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闻言一顿，“这……倒也是，是本宫也失言了。”

“无妨的，这不都是一家人么，说说玩笑话罢了。”林依蓝笑笑，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慕南天那边，似乎无动于衷，也似乎漠不关心，可是他越表现得漠不关心，就越奇怪，林依蓝也就越好奇。

“是，都是玩笑话。无论是皇后还是弟妹，你们都是美人。你们女子啊，坐在一起总是爱讨论谁比较美的话题，真是永远都换不来别的话题了。”文安帝跟着感慨道。

皇后娘娘就反驳了，“那你们男人站在一起还三句不离英雄呢，这不是异曲同工么？”

文安帝只得笑笑，作罢了。

在场除了伺候的下人，就只有四个人，有三个人在有说有笑，虽说不乏试探，但好歹是有交流的，慕南天却一直默不作声，来到这儿，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奇奇怪怪，搞不清楚他在干什么。

“大家都吃菜吧，今日这一桌宴席，是朕吩咐了御膳房特意为二弟准备的，都是昔日二弟爱吃的菜。”文安帝热情的先给慕南天夹了大半碗的菜，“你在洛州住了有一年了，吃不到御膳房做的菜，不知道你习不习惯呢。”

慕南天懒懒扯了嘴角，端起碗来，“皇兄，你忘记了，我自小就常不在宫中的，有时候去边关，一去就是几个月，大半年。即便是去围场，也要去个十天八个月的，常吃不到御膳房的菜呢。”

“是啊，你不提朕都忘了，你是个不着家的，三天两头往外跑，父皇都说你不是个待的住的，就适合东奔西跑，这才是你的性子。”文安帝深有感触，便也停箸，微仰着头不知道遥望何方，便黯然神伤了，“可惜，父皇如今不在了……”

皇后娘娘也差不多是这反应。

慕南天则索性是抓着那半碗菜，手上隐约青筋暴起，他眼底又翻涌起了波澜，眼看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气氛一下子就不对劲了。

林依蓝察觉的出，空气里有一股哀伤在弥漫，那里面还带着一点恨意。

先帝……也就是文安帝和慕南天他们的父皇，是死在林……是死在她这个身体的父亲手里的，即便文安帝以为她并不是林家人，可是，自己的父亲被人谋害是事实，这就是恨意的由来。

“这、这都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气氛实在压抑的可怕，林依蓝只好硬着头皮打破沉默了，“不是说好今天是接风洗尘的么？皇上，王爷，先别想太多了。这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恩恩仇仇如今都已经过去了，不过咱们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这江山社稷才能千秋万世。”

慕南天一记阴寒的眼神便这么扫了过来，“什么恩恩仇仇过去便过去了！这大仇永远都过不去！”

“可是林家人都已经死了呀。”林依蓝追道。

“还……”慕南天当即差点冲口而出，却还是在关键的时候，给收住了，“就算人死了，还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使林家人已经全部给父皇陪葬，也还远远不够！”

“罢了，二弟。林家已经没人了。这仇恨恩怨，已经变成了过去了。”文安帝也语重心长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林家如今也已经诛灭九族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好父皇留下的江山，让百姓安居乐业。”

慕南天脸色不定地看了看文安帝，沉默不语。这模样是压抑着怒气的征兆，若不是碍于是在宫城里，是在文安帝和皇后娘娘的跟前，他说不定会失控的把林依蓝给丢出去呢。

“瞧瞧，今天说好了是替你和弟妹私底下接风洗尘的，怎么就谈到这里了？”文安帝试图转移话题的，“咱们说说别的吧，就说说洛州，弟妹，那里与京畿有什么大不同没有？”

“洛州与京畿，自然是不同的。”林依蓝很配合的也来附和一把，“京畿是帝都，是天子脚下，洛州虽说也是富庶之地，却也不能跟京畿相比。”

文安帝表现出极有兴趣的样子，“怎么说？那洛州不是富庶之地么？应该没多大不同吧？”听说大地方都是差不多的，大同小异。

“天南地北嘛，差异在所难免。况且，京畿是帝都龙脉所在，人杰地灵。洛州则仅是自己的地理优势，水陆皆通，这两者是没办法比较的。”

“那若是叫你选呢？”文安帝分外期待，“若让你选一个地方永久居住，弟妹你是会挑京畿还是洛州？”

“自然是洛州了！”林依蓝回答的飞快，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回答的太快了，并且有点不妥，随即又补充道：“京畿虽好，可洛州山山水水的要比京畿多一些，而且臣妾生性懒散，京畿是个严谨之地，还是洛州那地方比较适合我。”

