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到了宫门口,安景尘早已在侧等候,连带着还有宁玄曦也在。两人面上皆是神色凝重,想来是在为安景凉担忧。
我来不及停留,三两步上了前,开口就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陛下怎样了?你们又有什么计划?”
安景尘只皱眉微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太后是有计划的,不料陛下中了计,如今陛下在他们手中,我们不能轻举妄动,眼下只能静等。”
“等?”这委实不是什么好办法。
我转眼看向一旁的宁玄曦,想起他也是极通星象的,难道他就没有提前测算出吉凶来吗?
“今夜星象大凶,陛下为何还要攻城?难道你们两个,都没有觉察出来吗?”
我来回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母亲是巫族后人,自当也知道星象命理,而另一个,本就是出自星象大师门下,哪里会不知呢?我是有些迟钝,直至今夜才想起来,难道他们两个竟也毫不知情吗?
安景尘紧抿着双唇不言语,宁玄曦微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如何没有觉察?只是,倘或不攻城,或许会更糟。”
我甚不解,疾步上前,皱眉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今夜阴气最盛,没有比杀戮更忌讳的了,如何反倒说攻城是迫不得已之举呢?
宁玄曦应道:“今夜月圆,阴盛阳衰,不宜杀戮是没错,只是,我们知道这一点,太后也知道,而她选在今夜必是有她的缘故,至于为什么……”他定定的看着我,突然住了口。
我一愣,转而明白他话中之意,诺诺接了下去,“是……是因为我?”
宁玄曦不否认,却也不再答言。看来,关于我和‘苏羽歌’的秘密,连带着他也已经知道了。
太后决定在今夜杀了‘苏羽歌’吗?我却有一点想不明白,太后想要杀了‘苏羽歌’而让我消失,什么时候都可以,为何偏偏是今夜?而我的死对于她逼宫又有什么用?
我抬眸看向宁玄曦,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宁玄曦抿紧了双唇,并不直接回应我,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安景尘。
“为什么?”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缘由,对于他俩的沉默委实有些焦急。
安景尘走至我身旁,努了努嘴,方才开口道:“关于你的身份,我们都已知道,想必你自己也有所了解。你只知道你是另一个‘苏羽歌’,可是事实上,你只是占了她的肉身而已,若是哪一日真正的‘苏羽歌’死了,你自然是活不成,可有白凌在,它的血可以保住你的魂魄不消散,或许,你还可以活下去……”安景尘说到这,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即便是在夜里,我依然还是能感受到他看向我的眼眸中带着的伤痛。
他说的话我早已想过,也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只要‘苏羽歌’一死,我便再不能活了,即便魂魄还能保住,那又能怎样?说不定,我就回去了呢?我倒宁愿魂飞魄散的好,也比带着和他的记忆独自一人回到现世去的强。
思及此,眼睛略有些酸酸的,只听得安景尘复又道了下去,“或许太后也是知道的,所以她选择今夜,就是想要借助满月的阴气将你的魂魄打散,如若果然如此,我们就真的……救不了你了。而她也知道,你对我而言,乃至对陛下而言,是有多么重要,我们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你离去呢?”
我垂了眼眸不去看他,他眼中的悲伤让我无法承受。这是最差的结果,却也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只是命不由我,我本就是依附在别人的幻体上,如何还有选择生死的权利。况且,如今太后想要利用的死来威胁他们,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会停止的。
“所以今夜我们不得不攻城,不然太后会启动她的计划,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宁玄曦接了下去。
我抬手拭去眼泪,复又抬头看向他们,继而问道:“那既然如此,陛下又如何要轻信太后的话独自前去呢?”
“你可知道,陛下所中忘魂酥的毒已经到了极致,没有解药可解,多则一年,少则一月……他说,他这一辈子亏欠的人太多,不想到了临头再欠人情,所以他必须要救出‘苏羽歌’来,不光是为了信守对你的承诺,更是为了……为了你能和桃花公子在一起。”宁玄曦抬眼看向安景尘,尔后眼眸一低,接到,“你们且说话吧,我去看看苏俊楠。”
“哥哥怎么了?”听闻哥哥的名字,我忙转身问道。
宁玄曦正要走,听见我的话,脚步一滞,也不回身,只道:“不过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
话落,再不等我回答,急促的离开了。
“从小,四哥就待我很好,即便后来我知道他很多时候都只是在演戏,可我仍旧相信,有些感情是假装不了的。我回想起从前的一切,其实我该谢谢他才是,若不是他,我也不会知道,原来利用了我这么久的母妃其实比谁都爱我……”安景尘低低的声音传入我耳际,我回头看向他,见他背着我站着,或许是因为想起从前的事,手臂都有些微颤。
“先前,因为你的身份,他百般利用,也一并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及至今日,他为了你以身犯险,不惜性命之危,甚至以此作为对我的弥补,可为何……我的心里还是愤愤不平,为何……从来都是他一意孤行,却没有问过我半句?”
“公子……”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他的,抬眼看向他,虽想要安慰,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他的心情我理解,安景凉为何那么做我也能理解,即便我从前有多么想逃离安景凉的身边,有多么想和安景尘在一起,可如果这样的结果需要牺牲其中一人性命的话,那我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过下去,我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了吗?
