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已经成魔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极乐或地狱，皆在一念之间。”

万妈妈不敢置信的看着林依蓝，“夫人，你说真的么？我害了那么多人，还可以成佛？”

她快变成禅师了……林依蓝暗暗呻吟，“佛经不是常说，佛度有缘人么？我相信你可以。”

“谢谢，谢谢你，夫人。我想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谢谢夫人你今天能来看我，谢谢你……”万妈妈忽然拉着林依蓝的手，亲热无比。

林依蓝的手被她拽的生疼，却抽不回去，这个万妈妈力气大的惊人，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拽着自己的手，然后勉强的挤出一抹笑容来，“那个，万妈妈，我想……”

“夫人别误会，我只是想感谢夫人而已。夫人别在意。”万妈妈松开林依蓝的手，满是歉意的道，“把夫人的手弄疼了吧。”

林依蓝连忙道：“不，没有，没事的。”其实她的手，已经红了一大片了，手腕上一个大大的印子，估计会淤血的。

“都红成这样了还说没事，都是我的错，我去给夫人拿药擦一擦吧。”万妈妈说着轻飘飘似的往外走。

“不，不用了。我真的没事，小问题而已。你别忙了。”林依蓝连忙拉住她，“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想想你对不起的其他人吧，如果可以，让姑娘们都回家去，万花楼不是一个长久的地方，红颜易老，容颜不再了，该怎么办呢？”

“是了，红颜易老，人老珠黄了怎么办呢？”万妈妈呢喃叹着，走到了窗外，望着那一片朗朗青天，“人老珠黄了，就算我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认识我了，就算那时候我不恨他了，我或许也认不出他来了，满面风霜……如果可以跟一个人一起白头到老，或许也是不错的。”

是不错，她喜欢也可以……不对，眼角闪过一道光，那是林依蓝十分熟悉的光芒，她浑身一凛，冲了上去。

万妈妈转回来，手中举着匕首用力刺向自己的心口，林依蓝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血溅，看着她嘴角淌下一行鲜红，却犹带着微笑。

梳着麻花辫的小丫头猛地撞了进来，接住万妈妈往后倒的身子，嚎啕大哭，“妈妈……姐姐！”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姐姐！为什么……就算她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她从未亏待过我们，为什么，你们凭什么？”小丫头含泪控诉，一字一句，都好沉重。

林依蓝就跟木头人一样，呆了，愣了。

走出万花楼之时，林依蓝浑身都湿透了，冷汗淋漓，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她就这样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了，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没有办法。

那血，就这样溅出来，万妈妈还看着她在笑，对她道：“我羡慕你，也祝福你，能与一个人白头偕老。夫人是个聪明人，如果，我早一点遇见夫人，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万妈妈在笑，临终之前，泪和着血落下，泪冲淡血色，血浓烈了泪的感官刺激。鲜明对比，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在她的面前倒下，她就是这样在自己的面前，含笑闭上眼去的。

林依蓝疼得连心都在颤抖，那疼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她只知道，自己从来没这么疼过。而且，这只是开头而已，只是开头……

“夫人，你怎么了？”钟怜瞧她脸色不对，过去扶她，却是触碰到一片冰凉的肌肤，心惊的连忙弹开，鼓足了勇气才敢稳稳的扶住，“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你身子好冰冷啊……”

“我……我没事。”林依蓝没意识到连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她浑身都在颤抖着。

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没事？“夫人，咱们上车回去吧。”钟怜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朝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连忙打起了帘子，钟怜搀着林依蓝上了马车，她还在抖。

“夫人，你坚持一下，咱们马上回府，请沈先生给你看看。”

马车出了巷子便一路狂奔，林依蓝拽着钟怜的袖子，眼泪无声里落下，全然不受控制的，如断了线的风筝。

“夫人别哭，若是心里难过，夫人可以跟阿怜说说呀，别哭呀……”钟怜慌忙掏出手绢来。

林依蓝却睁着大眼，没有喜怒哀乐的掉着眼泪，眼睛眨也不眨，宛若雕像。那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就在她的面前这样结束了，血，好多的血……

回到府里，正巧在院门前遇上拎着包裹的尺素和送她的粉儿。

尺素愤怒的目光一直盯着她，那是不甘还有怨恨，还有委屈，却紧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夫人。”

