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善恶本同行

顾远山驱车来到精神病院，心中感慨万千，娟儿对他的好历历在目，他可以把任何人视作仇敌，唯有娟儿和秦姨，是他这辈子的恩人。她们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秦姨尚无消息，娟儿就在眼前，他总得为她做些什么。

顾远山始终认为，马栓儿的事情，怨不得他，他是咎由自取。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他清清白白，谁也定不了他的罪。

他走到病房门口，有些迟疑，他难以想象，当年泼辣、漂亮、敢恨敢爱的女子，怎么会变成这样？纵使生活多么艰难困苦，多么痛苦不堪，也不该跟自己较劲儿，谁不是在命运皮鞭的鞭打下昂首，或低头生活。

富人有富人的悲哀，穷人有穷人的幸福。不是每个人都是生活的宠儿，不是生活抛弃了谁，绝大多数时候，是自己放弃了生活。

顾远山就亲眼见过一个白手起家的企业家，他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入到事业中，毫不顾忌身体。他成功了，身家暴涨，可是，身体却垮了。得了绝症的他，只能抱着一堆堆数不尽的钞票痛哭流涕。他说:早知如此，我拿钱来做什么？纵有再多的钱，也换不回我的生命！

这是真人真事，说明了什么？财富和生命是不可等价交换的。

顾远山透过玻璃窗看到了神情漠然的娟儿，她的脸色很苍白，大概是长期缺乏阳光抚摸的缘故。美丽的容颜在病魔面前，显得不值一提，她若是健健康康的，该是女人风华正茂的年龄，会有幸福的新生活拥抱她。可，她轻而易举的被生活击垮了，成了命运的逃难者。

“娟儿姐……”顾远山推开门，轻声唤道。

娟儿的头轻轻的扬起一点，又停下，歪着脑袋，似乎在集中注意力倾听。

“娟儿姐……我是山子……”顾远山已经走到娟儿身边，俯下身子，目光柔和的看着她。

他看到娟儿的眼睛里扑闪着光亮，瞬间，又熄灭了。

顾远山想:她一定是有感知的！每个人，选择把自己封闭起来，仅仅是为了逃避现实；但在她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点儿东西，是珍藏起来的。会有那么一根弦，牵动着她的神经，抚弄那根琴弦，就能让沉睡的大脑复苏。

虽然是冬日，外面阳光却很充足。顾远山推来一把轮椅，扶娟儿坐上去，推着她到院子里晒太阳。到处都是神情呆滞的病人，他们都如出一辙，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盯着某处发呆。

不知为何，顾远山也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安静。这种感觉很不错！

长久以来，他一直活得很压抑，之前是自卑，如今，是浮躁；他觉得自己与最初的路背道而驰，越走越远。尤其是他亲手剐了姜新的眼珠子之后，他就明白再也回不去了。这段日子，他总是做噩梦，醒来，大汗淋漓，冲一个澡，就仿佛什么事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惧怕现在的自己，却难以自控。他仿佛觉得自己是征战杀场的勇士，没有战争，就没有存在感。

顾远山推着娟儿慢慢的走，一边走一边跟她说话，尽管没有得到一句回应，他还是孜孜不倦、自言自语说个不停。

“娟儿姐，你还记得燕雀村吗？”

“那是我们长大的地方，那时我多窝囊啊！”

“马栓儿哥老是欺负我，你就一直保护我……”

他感觉到娟儿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低头看看她，她依然面无表情。他又像一只画眉一般，继续讲述。

“你为了给我凑学费，偷了你爹给志国准备结婚的钱，被你爹狠狠打了一顿……”

“你走了，我们再也找不到你。我跟铁蛋考上了大学，来到这座城市。”

“娟儿姐，你知道吗？我多怕被人瞧不起……”

“如今，我当了金都市市长了，可我总感觉没盼头……”

“我失去的太多，最心爱的女人，最知心的哥们儿，还有我的父老乡亲……”

“娟儿姐，你说，我值得吗？”

“如今，你又变成这个样子！也好，我也只能跟你说说话，跟你说话，我没有负担……”

围着院子走了一大圈，顾远山把娟儿送回病房。轻声说:“娟儿姐，我走了，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顾远山开车跑在路上，他的心情十分低落。

他早已搬进了那幢他梦寐以求的楼房里，诺大的空间，每夜都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他期待着它的女主人住进去，但，绝不是肖雪。

昨日，肖雪打电话说她怀孕了。顾远山的心，有些乱，他得敷衍她，但也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他和仇家留下一条根苗，算怎么一回事？

挥刀斩断姻缘，现在还不到时候。

顾远山开车穿过一条小巷，晃眼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的心中有些许欣喜。

他开着车一直跟着她，巷子里到处摆放着杂物，道路很狭窄，汽车行驶非常缓慢。突然，前方出现了一辆架子车挡在路中间，等到架子车让开道，他开车追上去，却再也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顾远山有点儿失望，悻悻然将车拐上大道，开回市府大院。

他刚进办公室，王秘书就跟着进来。

“顾市长，谢伟鸿伤势严重，不躺个三月、半载，怕是起不来。”

“好！我就是要让他像死人一样躺着，大脑却还运转着！”顾远山的失落心情荡然无存。

“姜长河那边有何动静？”顾远山点燃香烟，问道。

“目前还比较安静。”

“马栓儿手下原来还有什么重要的人？”

“老二，他在台湾。金毛已经联系到他了。还有……好像还有个叫东强的……”

“给我查一下这个叫东强的人。”

“是。市长。”

王秘书领命出去了。顾远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他与金毛等帮派的人接触多了，自然而然对江湖事了解了一二。按说，马栓儿当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应该积累了不少财富，可，他入狱后却没抄出多少有价值的资产。那么，这些钱去了哪里？

以铁蛋和娟儿目前的生活状况看来，他们并没受益，那么，他的大笔资产，一定是被人隐匿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而这个人，一定是马栓儿万分信任的人。

还有一个疑点，当年马栓儿的尸体快速被运走，运去了哪里？

最近，金都市常有小道消息传播，说马栓儿没死，有人在香港见过他。

想起来，顾远山就感觉到脊背凉飕飕的。如若传言变为事实，马栓儿还活着。那么，当年的枪决定有天大的内幕，而操纵内幕的人，一定是权高位重之人，这个人，又会是谁？

顾远山决定做金都市的搅屎棍，搅乱这一潭水。

他要一点点剥开所有人的甲壳，撕掉他们的伪装，让他们原形毕露，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