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远处的路已经看不清了,近处的树木影影绰绰,似鬼魅丛生。
陆落见惯了南方的大雾,原没有多想,可柏兮说不太好,陆落的心才提了起来。
她的天眼什么也看不清,更叫陆落没底。
“是大雾的天气都看不清,还是天象有异?”陆落心中不宁。
她时不时掀起车窗向外看去。
雾太大了,江南的车夫们都有自己的应对策略——他们将早已准备好的铃铛,挂在马的脖子上,远远就能听到。
路上的马车不多,铃铛声也不嘈杂,所以避免了一些冲撞。
陆落的马车没有,跟在陆落身后的马车——四娘派去送土仪的胡家马车却准备了。
于是,柏兮让那辆马车上前。
胡家的车夫比陆落更谨慎,这要是翻了车,他以后就要丢了饭碗。
“姑娘,不如先回去吧?”胡家的车夫道。
陆落考虑了一下,对胡家的车夫道:“这样,你先回去,等下午散了雾,你再去湖州,反正你也常替七奶奶送东西,知道路。”
陆落也知道车夫的处境,他们不能不谨慎。
胡家的车夫一万个不想走的,听到陆落这话,不免大喜:“是,是,谢姑娘!”
说罢,他就要折身回城。
陆落又问柏兮:“咱们也回去吧,你瞧见没有,这雾越来越浓了.......”
柏兮脸一沉。
他觉得陆落不信任他。
“没事。”柏兮坚持道,眼眸冷峻,“若真有人敢算计我,我要他们全城不得好死!”
谁敢给柏兮下拌子,柏兮就会屠城报复。
他预感不对劲,偏他没察觉哪里不对劲。
柏兮自诩是神,也只是西域的神。
中原的术士门派众多,不管是正道还是旁门左道,不乏能人。柏兮被老祖关了五百年,他之前虽然会留意中原的术法,可五百年的时间,会有门派从兴起到灭亡,柏兮没见过,看不懂也是常情。
但是他能触类旁通,知道看出点苗头,他就知道问题在哪里。
现在让他头疼的是,他感觉不安,却又看不出苗头。
若不是自然天气,柏兮就是遇到了很厉害的对手。
“走,上车吧!”柏兮对陆落道,眼眸微沉,他倒想会会这个对手,看看是何方神圣。
他自负又自傲,不能接受世间还有比他更厉害的术士,除了老祖。
“真没问题吗?”陆落再三确定,“你别逞能。”
“你不信任我?”柏兮冷冷反问。
陆落和柏兮之间,不存在信任这种奢侈的东西。
柏兮的执拗,大概是好奇。
陆落也挺好奇的。
她和柏兮一样,也不相信世间还有比柏兮更厉害的术士,有柏兮在身边,陆落会下意识想:“应该没有大问题。”
有了这种安全感,陆落就不在乎前面的危险,不再和柏兮争执:“那走吧。”
说罢,陆落喊了胡家的车夫,让他把铃铛借给柏兮。
柏兮不知道这个怎么用,他接过来,竟然别在自己腰上。
陆落一愣,继而笑了半晌。
她上前替柏兮解下腰间的铃铛,道:“是不是傻,这是挂在马脖子上的.......”
柏兮有点尴尬,恨恨瞪了她一眼。
陆落则道:“你瞪眼也没法子,就是挂在马脖子上的。”
“我要拗断你的脖子!”柏兮恼羞成怒。
陆落不在意,挂好了铃铛就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陆落还时不时掀起车帘看,她心里的忐忑少了很多。
她总是会想:“宁墨谷跟着我呢,可什么可怕的?”
她从柏兮身上,得到了一种很诡异的安全感,好似有了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怕,没人能胜过他。
陆落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这不是后天造成的,她后天的生活挺幸福,这是刻在她骨子里,与生俱来的。
也许,她这种缺乏安全感的心理,是前几辈子带来的吧?
陆落一直靠自己,很少去依靠旁人,而她第一次从外人身上汲取到安全感,居然是柏兮。
她愣了片刻,心里更觉诡异了,她放下了车帘坐稳。
“姑娘,这么大的雾,家里的老人都说不能出门,这是‘鬼行道’呢。”随行的丫鬟琴谣对陆落道。
“鬼行道”,是时下人们对某种特殊天气的总括,比如无月深夜,比如浓雾清晨,都是神明意外要出没,提醒世人不要夺道,否则容易撞客。
所以这一路,繁华热闹的官道,只有几辆有急事的马车匆匆而过,剩下就是柏兮马车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游荡,似湖面的涟漪,一层层的晕开。
陆落心中有事,琴谣的话,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不妨事的。”
琴谣很有分寸,当即不敢深劝了,稳稳坐好。
马车行了约莫两刻钟,不见放晴,也浓雾越来越深。
柏兮倏然就停下了马车。
陆落又掀起车帘。
柏兮已经下了马车,他祭出两张黄符,迅速在天地间燃烧。
借助他的术法,陆落瞧见了混乱的阴煞之气,似激流般攒动着,翻滚着。
用个恰当的比喻,陆落和柏兮若是乘船,那么他们就到了波浪汹涌的海上,四周的激浪随时要吞没他们。
等柏兮的黄符烧完,雾气又掩盖了一切,陆落什么也看不见。
陆落后背发凉:“我们还在官道上吗?”
“不在。”柏兮蹙眉。
他们进了一个阵法。
柏兮遇到了他未曾见过的厉害阵法,这个阵法肯定是他被老祖囚禁那五百年里发扬光大的,而又失传,变得罕见且神秘厉害,所以他不认识。
等他明白过来,他已经踏入了。
柏兮的手攥了起来,手指捏得发白。
借助浓雾布阵,果然是好手段!
柏兮轻敌中了圈套,他怒火中烧,而他力主前进,陆落肯定要抱怨他,更让他烦躁不已。
他回头,想吼陆落几句,免得她先开口数落,却见陆落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子,道:“这阵法我没见过,倒也有趣,咱们既然进来了,不如瞧个究竟?”
她不害怕,她知道柏兮在这里,就不会让这个阵法真的伤害她。
柏兮倏然明白了这一点。
他想回手,反握住陆落的手时,陆落已经松开了他的衣袖。
柏兮愣怔了下,有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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