和尺素站在一起的，是当日的粉儿，她咬着唇，颤颤地福了身，“夫人。”很好，她把林依蓝的话听进心里了。

林依蓝看看尺素又看看粉儿，忽然好像是看见了两个七窍流血的少女站在她面前一般，那恐惧感抓着她，她一刹那的闪神，被屋顶锃亮的瓦片反射来的光刺得直闭上眼，眼前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她定了定神，再睁开眼，面前恢复一片澄明，那两个小丫鬟一个带着惧怕一个带着不甘，都直勾勾的看着她，林依蓝忽然就笑了，“尺素是要走了吧，走了好，走了也好。”

尺素一双眼睛瞪着她，很生气很生气，什么叫走了好，这府里的工钱是别的地方没有的高，如今说没就没了，她还说的轻巧！

林依蓝真的在笑，眼底终于蒙上一股暖意，帮她阻止心里的寒继续扩散，尺素真的不合适留在这个地方，不合适，不合适。

“阿怜，府里对下人是极好的吧？”她扭头看谨慎扶着自己的钟怜。

钟怜道：“是极好的，即便是走了，也能得到一大笔银两，如果会善加利用，足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原来，慕南天对下人这么好的。

“走吧，走了也好。”林依蓝摆摆手，脱开了钟怜的搀扶，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的院子去。若是她看得见，一定会发现自己连背影都在发抖。

他们人都死了……不是，是万妈妈和那人贩子两兄弟，都死了。万妈妈是自杀的，那两兄弟，也是自杀的，杀人不过头点地啊，可是，却有一个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去死，连动手都不用自己来啊！

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小丫头告诉林依蓝：“都是你那个夫君害死我姐姐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你那个夫君，跟妈妈说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告诉她，她以前那个相公已经死了。她连恨都不能恨了！”

是啊，连恨都不能了，还能做什么？生无可恋，于是了无生趣。

“……这么几年，妈妈都是靠着那个念头才撑下来的，你夫君分明就是要她死！要她死！”

谁要谁死，谁要谁死？谁要谁死啊！

为什么要有人死，为什么，为什么……

林依蓝的脚步一晃一晃，她一身大汗淋漓，汗如雨下，却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浑身冰冷。

据说，那对兄弟是今早在万花楼自裁的，难怪，她进去的时候，他们看她的眼光那么奇怪，她以为只是错觉，只是幻觉，那既恐惧又不得不敬的畏惧，如今想来，只是让她觉得更冷更寒而已。

前面的路，越来越模糊，林依蓝忽然看见世界都在晃动，然后就像被青雾覆盖了一样，好沉重的地方，让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咬咬牙，甩头，试图甩去那青雾的迷障。

真的可以，她欣然，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能踏出一步。她

以为自己是笔直走去的，却在后面不远处钟怜及尺素、粉儿几人的眼中看来，是步履蹒跚，随时可能跌倒的。钟怜神情肃敬的疾步追上前去。

林依蓝眼前忽然一片黑雾，遮住了视线，她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到，晃了晃，终于颓然倒下。

“夫人！”钟怜惊叫着，扑了过去，终于还是没能赶在最后扶住她，就眼睁睁看见她摔在地，自己也跌的狼狈，“夫人，你怎么样了，夫人？大夫，快点去找沈先生，粉儿，快，去找沈先生啊！”钟怜也是吓着了，胡乱喊着。

粉儿和尺素对视一眼，都不自觉的抖了抖。

“好，沈先生，我马上去找！”粉儿口中应着，拔腿就跑！

尺素手里还拎着个包裹，看看粉儿离去的方向，垂了垂眸子，走到了林依蓝和钟怜身边，“钟怜姑娘，我们先把夫人扶回去吧。”

那一刻，钟怜抬起头，错愕的看着她。

卧房。

钟怜被关在卧房门外，里头躺着个病倒了的夫人，沈先生来了，主子爷跟进去了，却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连她都进不得门去，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这个夫人，怎么三天两头的病一回啊？看上去挺健康的，平常活蹦乱跳，嘴里什么话都敢说……”嘴欠的阿宝，在门口一等，就开始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了，“不想，身体弱的跟张纸一样，风一吹就……”

“阿宝，那是夫人。”钟怜拧眉瞪他。

阿宝不以为然的别开脸，继续自言自语，“本来就是弱的跟张纸一样，平常看着那么厉害，谁知道会不会是故意要装模作样讨爷的欢心呢，这女人……”

“阿宝！”这回，是桓桠，嗓音低沉地警告道，眸中射出凌厉色。

阿宝脖子一缩，撇撇嘴扭头往别处看去，再听见他的声音，就是碎碎念，但是听不见他具体说了什么，但可想而知，绝不会是什么好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