更何况,安景尘说的没错,不管是安景凉之前利用我,伤害他,还是现在为了救我不惜将命都赌上,这些在他自己看来已经是做了最好的弥补的举动,在我们看来,却都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对安景尘而言,安景凉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兄弟两个才冰释前嫌,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长白白送命呢?
说起来,终归是我的不是。如果没有我,兴许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安景尘低眉看向我,无奈一笑,抬手轻抚了抚我的脸面,道:“羽歌,你告诉我,你的心里从来都只有我,没有过别人,是不是?”
他的手指冰凉又带着丝丝颤抖,我抬手覆上他的,不住点头,“是,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别人。”
我知道他的害怕,也知道他的无助,在这一刻,我只想让他能心安,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想出办法打赢这场战。
“对了,你让香巧带我过来,可是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吗?”不想让他继续伤感下去,我便转了话题,问道。
“要你过来是为了确保你无碍,待会你就和白凌在一起,我已吩咐了宁玄曦,若是你有不测,他会及时取白凌的血来封你魂魄……”
“你要做什么?”我听出他话中有话,忙打断问道。
他沉默了半晌,尔后道:“我准备潜入宫中,伺机救出皇兄。”
“什么?”我大吃一惊,“不行,这太危险了,如今宫中都是太后的人,你如何能一人前去?况且,荣家军不是已经败下阵来了吗?不如咱们的人一齐攻入宫中,到时将太后杀个措手不及。”
“你太天真了。”安景尘打断了我的话,“即便荣家军大势已去,可内宫还是重重守卫,我们若再次中埋伏,那可当真就回天乏术了,所以不能硬来,只能智取。”
“那你也不能一人去啊,若是你又被困了,那我怎么办?”我急的不得了,只因安景尘每次下了决定就难以改变,可我怎能放心他一人入宫呢?
“宫中的地形我甚了解,若是别人去倒不好,况且,依着我的武功,想要保命是没有问题的……时间拖的越久,对你就越不利,所以我必须速战速决。”安景尘扶着我的双肩,柔声应道。
我哪里听得进他的解释,只急的快掉泪,“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你就把我带上,我要跟在你身边,你去哪我就去哪。”此时也顾不得危不危险,只想着,即便是生命到最后一刻,我也想要离开的时候他是在我身边的。
“你……”安景尘无奈的大叹了口气,转而看到我含着眼泪的双目,登时放低了声音,柔声劝道,“羽歌,你听话,留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我不住摇头,想起或许今夜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晚,心里就酸涩的难受至极,眼泪亦是再也忍不住,汩汩落了下来,“你若明白我的心,就让我在你身边,我不怕你不回来,我只怕……只怕我等不到你回来。”
心里的不安一直在提醒我,太后必然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她找回‘苏羽歌’就是想要借助她来让我彻底消失,所以不管她有没有胜利,她都不会让‘苏羽歌’活着,而我的魂魄,倘或今夜离了这肉身,兴许果真会灰飞烟灭,可我舍不得安景尘,真的舍不得。
老天实在有些可恶,才让我以为等到了幸福来临,却又给我致命一击,难道,我果然只是这世界的过客吗?果然,到最后,我还是不能留下来?
安景尘轻拥我入怀,任我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胸口。不再言语,只是紧紧的相拥着,或许这样的拥抱,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最后他还是同意了我的要求,带我一起入宫,哥哥同宁玄曦知道后,自是也要一并前往,因着宫外还有宁庄主等人的接应,安景尘便也应了他们的请求。
自然,除了我们四个,还有小白。我如今离不得它,自是不能落下它的。
趁着夜色,我们四人外加一神兽小心翼翼的越过宫门,安景尘找到了从前地宫的入口,当初地宫塌陷,虽然自地宫中心至寒香殿的那段全体都塌了,好在还有另一个出口,安景尘知道是因为那时勤太妃就是带着他从另一边逃离的,故此,在他的带领下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出了洞口,入了地面。
因为夜太深,我环顾了下周遭,有些熟悉,然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地方。
“此处乃梅安宫。”安景尘立刻解了我的疑惑。
朝前行了几步,便见一片翠竹,我方才想起来,这里是梅安宫没错,这殿前的一片竹子置了八卦阵,想当初我还迷失过一次。
有了安景尘在前带路,很快便穿过了竹林,出了梅安宫。
眼前便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长巷,此处常年无人来往,故此即便是这样紧张的时刻,这里,倒也并不曾见到一个人。
“如今太后只以为宫中都是她的人,所以这远离内宫的梅安宫无人把守也正常,待得到了长信殿附近,恐怕就不是现今这副模样了,大家到时一定要小心。”安景尘一路小心吩咐,我们皆是点头相应。
一路过去,果见无人,顺利到达长乐宫,远远望去,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皆是巡逻的侍卫,我们四人躲在一处宫门口,不敢轻易上前去。
“咱们人多,不可一起行动。这样,我带着羽歌去找莫习凛,你们两个先去打探下这宫中目前的局势到底是怎样,半个时辰后,咱们仍旧这里汇合。”安景尘压低了声音吩咐着,他们两人点头应下,尔后很快隐没在漆黑夜色中。
我跟在安景尘身边,在这漆黑寂静的夜里尤其的心生恐惧,他握紧了我的手,道:“走,我们且去建章宫,找到莫习凛再说。”
我只管点头,一路随他躲过重重守卫,不过片刻,便是到了建章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