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怒了,冲到游老三身边,一把抓住游老三的衣领,指着他爹的坟,嘶声力竭的吼着:“这是我爹,是生我养我十七年的爹!我想吃肥肉,爹就不会买瘦的,我想吃甜的,爹就不买咸的,我要当玉佩,爹就不会当扳指,我要穿红的,爹就不会给我穿绿的,我要到山上捉鸟,爹就不会带我去河边看鸭子!除了逼我读书,除了不准我打架,我说一,爹就不会说二!你们到益州城去打探打探,看谁不说这是我亲爹!我长得象胡王八蛋又怎么了?爹说了,我长得象我娘!我长得象我娘!”石头嘶吼着,“你们没长耳朵啊!我长得象我娘!”将游老三摇得头昏脑胀后,然后一松手,让游老三来了个四脚朝天。
石头依旧激动着,又指了指他娘的坟,“这是我娘!在她生祭死祭我磕了十多年头的娘!我从没见过娘,可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娘!我爹教我的!她和谁拜的堂我管不着,但她的身后事必须我来管,谁也别想插手!姓胡的,我娘的坟,你以前不管,现在和将来,你想管也管不着!还有姓游的,我问你们,我娘的墓碑上刻了游胡氏嘛?刻了嘛?!你们都给我看清楚!”石头指着木碑道:“宜氏宛娘,是宜氏!我是她儿子,我给她这么立碑,有问题嘛?有问题嘛?!”
游老三自己爬了起来,脸上泪痕未干,摇头,“没问题。”
石头又指着老爹的墓碑,“我是我爹的儿子,户籍上清清楚楚写明白了的,邻居们都能作证的!我给我爹立碑,有问题嘛?有问题嘛?!”
游老三又摇头,“没问题。”
石头又冲胡俊吼道,“姓胡的,这地是你家的祖坟地嘛?是嘛?不是吧?我尊父命将我爹葬在这儿,有问题嘛?有问题嘛?”
游老三摇头,“没问题。”
“既然都没问题,那我祭拜爹娘,关你们屁事!”石头暴怒着…
这,单独来看,是没问题,可两个合在一起,那问题就大了啊…
石头发完飚,众人皆一副便秘表情…没人说话…
郭昕怒了,怪不得爹不让我们去找游家呢,怕是早料到游家瞧了石头的长相不会认亲!可郭昕更愤怒的是,胡俊怎么一点认亲的觉悟都没有?!怕安抚不了家中的金枝玉叶嘛?!
你们一个个都有家族名声或家庭要维护,那石头呢?…
郭昕有些明了石头爹临终前为什么要做如此交代了,石头爹怕是没想着让石头认亲,只是想给姓胡的添堵吧…
愤怒的郭昕走到石头跟前,拉住石头的手,对石头道:“石头,你别太激动了,爹临终前只嘱咐我们将他葬到此处,并未告知京城还有亲友,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笔迹有相似也不奇怪,想来他们是认错人了,他们口中的四弟是谁,与我们无关。墓中的骨灰是咱们请了僧人火化的,是咱们千里迢迢捧到京城的,咱们怎么给爹立碑,与旁人无关,至于娘,”郭昕顿了顿,轻笑了声,“看着英国公和公主琴瑟和鸣,怕也早想将头上的夫姓去掉,以示衷心祝贺呢,这碑咱们就这么立,英国公若不同意,那咱们就请京城百姓来评评理,英国公口中的原配夫人怎么连个诰命都没有?怎么没葬在他胡家的墓地?咱们将他给娘立的碑捡起来,收好了,问问京城百姓,看着这墓碑,谁知道是英国公给他原配夫人立的!咱们让京城老百姓来说,娘这墓碑到底该谁来立!……”
石头一听,立马低头找寻早先被他踢成两截的墓碑,一手拎了一截,对众人怒目而视,“对!咱们请大家伙儿来评评理!”
众人纷纷看向郭昕,郭昕紧张了,虽然逞一时之快是太欠考虑了,可郭昕却不后悔,强撑着,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有气势。
“墓碑的事暂时搁那,大家到亭子里坐下来说话。”皇帝沉吟半响,开口了,“来这半天,光闹腾了,坐下来,好生问,好生答,光闹,解决什么问题?先将情况理顺了,再说其他!”
“你是谁啊?”石头看向皇帝道。
“胡游两家的亲戚。”皇帝想了一下。
“有什么要问的,就在这问吧。”石头看了看亭子,将左手拎的断碑夹到右臂下,空出手来拉着郭昕换了个地站,若起冲突,此处最易突围。
石头有些担心,刚才那翻威胁的话会让姓胡的起了杀心,谁知道这个亲戚到底向着谁…
皇帝眼睛一眯,这小子是内行啊,“那就在这说吧,你爹和你到过哪些地方?”
“一直在益州,17年前,爹就带着我到益州了。”不说这帮人也会查出来的,石头便没撒谎。
“17年前?”众人讶然,“你确定?”