“是这样么？”连皇后娘娘都觉得有些奇怪。

林依蓝只得微笑以对，伸手不打笑脸人，笑便是了。她可能也有意识到，刚刚这番话，有意无意之间，都是有在帮慕南天说话了。因为当初的慕南天，就是选择了离开京畿，去了洛州，建起了崭新的镇南王府。

“那就先别管洛州和京畿是怎么怎么不同、怎么这么相同了，二弟，来，你要先把这一桌菜都给吃了。”文安帝巧妙的又一次转移了话题，“这是御膳房精心准备的，你尝尝看吧。”

“是，皇兄。”慕南天很听话的端起碗筷，自动朝着一桌子菜奋战去了。

林依蓝看着这一桌的菜肴，虽然知道心动不如行动，可是在开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先言明：“皇上，皇后娘娘，不如等臣妾有空，跟你们讲讲我这一年里在洛州的感受？”

“这是最好的。”文安帝和皇后娘娘都点头称好。

这一对尊贵夫妻都投了赞成票了，那林依蓝就是成功了……成功无视慕南天，成功跳过那个不好提的话题。

宴席过半，桌上一桌子菜都吃的七七八八了，看慕南天的胃口，似乎还是不错的，果然是如文安帝所说的，这些都是慕南天爱吃的菜。

不过，在桌上林依蓝也发现了怪事，慕南天夹多次的菜，也是皇后娘娘吃的津津有味的，而且，皇后娘娘朝每道菜下筷子的次数和顺序，居然跟慕南天是出人意料的契合。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餐桌上一直在帮慕南天和皇后娘娘数筷子和数什么，可是偏偏他们两个人的习惯就那么相像，而文安帝却不会，他跟他们两个人又截然不同。

这三个人，还真是一起长大的呀。

林依蓝蒙头扒饭，既要保持风度不丢人，又要随时警惕，以观察一切可疑之处。

“皇上，小王爷进宫来请安了。”高聚德来到跟前报。

小王爷？林依蓝对这三个字有高度的兴趣，耳朵竖起来，假装不在乎地慢腾腾看着高聚德，实则侧耳细听。

文安帝颇为不解地问高聚德，“他不是去四处游玩去了？怎么有空回京了？”

高聚德连忙回道：“小王爷说，皇上寿辰将近，他怎么也要赶回来为皇上贺寿，而且今天王爷和王妃正好也一起进宫了，小王爷想一起给王爷和王妃请安，说是……”

“这小子说了什么？”文安帝有预感。因为这位“小王爷”臭名昭著……哦不，“美名远扬”。

高聚德很为难似的，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据实回道：“小王爷说，懒得再跑一回王府……王爷、王妃在宫中正好顺路……”

“朕就知道他这小子，没什么好话。”文安帝心知肚明，“算了，叫他进来。”

高聚德恭敬地退出亭子，转眼就领了个一身锦绣的年轻人进了亭子来。

“臣侄东方牧歌叩见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婶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声音，林依蓝再熟悉不过了，她乍一听见了“东方牧歌”还以为是听错了，仔细一听，猛一抬头，果然看见了他就在桌前跪着。

竟然，连他也来了。

“免礼平身吧。”

“谢皇上。”东方牧歌直起身子，又转向慕南天和林依蓝这边拜下，深深一揖，“叔王千岁万安，婶妃安康吉祥。”

“起来吧。”慕南天到这会儿才拿正眼瞧了他，“你怎么也进京了？”

东方牧歌起了身，回慕南天道：“叔王，叔皇寿辰，百官庆贺，身为臣子之一，侄儿怎么也要进京来朝贺一方，否则……”

“否则，青云王兄会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你从东大街杀到北城门。”慕南天不客气的摆明道。

东方家的事情京畿之地人尽皆知，武成王的小世子小王爷自小顽劣，常常把他父亲气得跳脚，而后果便是，这父子俩在京畿之地飞奔打闹，一个跑一个追，甚至还有追进皇宫去的时候。先帝在时，还时常劝架呢。

这么多年，所有人对东方牧歌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被武成王追着满大街抱头鼠窜逃命为上的小世子。

可是现如今啊，这小世子都已经长大了，是个小王爷，可也是个混世魔王，以游山玩水为宗旨，从来不理朝事政事，虽然闹的不像小时候那么出格了，但是说起这个贪玩而不爱理事的儿子，武成王还是气的牙痒痒。

于是，东方牧歌的形象，也就此奠定了……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他吃喝玩乐，游山玩水，他只要别再干太出格的事情就好了。

“叔王，那都是牧歌小时候的事情了，怎么还提呢？”东方牧歌陪着笑道，却是不见半点尴尬。换了别人，都没脸见人了，他不一样的，他的脸皮比宫城的城墙还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