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里,母妃和四哥的命比我自己还要重要。所以……”安景尘的声音很轻,我甚至都听不出半分喜怒之情,只含着几分不容觉察的苦涩。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我心中万般难受,真的很想冲过去抱住他。
话说至一半,他便没了声音,我正思忖着要该回些什么才好,抬眼见他转了身来,望向我,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所以,当我知道一切都只是谎言的时候,我的心就好像被万人碾踏了一般,一下子碎成了粉末。羽歌……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入宫,对不起让你承受这一切,对不起我曾和你说过的话,对不起……全都对不起。”
我一愣,原来他当真什么都知道了!勤太妃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骗他,连着安景凉对他的好也是别有目的,他看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两个人将他耍的团团转,眼下他什么都知道了,还来不及替自己难过,首先想到的却是对我的内疚,或许我从前是有怨过他、恨过他,可是那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在我眼前的他,只会让我觉得心疼,又如何还会气他呢?
才要开口说话,眼前的他身子一晃,险些要倒下来,我慌忙跑了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臂膀,稳住了他的身子,尔后使了力道将他扶着往旁边的石凳上坐去。
蹲下身子轻握住他的手,只觉冰冷的有些慎人,隐隐的还有几分颤抖,抬眸瞧见他额头布满汗水,我眉头一皱,忙问道:“安景尘,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身旁的小白见此,亦是呜呜的低鸣着。我伸手探向他额头,却是滚烫一片,方才想起那日紫檀阁中,他的身子便已经不大好,这么多日来,恐也未能好好休养,看来今夜他是拼了自己的命来见我的,思及此,顿时内心慌乱不已,“我现在就扶你回去,什么话都不用说了,以后……以后再慢慢和我说。”
才要拉他起来,他却是反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拉了回去,尔后轻抚了抚我的面庞,应道:“羽歌,时间不多了,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安景尘,从前你被他们蒙骗,是以才来骗我,这些我都不计较。可你还记得你从梅安宫将我带出来的那夜你许诺过我什么?”
“羽歌……”
“你先听我说完。当初在找回小白之后,你问过我是跟你回去还是离开,我那时选择了离开,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答应跟你回百花宫,一辈子留在百花宫,所以安景尘,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们离开皇宫,回百花宫好不好?”
“羽歌……”
“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做,带我离开,以后这皇宫中发生的事情同我们再也无关,好不好?”我好怕听到从他嘴里说出要我自己好好保重的话,我好怕他真的如宁玄曦所说为了我放弃了自己,我好怕,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这种感觉在看到他之后便是愈加强烈。
他凝视着我,终究没有点头。我小心抱住他的身子,将脸埋在他怀中,强忍的眼泪肆意的浸透了他的衣裳,“过去,我想要找出真相来,好反驳你从前说过的话,可真的这真相摆在眼前,当你什么都知道的时候,我又后悔了,我不想看你难受,不想看你夹在其中痛苦煎熬,更不想你为了我牺牲自己。我知道你的无奈,知道你的为难,你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我只需要你答应我好好活着,不管前路是什么,我只要你平安。如果今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安景尘,凤琉环佩已经修复,那夜你与我说的话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你不能食言,听明白了吗?”
他轻抚着我的长发,沉默了良久方才低声道:“明日内宫大乱,到时趁乱之际,小白会带你离开。羽歌,一路往前走,不要回头,知道吗?”
“那你呢?”
“我……我若离开,母后就得死,我不能放任母后不管。”
我抬起泪眼,抽咽着应道:“勤太妃不会死的,陛下不是还需要她来找到宝藏吗?况且,她精通命理,可以有很多方法来保护自己,这么多年来,她不是安安全全的待在梅安宫的吗?她不会死,不需要你去拿命保护她。”
对于我知道宝藏一事,显然安景尘早已知晓,并不惊讶,只道:“四哥他有御剑山庄的帮忙,早已知道宝藏在何处,如今母妃对他而言,已经没有用了。这么多年来,虽然母妃在骗他,可他又何尝不是在演戏,我从前不知他们二人之间竟是分裂到这般地步,还一心以为四哥他果真是待我好,待母妃好。眼下,他也无需在装下去,待得将太后一党解决掉后,他又岂会放过我和母妃。”
“既然你什么都清楚,那为何还要留下来?”我不解的摇头道,“你原本就知道你帮了他他也未必会留你,那你还要留下来等死吗?若是担心勤太妃,那你可以带她一起走,凭着百花宫的威力加上小白,我就不信你和勤太妃逃不出这皇宫。”
安景尘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我咬了咬唇,迟疑的问道:“难道……难道勤太妃她……她不想走?”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安景尘眼眸一闪,看来是被我猜到了,他轻唔了一声,“母妃是个聪明人,可便是太过聪明,有时候却也未必是好事。这么多年来,四哥心里在想什么,她又岂会不知,只是她心里的怨念太过深,眼看着快要达到目的,她现在什么都不管,只一心想着找到宝藏,我根本劝不动她。她不走,我又如何能走,不管她曾经对我做了什么,又利用了我什么,可到底,她是我的母妃,我不忍心看她……”
心中微叹,要安景尘丢下自己的母妃离开,这种话我也说不出口。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死啊!
