反应极快的拖住了推她的那只手,耳边却是丫鬟小笔的低声惊呼:“王妃……”
是她呀。林依蓝莫名松口气。
场上的灯,忽然全灭了。
所有的声响象是人的错觉,一瞬间全归于寂静,死一样的寂静,甚至没有呼吸声。
犹如在拼命攀爬奔逃的时刻,一脚踏空。剧烈的心跳无处可归,紧迫的心弦无处可靠。
死一样沉寂,让人不安的沉寂。
这样的造诣,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有的。林依蓝屏住呼吸,沉闷的呼吸着。身边的位置却是一轻,慕南天无声站起,他手里不知哪里拿来一管短笛,举至唇边,轻轻吹响。
像是一线幽光,被重重竹影松波折叠阻隔;像是一缕游丝,漫舞不定。一阵大风就能吹熄的烛光一样的,细弱而空灵的笛声。盘旋低徊,千折百转。
慕南天离开了座位,缓缓朝那舞者翩跹的地方走去。
灯复又亮起,舞步无声,状若飞天,笛音袅袅,不绝于耳,荡气回肠,缠绵婉约。
曾经,这是炎朝最盛赞的天作之合,一对璧人,男才女貌,金童玉女。如今应该贵为帝后、一个是为王爷,却以这样的方式,又走在了一起。
原来,这就是东方牧歌所说的,炎朝最大的人尽皆知的秘密。
慕南天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没有人能够进到他心里的位置,是因为那个地方早已经有人了。而且,那个地方已经被塞的满满了。
她不是傻子,林依蓝也不是瞎子,如果到这程度她还看不出来这个女人在慕南天的心里的分量的话,她就真的是傻子、瞎子了。
慕南天的心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女子,他藏的那么深,他竟然是把他的嫂子给藏在心里了。
什么如玉夫人、什么皇后娘娘、什么七八分相似,这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就是老天爷精心编排的一场闹剧。
慕南天的心里,住着天下第一美人季柔情。所以,其他人都是多余的,无论是谁来都是无谓的,即便是跟季柔情那么相似的如玉夫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替身吧?至于她,就更不必说了。
她呢,明知道不应该、明知道不可以、明知道是大冒险,还是义无返顾的,把这个他放进了心里,因为由不得她呀。动了心、动了情,由不得你是爱是怨、由不得你愿不愿意、由不得你理智或冲动……无法阻挡,无可救药。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心痛。痛的感觉,好像是一阵扎在了心上,猝不及防的痛,能麻痹一切;痛的感觉,宛若心上有一道伤口,汨汨地淌着血,永不停息……
“王妃。”小笔又轻轻拍了一下林依蓝。
林依蓝一愣,才发现自己脸上冰凉冰凉的,她抓了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反正所有人都顾着看场中那绝色倾城的天下第一美人,不会她人注意到她的。
“怎么了?”她压制了哭腔,声音平静。
小笔从后边探出半个身子来,看着她,欲言又止,“王妃,你是不是……”
“没事。”林依蓝否认的很快,别开脸去。
她看到对面,东方牧歌正看着她,隔空投过来的眼神,让她有无所遁形的窘困。她无法面对,把头转开,却又看见高位上的文安帝,也看着她,淡淡目光,她无地自容了。
“小笔,你待在这儿,我出去走走。”林依蓝吩咐身后的丫鬟道。
“可是王妃……”
“没有可是。”林依蓝决然道,不理会小丫鬟的担忧和其他人的目光,悄悄然离开。
出了那偌大的宫殿,她深深松口气,便再也抑制不住泪流满面,付出了心动了情,原来这么痛这么难过呀。
“婶妃。”东方牧歌很快追出来了,“叔王他……”
“没事,我没什么事。”林依蓝镇定地别过脸去,抽出锦帕若无其事的拭去脸上泪痕后,才转过来,“你来找我什么事?”
东方牧歌道:“我后悔不该告诉你这些,否则的话……”
“你就算不说,我自己迟早也会发现的,结果还不都是一样么?最起码你告诉我了,我还有个心理准备是不是?不至于措手不及。”林依蓝冲他挤出一丝笑意来,“你看我,不是很好么?又没有怎么样。”
“婶妃……”
“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吧。”
东方牧歌于是无话可说了。她自己不肯承认,他又能说什么呢?强迫她承认她有多难过?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这就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行为。
他不多言,把手上带来的披风为她披上,“夜里凉,披着吧。”他是怕林依蓝会拒绝,她衣裳单薄,里面的情况又……那样了,她不会那么快回去的,一不小心就会着凉。
可林依蓝还是拒绝了,扯下来还他,“这披风是谁的?”
“我的,你尽管披着吧,没人会管你要的。”比倔强,东方牧歌是有一拼的,坚持又给林依蓝披上了,“婶妃,万一着凉了,伤害的,可是你的身体。”
是啊,身体是她的,不是别人的。林依蓝顿了顿,却道:“你的披风,披在我身上万一给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名义上来说,你还是我的长辈呢。”东方牧歌倒是看的开,生怕她担心,还痞子气十足的又补充一句,“再说了,我小王爷的名头谁不知道?我吃喝玩乐,就是不碰女人,没人会误会什么的。”
他就非要这样这么说话?林依蓝一阵无奈,“这口气真不像我认识的你。”颇为感慨。
东方牧歌浅笑不语。确实不像,不过他都扮演习惯了,这样痞子气十足的角色,他如今是信手拈来,完全不需要伤脑筋也能学个十成十,谁叫他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子的呢?
“对了……”林依蓝想起什么来了似的。
“嗯?”东方牧歌看着她。
“小王爷,你知道新月公主的‘乐平宫’怎么去么?”林依蓝抹去眼角泪痕,露出大方的笑容道。
东方牧歌顿了一下,道:“知道。”
他知道,今晚的天子寿宴,怕新月公主会出意外,故而没安排她来,婶妃她是想去看看新月公主。但这个时候……恐怕不妥。
“当向导,带我过去,可否?”林依蓝看着他,眼里有深深的期盼。
东方牧歌被她看的心软,终究是动摇了,心一横,点点头,“好,我带你去。”
乐平宫。
灯火阑珊处,宫深人静时。
外头彩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这个地方,却安安静静宛若最后一片净土。耳边隐约只有虫鸣不歇,不闻人声。
林依蓝仰头望着头顶“乐平宫”三个大字的匾额,思考良久,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