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斗不过天

顾远山阴沉着脸接完电话，丢下老秀仙和黄广宣，急匆匆的出门，开车走了。

老秀仙和黄广宣面面相觑，半晌，老秀仙才疑惑的问道：“广宣，你哥这是让咱们留下啦？”

“谁知道呢，娘，你也是的，送咱们走，咱就走呗，你干嘛非得跟顾远山对着干？你想啊，咱们自个儿住，自由自在的，多好啊，你还非得跟他找不痛快！”黄广宣朝嘴里塞了一筷子菜，数落道。

“你懂啥呀！”老秀仙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心想：皇宫里的宫殿还分主次呢，这家里家外，能一样嘛！

“我有啥不懂的，你不就是想跟我嫂子争个高下么？我可跟你说，收了你这份心思，她如今可是母凭子贵，受宠着呢！你没看到顾远山是咋伺候她的？你要是跟她干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落不下你的好！你若是把她肚皮里的娃儿整没了，咱们也跟着倒大霉！”黄广宣心中拎得清清的，只要顾远山能让他住得好、吃得好，赚大钱，其他的都没关系，即便是让他跪下磕三个响头，他也乐意。

“广宣，你说——娘这苦了一辈子了，好不容易盼到你哥认了咱俩，不清不楚的就被扫地出门，我这心里，能过得去么？”老秀仙一脸痛楚与不甘。

“娘，要我说你啊，就是太贪心——顾远山没认你那会儿，你一天到晚畏首畏尾的怕他；这会儿认了你了，你又这不对、那儿不合适的——”黄广宣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继续吃菜。

老秀仙被黄广宣一奚落，心中不痛快，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筷子，骂道：“你就只晓得吃，人前吃到人后，一桌字人都吃下台了，你还吃个啥劲儿！”

“哎哟喂，你可别把在别处受的阴气儿发到我身上，你可得记住了，你还得指望我养老送终呢！”黄广宣白了老秀仙一眼，那表情，压根儿就没把她当娘，仿佛是面对死乞白赖靠着他吃喝的孤老太婆。

老秀仙被黄广宣那对她满不在乎的表情刺伤了，垂着泪数落道：“你个没良心的，打小儿就最疼你，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容易么！”

“哎呀呀——你又来了，你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又咋啦？我还不是家里最倒霉的一个，要啥没啥，黄广志和顾远山，哪个不比我强？我倒是宁愿你当初丢下的是我，这会儿我就享清福了！”黄广宣借着酒劲儿，说话口无遮拦，气得老秀仙干瞪眼。

老秀仙忍气吞声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盘，内心凄楚，心想：广宣啊广宣，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辈子，我算是白疼你了，到头来，我都落下啥好了——

黄广宣剔着牙，摇摇晃晃的走到客厅，倒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鼾声四起，老秀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厨房里忙着，累得直不起腰来。

……

黎凤兰躺在卧室的床上，听到汽车发动引擎，她慌忙跑到窗口，看到顾远山独自开车离开，叹了一口气，心想：他们终归还是留下了，唉——往后日子不太平了！

黎凤兰寻思着，既然留下了，总不能不管他们，好歹也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宿。推门从卧室出来，黎凤兰听到老秀仙和黄广宣的争执声，却听不清楚。

黎凤兰蹑手蹑脚的从楼梯上下来，躲起来听完了老秀仙和黄广宣娘儿俩的对话，心中越发讨厌他们，嘴里低骂道：“没一个好东西！”

听到黄广宣的脚步声，黎凤兰闪身进了客房。收拾好床铺之后，黎凤兰从客房出来，恰遇老秀仙从厨房出来，两人一照面，都愣了一下。

黎凤兰说：“客房的床已经铺好了，你们洗洗睡吧。”

“哦，麻烦你了！”老秀仙心中纵然有再多幺蛾子，刚刚被黄广宣敲了警钟，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黎凤兰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我上楼了。”

看着黎凤兰上楼的背影，老秀仙的眼里喷着火，气得牙痒痒，心想：老娘都还没享过儿的一点儿清福，你倒是好，捷足先登，当起老佛爷来了！

老秀仙喊黄广宣进屋睡觉，却怎样也喊不醒那个酒醉鬼，只好独**进一间屋子里，脸脚都没洗，就上床睡觉了。

老秀仙睡得一点儿都不踏实，恶梦连连，在梦中，他看到了顾远山的死鬼爹，还有黄广宣他爹，以及黄广志和秦慧芬，他们个个都冲着她张牙舞爪，说要抓她到阎王爷那儿邀功请赏；她拼命的跑啊、逃啊，却又看到顾远山面目狰狞的堵住了她的去路。正当她惊慌失措的四处张望，寻找生路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黄广宣歇斯底里呼救的声音——

