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歌这一跪倒也并无半点委屈与难堪,他是代他和他的祖母一跪:沈太夫人就算是来赔罪,依着她的身份与年龄根本不可能太放得下身段儿。
他虽然认为自己祖母做得很对不起红袖,但是他能做的也只有代祖母一跪:有一个“孝”字在,他除了此苦肉之计,还真是想不到其它的法子。
所以,他跪得坦然,跪得心安:只求他此举能打动红袖。
郑将军回头看他时,看他写字的认真心下也是一叹:此子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只是沈家却不是良枝,女儿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郑姜氏却在快到房里迟疑的道:“你说袖儿——,她真得对沈家那小子死心了吗?”
郑将军低头默然半晌后只道:“沈府,并非善地啊。”
郑姜氏看了一眼女儿的方向,长长一叹:只怕女儿已经用了真心,现如今只要她心软半分,此事便会另外一种结果。
就因为红袖的绝然,才让郑姜氏不放心:恨意太深,岂非也是心没有收回?
沈老侯爷得知沈妙歌去郑府赔罪之后,想了想使人请了沈老夫人来,和沈老祖请示之后,便带着儿子一起来到郑府;沈夫人并不是不想去,只是她现在一来要看着小儿子,二来府中也不能只留下沈老祖一人。
郑将军夫妇回房才坐下不久,只得再次出来。
看到沈老侯爷,郑将军一指那一排树下的沈妙歌道:“老侯爷是来接小侯爷的吧?请便。只求老侯爷能速速带小侯爷走,也免得我们两府都脸上无光。”
沈老侯爷一拱手:“贤侄,过府是客,就不能容我到屋里吃杯茶?”他一面说一面苦笑,终于知道郑府这一次是真的铁了心。
郑将军虽然沉着一张脸,却还真不好把沈老侯爷逐出去;只是看向沈太夫人时哼了一声:“老侯爷要吃茶请进就是,只是太夫人嘛……,我们郑家庙子招待不起您这尊大佛!”
当面开口便没有给太夫人留一分面子。
沈太夫人的脸涨得紫红,虽然心下有些不满却不好发作出来,只得闭口装作没有听到。沈老侯爷却已经迈步进厅:“贤侄,我们这次来便是赔罪的。”
他还没有坐下便看向沈太夫人:“你还等什么?”其实这也为了沈太夫人能少些难堪。
只要沈太夫人好生赔罪,她伏低做小一番郑府就算是有再多的气,也只能放过她,不会再对她当面不敬。
不过沈太夫人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只认为沈老侯爷是为了沈府,心下一阵酸楚外加一阵恼意。
她想到沈老祖的话,还是不敢不听沈老侯爷的,上前对着郑将军夫妇微微屈膝:“当日惊闻琦儿惨讯,一时心神慌乱累及袖儿的名声,是我的不是;还请亲家看在我们两府多年的情份上,原谅我一个老妇人的胡言乱语。”
郑将军夫妇倒真没有想到沈太夫人会真得赔罪,虽然行得礼相当于是微微欠了欠身,不过也是难得了:她的年龄与身份都摆在这里。
在她说完话之后,沈侯爷已经站起对着郑将军夫妇抱拳行礼:“母亲心中歉意,只是辈分所限;由我代母亲向贤弟、弟妹代为赔罪。”
说完便大礼拜了下去。
原本按沈侯爷的身份,郑将军夫妇就不会受他的礼;现如今他还是代母行礼,他们更不能受他的礼了。夫妇二人避开之后,又郑重其事的还了礼。
沈老侯爷趁此机会把沈老祖与他对沈太夫人的处置说了一遍,最终问道:“亲家看,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吗?尽管说出来,我……”
“老侯爷客气了,下官夫妇万万不敢。”郑将军夫妇就算是再有不满,但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
沈家如此处置沈太夫人已经是极给郑府面子了,而且他们原意也并不想同沈家言归于好,自然也不会替沈太夫人求情。
沈太夫人没有想到,郑家的人居然就如此默认了对自己的责罚!她心下的恼意更甚或,只是眼下她是半句也发作不得,只得自顾自退到一旁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了。
沈太夫人如此,郑将军夫妇眼中都闪过了一丝不高兴:她并没有真正的认为错了,居然此时还在生自己夫妇的气——如果袖儿回去沈府,日后应景之时不知道会如何受苦呢。
当下他们夫妇倒是更坚定了不让红袖回去的心思。
而沈老侯爷眼看自己妻子、儿子的赔罪、自己府上对妻子的责罚,让郑将军夫妇和缓下来的脸色,却因为自己妻子对郑府不满的外露,而又重新绷紧了。
他是极恼的,非常着恼!
他对着妻子冷冷的看了过去,狠狠瞪了她两眼之后,对郑将军夫妇开始保证红袖回府之后会如何如何。
府中此后也会一直由沈夫人做主,由红袖在一旁协理:也就是说,沈府给了红袖很大的权力——她完全有了自保的能力。
但是郑将军夫妇已经不关心这些了:沈太夫人在一日,只凭孝道就足以压死红袖了;女儿的苦,受得足够多了。
沈老侯爷和沈侯爷如何恳切,郑将军夫妇只是一句:高攀不起。
最后沈老侯爷一叹:“让我们见见袖儿吧,好不好?”
