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也不必说这样的话,事已至此,你若再因此寻死觅活,那岂不枉费了三哥哥救你的一片心吗?”宁清舞突地抬了头,撇开宁玄寒拉着她的手,抬脚朝我床前走来。
“小舞……”宁玄寒急急上前拉她,却是又被她甩了开。
她眼眸盯着我,红红的如核桃一般的眼里满噙着泪水,还来不及我回话,复又接了下去,“你可知三哥哥为了救你险些失了命,你倒好,竟这般暗自伤感起来,往后还有的是你伤感的时候,你且先收收,待得把身子养好了再哭也不迟。”
我瞧着宁清舞是当真动了怒,可见这些话她是憋在心里很久了,我别了别眼,只咬唇不回话,隐忍着不落泪,只双目酸涩难受,心里更是因着她这一席话痛不能已。我知道宁清舞心里未必就好受了,她如今也不过是想要寻个机会发泄一下而已,而我自认对她不住,这些话也甘愿承下来。
“小舞,你这是怎么了?方才来的时候不是应了会好好说话吗?如何又……”
“四哥哥也别拦我,我倒是要好好骂醒她才好。”宁清舞猛的推开宁玄寒,转而朝我又近了一步,忍了泪一字一句道,“姐姐不是想要知道那人是死是活吗?人人都想瞒着你,我偏告诉你,也好让你彻底的清醒过来。当日若不是三哥哥心里念着你,冒死前去相救,你如今怕也早已入了地狱。公子会怎样,你心里不是一清二楚吗?他死了,他因为你死了,你现在可高兴了。倘或不是因为你,他又何须同陛下撕破脸,又何须会被陛下下药,何须会被困在地宫内逃不出去,你且以为是他自愿的,可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姐姐如今是活了,那便不管公子死活了吗?也亏得三哥哥把你救出来,倘或是我,就是你死一万次也不够我解气的。”
宁清舞一席话直骂的我心里堵得难受,那些强压下去的悲痛彻底的浮了上来,连带着开始急喘咳起来,一口血未憋住,就那样吐出了口,随即趴在床沿上咳得怎么都止不住。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闻声赶来的丫头忙的扶起了我,遂又厉声数落起来,“四爷、五姑娘,方才我怎么说来着,这才多久就闹到了这般地步,姑娘眼下身子如何你们不是不知道,难道要巴巴的看着她再死过去不成。我可不管了,檀云姑娘那该怎么回你们自己想着吧。来人呐,还不快快请了四爷和五姑娘出去。”
我想要说话来着,然到底是腾不出力气来,况且这么劳心劳肺的咳过后,脑子里直嗡嗡作响,加之想起宁清舞话中之意,到底是忍耐不住,眼泪亦是逼得刷刷刷往下掉。
“好了小舞,咱们先出去。走吧……你且好生照看着,檀云姐姐那我们自会去回。小舞,走吧……”那边,宁玄寒已然拉了宁清舞急着出了去。
“姑娘又何须动气,五姑娘说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此时还是身子要紧。我们姑娘那也已经放了话,姑娘这边想要什么尽管吩咐,什么没有的,但凡能让姑娘好起来,什么不能做,可偏偏这五姑娘又是个嘴重心直的人,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半点忌讳都没有,姑娘且别听她的,倘或白白糟蹋了小命,那又该怎么说。”丫头替我擦了嘴,又端了茶来服侍我服下,见我慢慢平息下来,方才轻抚着我后背劝慰道。
我止了咳嗽,已失了全身的力道,只软绵绵的躺在丫头怀里,任着她说话,却是一字都不曾听进去,许是见我模糊的不成样,这才收了嘴。
“姑娘且好生躺着,我去瞧瞧药汤熬好了没有。”说着,扶了我躺下,又仔细铺好了锦被,再将葱绿撒花软帘放了下来,这才悄然离去。
这事便那么过去了,檀云来见我的时候也并未提起,我自不会主动相问,之后静养的几日宁清舞却再未出现过,只宁玄寒偶尔来瞧我几眼,见我懒懒的样子也不便久坐,便只待个小半刻就离了。我千等万等宁玄曦,却是大半个月过去依旧不见他的人影,无奈心中虽急,却也不好开口询问,故而这一躺,竟又是过了十来日。
天气越发严寒起来,我还记得我生辰那日被安景凉拿下,如今却已过了一两个月,时间当真是如沙子一般在指尖流逝,越是想要抓紧,越是流的快。屋内每日里都会燃上沉香,加之熏炉烧的旺旺的,倒是未察觉凉意。
