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夫人，咱们留在王府，这孩子便是最好的……”

“点翠！”

点翠正要说出什么，便给如玉夫人厉声打断了，随即又柔下声道，“抱歉，点翠。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大声对你，可是，这王府之中，我们的处境，你也应该明白的。”

“我明白。”点翠点点头道，“我都知道，夫人，你在这王府里，若不是有王妃一直护着你，恐怕早就支持不住了。外人只知道王爷宠幸于你，却不知其中内情……”

有多少次，都是几乎死里逃生的。谁叫她们一开始来，便是带着目的呢？如今，即便是付出真心了，谁会相信，谁肯相信，谁愿意相信呢？

如玉夫人笑笑，道：“我早就是个该死之人，活到如今，也是赚到了。她既然救了我的命，我便还她这个人情。答应她的事情，我都会做到，所以这个孩子……”

留不得！

如玉夫人看着点翠，点翠也看着她，两个人四目相对里，有未明说的默契，和泛着泪光的悲伤。

“夫人……”点翠跪了下来，“若不是为着这救命之恩，你我也不需要到这一步啊，夫人！”

如玉夫人摇摇头，眼里噙着泪光，却是非常坚定地摇头道：“救命之恩大如天，这恩非报不可，无论她当初是抱着何种心态救的我们，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又能如何呢？”

“可是夫人，你打算要怎么办？”点翠定了定神，道，“长不庶出，这一点王爷很清楚，故而一开始他就没对这个孩子抱太大希望，可是如今事已至此，会是谁，来执行？”

如玉夫人想了想，道：“是王妃。”

“王妃！”点翠惊诧不已，“怎么可能，王妃她……”

如玉夫人苦笑道：“王妃她也身不由己，不是么？这几个月来，王妃的日子过的，大家不说，可是谁都知道。她护得了别人却护不了自己。”

“若不是王妃，我们在王府的日子也不能这么好过了。”点翠也是深有感触道。

王妃，对她们而言，是不一样的一个存在。在她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了帮助，一直护着她们……如果最后是她，来要了这个孩子的命，那只能是命运的捉弄了，谁也没有办法。

“点翠，我想，我们在王府的时间，不会太长了。”如玉夫人忽而道。

点翠没由来的一顿，“夫人，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该来的，总会来的。”既来之，则安之。她都懂的，那一天，迟早会来到，从她来到这王府的第一天，便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她已经做好准备了，不是么？

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早就知道了……

点翠安慰似的搭着如玉夫人的手，道：“没事的夫人，你还有点翠啊。从咱们一起来到这王府之后，咱们两个人，便是一体的呀，不是说好同生共死的么？无论如何，还都有点翠陪着你呢。”

“嗯，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生死与共。她们，或许会是最后相伴的姐妹了。

从一开始，就是她们两个了，不相依为命，又能如何呢？这人生啊，这命运啊，原来从一开始，便是注定好了的。

因为如玉夫人有身孕且体质特殊的的缘故，连圣堂的连百瑞大夫每几日便会带着他的女弟子上王府一趟，亲自为如玉夫人诊脉安胎。

今天，又刚好是他们来的时候了。因为连圣堂的人在王府进出都不止一回了，连百瑞这张脸想进王府很容易，只要进了门，便不会有人管她们往哪里走了。

连百瑞背着药箱走在前，连心然空手走在微微落后的地方，前面的她的师傅阳光灿烂，后面的连心然姑娘似乎心事重重。

“心然丫头，如玉夫人的安胎药，出门的时候我让你准备带上的，你有带了吧？”连百瑞走着走着忽然问道。

连心然想也不想便回道：“带了。”

“那我一早还在用，交待你要放进去的针包呢？”

“放了。”

“那还有……”

“师傅！”连心然终于挂不住地喊住他的滔滔不绝了，“你到底是想说什么，你就不能一次性问完么？非要一次一句的说？”

连百瑞被她这一吼，还吓一跳，做捂心口状，“心然丫头，你别这么忽然的大叫一声吓我好不好？我的心都被你吓得跳出来了。”

连心然皱着眉，不乐意地瞪着他道：“师傅，你不能偶尔正经一点么？难怪师伯老是要说你了。”

“我又怎么了嘛，连你也欺负我了，小天嫌弃我不成才，嫌弃我脑子不好使，嫌弃我不够聪明，如今你也觉得师傅笨是不是？你也觉得师傅没资格当你师傅是不是？”