游轩塰是16年前遭伏击失踪的,胡宜氏也是16年前难产死的…这时间对不上号啊…
难道真的是乌龙?可各种迹象显示,不是乌龙啊…
“若在益州,四弟怎么不和咱们联系?”游老大想不明白。
“我四个月大的时候,爹就带着我到益州安家了。”石头补充道,“说是家里亲戚在战乱中失散了。”
“怎么会这样?”游家三兄弟喃喃道,迷茫了。
“中途你爹离开过益州没?比方说去哪儿游玩啊…”皇帝问道,皇帝真心希望,石头爹出去游玩的时候遇到了游轩塰,然后受他嘱托…
“没有,我爹身子不好,基本上天天都要吃药,没精力四处游玩。”
“四弟身子是弱,可也没弱到那个地步啊?”游家几兄弟纷纷道,“你爹是什么病?”
“早些年伤了心脉。”
“姓胡的,肯定是你下的毒手!”游老三冲胡俊怒目而视。
“住口!都给朕,正儿八经的听着!”皇帝冲游老三吼道,然后继续问:“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的?靠什么为生?”
“就那么过呗,祖上给爹留了些值钱的东西,去当铺当了就是…”
“你都知道当了些什么嘛?”游老三突然插话,皇帝恨了他一眼,却没阻止。
“知道,打小爹就带我一起去当铺的。”
“你记不记得,有个玉佩,是和田玉,上面刻着一朵牡丹花?”游老三问道。
石头摇头,“没有,牡丹花的,倒是有个扳指上是牡丹花。”扳指上刻牡丹花,挺稀罕的,所以,石头挺有印象的。
“扳指?”游老三激动了,“多大,什么颜色的?”
“就普通那么大,上绿下白。”
游老三又问,“那你记不记得有一个玉算盘?”比划了一下,“这么大…”
“有个玉算盘,但只有拇指那么大。”
游老三抿嘴,“你爹身上就没一点银票嘛?不应该啊…”
“有,但他藏起来了,临终前才告诉我。所以我们一直在当东西。”
“银票有多少?”
“一万两?”
“哪个钱庄的?多大的面额?”
“德泰钱庄的,1000的面额。”
游老三突然嘶吼着,“这不是四弟还能是谁!大哥、二哥,你们今天相信我了吧?那些银票,那些物件,不是我偷的!是四弟拿去了!是四弟拿去了!”
“你闭嘴!”皇帝怒喝道。
“他爹就是游轩塰,他就是游轩塰的儿子!”游老三不管不顾道,“我是他三伯,宜和,你爹说你是他儿子,那我就是你三伯!我就是你嫡亲的三伯!”
石头眼眶红了,没说话。
“你再不闭嘴,就叫人拖了你下去!”皇帝极度恼怒。
“皇上,字迹可以造假,户籍也可以造假,可刚刚他所说的,却造不了假,就是大哥和二哥,都不知道有那个牡丹花的扳指和拇指大的玉算盘…”游老三跪下了,哭嚎道:“皇上,四弟为什么宁愿待在益州也不回来?为什么会心脉受损?为什么会带着几个月大的婴儿出现在益州?草民请皇上彻查!给我四弟做主!”
“请皇上为我四弟做主。”游老大和老二也跪下了。
石头和郭昕呆了,眼前这人竟然是皇帝?…
郭昕扯了扯石头,率先跪下了,石头也没犹豫,跪了,“学生只求爹娘墓前能有个清净,请皇上为学生做主。”
“学生?”盛怒的皇帝喃喃道,“你有功名在身?”
“学生不才,今年刚过了会试。”
“啊?你过了会试?”皇帝惊讶了。就从石头立的墓碑来看,亡父亡母,一看就是个没文化的,正式的应该是显考显妣,因此,不光皇帝,就是游家三兄弟都自动认为,石头应该是识字的,但是,大概碍于资质,也仅限于识字而已,估计和胡俊差不多,没想到石头竟然中了会试?!
皇帝郁闷,这主考官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种水平的人竟然都能中会试?
“你过了会试?”游老二挺直白的,“可你墓碑上怎么不刻显考显妣啊?”
“爹说的刻亡父亡母…”石头道。
“几甲啊?”游老三问道。
“三甲最末一名。”
“什么?!”皇帝眼珠子都要掉了,“你是三甲最后一名?!”
“是。”
石宜和,石宜和,皇帝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是了,17岁啊,年纪不符啊,怎么会想到那去…
“你不是姓石嘛?”皇帝问得很徒劳。
“户籍上,爹叫石栋,爹临终时才说的真名姓,学生去衙门改姓,衙门要原籍的资料,没改成…”
皇帝是一点侥幸都没有了,就石头的文章来看,教他的肯定是游轩塰,游大才子…
可轩塰为什么躲在益州呢?还带着胡俊的孩子…皇帝想不明白,“你爹有没有留下什么手稿之类的?”
“有,有一些笔记。”
“就没写他为什么到益州?”
石头摇头,“我都看过的,没有。”
郭昕则想的是,回到益州,一定要掘地三尺,看看石头爹藏了什么日记没有…
“他口中的爹应该是轩塰,”皇帝看着胡俊,神情莫变道:“他的文章,隐约有轩塰的味道…”
胡俊仿似恍若未闻。
皇帝叹了口气,“在十六年前轩塰遭伏真相没查出来前,墓碑维持原状!”
石头挤了个笑容,“谢皇上。”不管怎样,道谢的时候不能一副苦大仇深状…
嘴角血丝还没擦干的胡俊看着石头脸上的两个酒窝,闭上了眼睛,除了两酒窝,你哪里象你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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