“广宣——广宣——”老秀仙惊呼着黄广宣的名字，腾地一下坐起来，惊魂未定，半晌，她才发现自己在做噩梦。

老秀仙汗流浃背，神情恍惚的望着窗外，外面黑漆漆一片，哗啦啦下着雨，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躺下，却是再难入眠。

老秀仙瞪着酸涩的眼睛，直到天明。她拖着酸软无力的身体，走到厨房里张罗早饭。动弹一下，就冒一身虚汗，昨夜的梦在脑子里异常清晰，老秀仙落寞的想：莫非，我的命到了尽头？他们——他们真是索命来了——

想到这儿，老秀仙越发失魂落魄，手中的盘子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黎凤兰在楼上隐约听到了楼下的动静，没有动弹。

昨夜临睡前，黎凤兰特意叮咛了黄继鹏，睡觉一定要反锁房门。不知为何，打一见到老秀仙和黄广宣，黎凤兰的心中就忑忑不安，总觉得他们没安啥好心。

……

顾远山已经在救援指挥中心会议室坐了一夜，会议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昨天接到电话，说金都市上游发生了堰塞湖，不采取紧急措施疏导的话，极有可能引发特大山洪，如若真是那样，金都市就没了。

顾远山马不停蹄的赶到会议室，主持了会议。为了避免身上的酒气引起争议，会议刚开始，顾远山就自责的说道：“在此，我要做深刻的检讨，在金都市的民众受灾受难的时候，我不应该喝酒；只不过，近日的确是过于疲惫，又难以入睡，我才迫不得已喝了几口。”

顾远山的话一出口，立即有人站起来说：“顾书记，您太辛苦了，都已经三天两夜没睡觉了，喝两口酒解乏又怎么了，我相信，绝对没有人会怪罪你！”

这些话，引来众人的一致赞同，听得顾远山热血澎湃，眼睛湿润，他举起双手，制止嘈杂的声音，说：“大家安静，请安静！我非常感谢大家的理解，言归正传，誓死也要保住金都市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片刻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雷鸣般的掌声。

顾远山再次制止了声音，展开了紧张的会议讨论，很快就制定了应对方案，派出了抢险队伍。

会议结束之后，大伙儿都各自按照工作安排忙碌，顾远山独自坐在指挥中心会议室，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顾远山的心中不无担忧，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很清楚，完全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上，不成功便成仁。

一旦堰塞湖溃坝，顾远山将随着三十万金都市人民一起，被席卷而来的洪水猛兽吞没，那时候，金都市没了，他顾远山也没了。

金都市没了可以重建，可顾远山没了，就是永永远远的没了。

顾远山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他希望自己能够活得长久，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至少，能够功过相抵，不要带着债务到阎王老子那儿去报到，省得到了那儿遭受严刑拷打。

顾远山的身体疲惫，但是他的头脑是异常清醒的，没错，誓与金都共存亡，不仅仅只是一句口号，是他别无他法的选择。

整整一夜，顾远山嘴里叼着烟，在指挥中心会议室宽大的屋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立在窗口，看一看外面无休无止的大雨。

顾远山无数次对着天空虔诚的祈祷：老天爷，求你可怜可怜金都市的苍生，不要再下雨了，留给老百姓、留给我顾远山一条活路吧！

时不时会接到抢险一线发回来的工作汇报，每每听到水位持续上涨的汇报，顾远山的心就揪在一起，疼痛难耐。

待指挥中心会议室又只剩下顾远山一个人的时候，他再次来到窗口，忍无可忍之下，望着天空破口大骂：“老天爷，你是耳聋还是眼瞎，难道你都没看到我有多么虔诚的在恳求你么？你的心若是铁石做的，也该被我捂化了啊——”

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随后划过一道道闪电，顾远山气急败坏的跺着脚，指着老天爷继续骂道：“老天爷，你他妈的油盐不进，你究竟要我顾远山咋样？要我发毒誓，你才肯搭理我，才肯救我金都市民于水生火热之中么？”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雨水被风刮进屋里，打在顾远山的脸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发狠似的骂道：“行啊，老子服软了，争来斗去，咋也斗不过你老天爷！我顾远山今儿在这里对老天爷发誓，只要能够度过这场灾难，我一定好好做人，一心为民，绝不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不得好死！”

风越发强劲，雨越发猛烈，惊雷声声不断，顾远山感觉老天爷仿佛是在嘲笑他的蠢钝。

“你他妈的还要咋样啊——究竟还要咋样——”顾远山对着风雨怒吼。

谭秘书推门进来，关切的问道：“顾书记，你没事吧？”

“我没事，心中压抑，吼了两嗓子而已！”顾远山恢复了常态，重新回到会议桌旁，点燃一支烟，谭秘书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关上门。

顾远山回忆着方才发的毒誓，内心惶惑不安，他希望老天爷能够开开眼，让这场灾难快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