“那勤太妃……她现在想要做什么?”
“她想要动用图咒来控制紫微宫,只可惜……她身子还未恢复,只怕是有心无力,一场徒劳罢了。”
果然她是动了这个念头的,我只怕到紧要关头,她会不惜牺牲自己来毁灭紫微星,到那时,这天下,又该落入谁手中呢?我倒并非担心安景凉,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会牵连上安景尘,我想要和他一起离开的愿望恐怕是难能实现了。
“母妃的事情你不必过问了,总之,我不会让她死,也不会让她胡来的。”安景尘轻握了握我的手,柔声道。
我咽了口口水,开口道:“你知道我也是懂命理的,图咒……我也知道,倘若……我是说倘若,我来阻止勤太妃……”
“不行。”我的话还未说完,安景凉便是一口打断了我,“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来阻止母妃,倘若你当真动了图咒,很有可能会被母妃所利用,况且,图咒的反噬力也会让你受伤甚至送命,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做,要如何劝你离开?
“羽歌你放心,我可是百花宫的桃花公子,我不会死的。我答应你,这件事情过后,我就和你回百花宫,一生一世在一起。”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知道我是说服不了他的,他今夜冒险见我,和我说这些话,就是想要让我安心的跟随小白离开。终是心中有万般不舍,却不得不听他的,我若强留下来,只会让他分心,不能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对付明日一战。
“羽歌,在宫外等我,我会平安出来的。”话才落,便是转了眉目,伸手招了小白,对着它道,“白凌,羽歌就拜托给你了,你一定……要护她平安。”
小白似懂非懂的低鸣了几声,尔后亲昵的朝他怀里蹭了蹭。
“快要天明了,回去吧。”安景尘推我起身,尔后瞥了头不再看我,小白跃至我脚边,伸着爪子拉着我的裙摆,拽着我离开。
看着他越发清瘦的侧脸,我忍了不舍,转身离开。安景尘,这一次,我会守着诺言,我等你。
跟随小白一路而回,入门之时,青烟正在屋内焦急的等待着,见我毫发无伤的回来,方才松了一口气。大约是看我脸色不大好,她也不问我此去到底是见了谁,只同我一道和衣躺了下来。
这一夜发生太多的事,我早已精疲力尽,脑中浑浑噩噩,靠在床榻上,虽极力想要保持清醒,终究还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复又醒来之时,天已蒙蒙亮,我脑中一个激灵,忙翻起了身,倒是将睡在外侧的青烟吓了一跳。
“小姐……”在看清外头天色后,青烟亦是清醒了过来。
外头静悄悄的,毫无任何宫乱的征兆,我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了下来。青烟替我披了件外衫,轻声道:“小姐别紧张,这才刚天亮,想来,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快就……”
青烟话到一半闭了嘴,只因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响,我们面面相觑,彼此面上都是惊弓之鸟般的肃然神情。我一掀被子,快步踱至门口,轻轻将木门拉开一条缝,朝外看去。
灰蒙蒙的早间,能见度实在太低,我隔着门缝只能零星看到几个身影在前方晃动,看身量,倒像是守卫的官兵,因着离得远,也听不清那些人在交谈什么,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正想着是不是要出去看看,耳畔传来青烟的低声问话:“小姐,外头怎么了?”
我合上木门,摇了摇头道:“不清楚,看样子好似后院发生了什么事。”顿了顿,回了床榻躺了下来,“咱们别管那些,还是安静的待着吧。”
青烟唔了一声,仰面躺着,我睁眼看着屋顶,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做什么,夜里安景尘的话来来回回在耳边回响,心绪到底是平静不下来。
“小姐……”半晌过后,青烟突然开了口,“小姐,昨夜你去见了何人?是王爷吗?”
我垂了眸子,轻唔了一声,尔后侧过身子,对向青烟,道:“青烟,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的。”
青烟亦是将身子侧向我,轻摇了摇头道:“奴婢……”
“青烟,如今我已是庶人,你不必再我面前自称奴婢,以后呢,咱们就是姐妹,知道吗?”
“小姐……”
“你比我年长,我以后可就管你叫姐姐了!”
“小姐不可。”
青烟急着要起身,我一把拉住她的身子,笑着道,“好了好了,那至少你别再自称奴婢了,这总可以吧。”
“奴婢……我,我知道了,小姐。”青烟抿了抿唇,复又道,“我不是怕小姐会丢下我,只是在担心小姐会否平安。”她瞧了瞧我趴在我身侧的小白,接到,“小白它,真的能保护小姐吗?”
我瞥了眼睡得正迷糊的小白,复又想起安景尘来,也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
微叹了口气,正想回话,敲门声骤然响起,阿不,倘若不是木门从里面锁上了,估计这会儿早就被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