“姑娘今日气色看着不错,多日静养到底是好了些。”才想着,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丫头司雁含着笑意入了来,手上捧着一方圆盒。多日来接触,我也和她熟悉了,她原名小雁,自小跟在檀云身边,檀云入了染香阁后,她便一道随了来,又见小雁之名太过俗气了些,便改了叫司雁,脾性倒是和青烟有些相像,不过是比之稍稍稳重一些罢了。
这几日我也大约知道了一些事,我原以为此处是在染香阁内,却不想并不是,乃是檀云在城中的房子。虽说檀云如今是入了染香阁,她原来却也是商贾家的小姐,家族便是没落了,跟着的人却也还剩几个,再怎么说祖上也还留了些积蓄,加之她这么多年在染香阁内所赚的,购置一套房子却也不在话下。这套房子也不算小,我因着并未出过屋子,只从司雁口中隐约知道一些,宁清舞和宁玄寒却也是住在这的,至于其中一些缘故倒也不甚清楚。
只想起早前宁玄曦同我说的,檀云和他大哥宁玄陌之间的关系,想必此间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对于檀云也就多了几分好奇。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方才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四爷,他给我的,说是拿来给姑娘解解馋。”司雁说着已将圆盒递到了我面前,我仔细一瞧,却是红木圆盒,上头描画着山竹水画,倒是雅致的很,又见她旋开了盒,却是几样精致的糕点,不觉心内郁闷之气也消散了一些。
“姑娘且尝尝,瞧着倒是些新鲜玩意儿。”司雁笑道,“说起来,四爷可当真是用了心的,成日里有了好东西就给姑娘送来,姑娘也给他几分薄面,收了吧。”因着之前的事情,我和宁玄寒之间也有了几分生分,司雁看在眼里倒也看的真切,只我并非是生他们兄妹二人的气,而是我实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
我伸手捻过一小块,入了嘴里尝了尝,突地想起早前青烟在的时候,她也总会变着法的给我做些时令的糕点,想起她来,不觉又是一痛,眼中一酸。不想叫司雁忧心,便是忍着隐了下去,只道:“你且替我谢谢他,就说我吃了。”
司雁应了下来,将糕点盒子置于一旁摆好,复又端了茶给我,轻扶了我喝下,道:“昨儿个我家姑娘还在说,倘或姑娘好了,那也当是了了一桩心事,明儿个等三爷回来,她也好交代了。”
我一愣,忙问道:“你是说,三爷要回来了?”
“是了,头里才传了信来,怎么,我家姑娘没同姑娘说起吗?”司雁停了手里的伙计,疑惑问道。
我只觉心内越发扑腾的厉害,我终于等到宁玄曦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这么多时日,那些事情憋在心上难受至极,却又找不到人可以宣泄,檀云那自不敢问,只能默默的撑下去,眼下终于有人告诉我他回来了,我如何能不激动,所有想不明白的事情终于可以从他口中知道了。
司雁后来说了什么我一字未听进去,只突然想起一事来,便是打断了她,急问道:“对了司雁,早前我来的时候,你可曾将我身上所带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司雁歪歪想了半晌,方才道:“哦,想起来了,却是收着了。姑娘若是想要,倒也不难,我即刻就去找了给姑娘送来。”
我倒不是想着那些金银珠钗,只两样东西我却是随身一直带着的,一个便是凤琉青玉环佩,一个便是青玉短笛,在我醒来之后就不曾见过,我原以为是哪里落下了,只后来想想,当时入地宫的时候还在的,且是藏在内里,怕是不会轻易掉。醒来后,却是想着诸多心事,倒也将此事忘了,如今宁玄曦就要归来,突然就想起来,这才问了司雁。
不过片刻,她便回来了,拿了一块实地月白纱包着,捧到了我跟前。
“只这些了,姑娘且看看,别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司雁方才说完,便见有丫头进了门,只说是檀云姑娘找她,我便让她快些去。
待得她离了后,我才细细打开了纱布,除了一支珠钗以外,便只那环佩和短笛了,见此二物,复又想起安景尘来,不觉泪如雨下。他果真死了吗?我竟不知那日和他天人永隔,倘或我一并去了,倒也罢了,如今我却活着,他却走了。那往后,我又该如何呢?离了他,我可还能活下去吗?
如今我便盼着宁玄曦能给我带来好消息,如若安景尘还活着,不管怎样,就是让我死我也是甘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