郑将军夫妇对视一眼,还没有说话,外面便传来红袖的声音:“袖儿给老侯爷来请安。”
郑姜氏一叹,虽然轻轻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红袖进来之后由韵香等人扶着,对着沈侯爷父子行了礼:她好像忘了沈太夫人也在,并没有向她行礼问安。
反正她现在眼盲,沈太夫人就算提及此事,也只能怪罪韵香这个丫头:以她的身份,还真不屑同郑家的一个丫头置气;只能冷冷一哼作罢。
听到沈太夫人的冷哼,红袖心中如同明镜一样:太夫人因此事受了很大的责罚,在沈府失势已成必然,这对沈太夫人来说和杀了她也差不多少——她绝对会因此迁怒自己。
红袖当下什么也没说,自韵香手中接过一张纸双手奉给了沈老侯爷:“请老侯爷成全。”她一面说着一面盈盈跪了下去。
沈老侯爷一看那纸,眉头便紧皱起来:上面写着和离二字!
他看向红袖长长一叹:“袖儿,此事还是三思吧。我来时,老祖宗说过,只要你能回沈家,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答应。”
红袖轻轻的、坚定的摇头:“没有,袖儿只有这一点要求。”
沈老侯爷看向沈侯爷,最后看向了院子里,他把纸放在了桌子上:“此事我不能做主,要由琦儿说了算。我想,他是不会答应的。”
红袖只是跪着,不再说话。
屋里一片死寂。
院子里跪着一个沈妙歌,屋里跪着红袖:两家的人,都不好受。
沈家当然不是没有高兴的人:沈四少奶奶近几个月便极为高兴。
在她的用计之下,郑红袖虽然没有被捉上**的名儿,但却和沈家真正的绝裂:沈家做出种种赔罪的行止,可是郑府却是一分也不让。
只凭郑府如此,沈家最后一定会羞恼成怒:沈妙歌和郑红袖和离是定了!
她自知道沈妙歌并没有死去之后,心情一直大好:每天看到谁都是笑眯眯的,就连她一向看不起的沈四爷,也得了她很多的好脸子。
江彩云的事情,她一开始并不知道:不过军中沈家子侄并不少,虽然被沈老侯爷等人严令,但此事还是被几房最终知道了。
沈四少奶奶自然也知道了,她当时几乎气得发狂:她的琦哥哥居然被那个贱人染指了!只是她用尽了手段也打听不到江彩云的住处——她也不明动作太过明显。
所以近几日她的脸子拉得好长好长,尤其在得知沈妙歌去郑府赔罪,居然自上午跪到了现在时,她的脸便黑得如同锅底灰了。
沈家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天天去赔罪:只希望让郑府看到他们的诚意;而每每郑将军夫妇有些过意不去时,便会因为沈太夫人而再次翻脸。
而每次回来之后,沈老侯爷便不会给沈太夫人好脸子;有一次夫妇两人大吵起来,沈老侯爷甚至动用了家法!
沈太夫人自那次之后虽然不再敢在郑府露出什么不满来,却在心中把郑府恨得牙痒:她原来虽然一直看不起郑府,也因为红袖的冲喜身份认为她不是很配得上自己的孙子,却并无恨意。
一连几日,沈老侯爷等人天天来赔罪,而沈妙歌依然是不分日夜的跪在那里,虽然三餐他是用的,但如此长时间的跪着却不是件舒服的事儿;他却跪得笔直。
红袖这几日也越来越坐不住,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沈妙歌长跪不起,显然还是让她的心不能平静了。
而就在今日,她再也忍不住,吩咐韵香读沈妙歌写得那些东西,她想听听他倒底在写些什么。
其实,在她听平南郡主说过之后,便已经相信沈妙歌没有对不起她;只是她一时转不过来,再一个也因为沈妙歌对其它女子的戒心极小——先是萱姑娘,后有江彩云;她还是心有怨气的。
再加上沈太夫人,红袖实在是不想于回沈府:那种日子,要对沈妙歌有多大的爱才能支撑她过下去?
听着沈妙歌写的那些话,红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沈妙歌写得东西并不是连贯的,他想到那里便写到那里:有的是他和红袖原来的回忆,还有他一个人在军中历练时的艰辛——就是想着红袖他才咬着牙挺了过来,还有他见红袖之后病中的所想;有歉意、有思念、还有对未来日子的想像。
他写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袖儿,不管你如何想,但是这一辈子,你就是我的妻子!我永远不会放你走,永远。
再有就是:我已经知道错在哪里,以后再也不犯同样的错;我发誓会好好的受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哪怕半点伤;即使是我的家人,也不行。
红袖听着听着,那心中硬硬的伤痛好似软了,化成了一滴一滴的泪水流了出来;而天好似也被沈妙歌打动,也一滴一滴的开始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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