这个师傅，一张口就没完没了了，真不知道他和师伯是不是亲兄弟，怎么两个人差别那么大呀？不管是医术还是性格还是城府，还有做事做人的方法，真的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师傅，我没有故意想要说你的。”连心然出口的话，转变了个态度，“是你今天话多了，师傅，你究竟是在担心什么？”

连百瑞张了张嘴，看着连心然，却是说不出话来。

连心然摇摇头，自连百瑞手中接过药箱，道：“师傅，这个还是我来拿吧，没道理让师傅提药箱，徒儿空手的道理。”

连百瑞没得反驳，只好由了她去了，自己走在前头，闷闷地自言自语道：“这个心然丫头呀，难怪小天会说女人心海底针，小天还是很有道理的。好吧，我以后会听小天的话的，我会很听话的……”

连百瑞在前面自言自语地走着，连心然在后面也是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念叨什么，许久……

“师傅，你知道皇族‘长不庶出’的规矩么？”连心然低声道，还是如同自言自语。

但是，这声音却让连百瑞顿住脚步，不解地回头看她，“心然丫头，你说什么？”

“我说……”连心然抬起头来，终于微微加大了音量，用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又不至于影响别人的音调道，“你知不知道，皇族中人，长子都必须是嫡出，不能庶出？”

“什么嫡出、庶出的，我怎么会……”连百瑞快人快语，说着说着，傻眼地看着连心然，“心然丫头你的意思是，不是正室，不可以生第一个孩子。那这个王府里的如玉夫人呢？她不是妾么？”

连心然无力的点点头，“所以，我担心。”

“担心什么？”连百瑞傻傻地问，这话也就他问的出口了。

这个师傅，真的是一点都不像个大人，比她这个十几岁的人还要孩子气呢！居然这种……这种话他也敢问。

连心然可气又无奈，“师傅，如玉夫人她如今怀孕了，王妃还没有喜讯，唯一不让长子庶出的方法，便是将她的孩子……拿掉！”

“拿……那不是……”连百瑞惊叫。

连心然连忙捂住他的嘴，“师傅你是想让谁听见外面的话？”

连百瑞镇定下来，掰开连心然的手，不可思议地压低了嗓音道，“那，那外面这个时候帮如玉夫人保胎，是为了什么？她的孩子还是不能生下来呀，那保胎也没有意义啊。”

连心然彻底认清楚了，摇摇头。这回是彻底无语了。

她该不该对她这个可爱又单纯无比的师傅说，她担心的不只是如玉夫人的孩子，绝大部分是王妃么？

这件事情，按理来说，该是王妃来做才是啊。可是王妃她……小姐她，她怎么下得去手啊？如玉夫人自从进了王府，便是她一直护着的，小姐她怎么可能去伤害她一直在保护的人？

心地善良的小姐啊……

如玉轩。

“夫人，你的孩子很好，这几日你的身子情况也很稳定，未来的话，你应该不会这么辛苦了，只要按时用药，保持好心情便没事了。”

诊脉完毕，连百瑞很职业的说着他可以说的话，很专业的保持着一个老大夫该有的语调，便转而吩咐旁边的连心然道，“心然丫头，把药交给点翠姑娘，让她去煎熬。”

“是，师傅。”连心然从药箱里取出三个药包来，递给了在一旁等着的点翠，“点翠姑娘，这是我师傅重新给夫人准备的药，方法还是我上次教你的方法，要注意火候。”

“好的，我会亲自照看着，夫人这边还望多帮忙。”

点翠带着药离开了，说的话，却是话里有话，弦外有音。连心然看着她的背影有一会儿，才转了回来，无助地看着连百瑞。

连百瑞很想对她道：“心然丫头，你别用这种绝望的眼神看我，我会很难过的。”可是，这话不合适在这里说，因为当着如玉夫人的面。

连百瑞只能咬咬牙，把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还若无其事的道：“心然丫头，你来看看如玉夫人的脉象。”

“是。”连心然恭恭敬敬地上前，坐在床沿，纤手搭上如玉夫人的脉搏。心里却不禁在打鼓……这还是师傅第一次叫她去请脉，是为了什么？

小天说，心然丫头有天赋，可以让她去看看病人的脉搏，尝试去感受不一样人脉象的不同，只是感受，不是看诊。

连百瑞很满意的看着连连心然认真的模样，又看看模样一点不耐烦的如玉夫人，还是在笑。

这夫人也不错，按道理来说，她是王府的人，应该也是知道心然丫头说的那个什么规矩的，可是她看上去很淡定很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