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那辆骡车载着麻痦子在暮色中远去,相有豹转身回了火正门堂口中,转头吩咐了几个侯在门口的小徒弟关上了火正门堂口大门,这才疾步回到了二进院子里边,朝着迎上来的严旭低声说道:“严爷,咱们这法子能管用么?我怎么心里头老觉着发虚呢?”
眯着一双眼睛,严旭很是笃定地点了点头:“相爷,这法子原本就算得上是一步险棋,成不成各自都在五五之数!今儿麻痦子要是能瞧明白九猴儿身上的毒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能治好了九猴儿身上的毒伤,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场面,旁的花销咱们也就都不去计较了。可要是麻痦子瞧不好九猴儿身上的毒伤,找着他那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做派,再叫咱们拿着个不值钱的玩意给耍弄了一遭,他自然就得想法子出了这口气”
尽管听着严旭丝丝入扣地掰扯着事由,可相有豹却依旧是有些不放心地低声说道:“可就算是麻痦子把九猴儿受伤的消息传了出去那可也不能保准了菊社里调教黑猫的那些日本人能寻上门来吧?”
冷哼一声,严旭拢在袖子里的一双手轻轻捏弄着用了多少年的称手架势,咬牙低声喝道:“老话不都说过么——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既然他们能有这伤人性命的歹毒玩意,那咱们可也有断人活路的要命东西!今儿晚上,劳驾相爷您陪着我走一趟畅罄园?”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相有豹顿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既然眼下菊社丢了那只伤人的黑猫,那他们的铺面里边自然是戒备森严!反倒是畅罄园严爷,您这到底是老江湖的路数,寻常人可压根都琢磨不出来的路数。您眨巴眼的功夫就谋算妥当了!”
说话的功夫,佘有道攥着两个不过拳头大小的药葫芦疾步走到了相有豹与严旭身边,抬手便将那药葫芦递到了严旭与相有豹眼前,压低了嗓门朝相有豹与严旭说道:“这里头的玩意是我拿着金甲带、断肠草合着其他几味药材配出来的,破皮见血就能发作,三天内寻不着对症的解药就是个神仙难救的下场!原本的这么歹毒的玩意可眼下为了能救九猴儿。也都顾不上那许多了!”
话音刚落,胡千里也从自己屋里慢悠悠走了出来,抬手将一块黑漆漆石头般的物件朝相有豹扔了过来,涩着嗓门低声喝道:“獴猫咽嗓里取出来的玩意,见血封喉!”
抄手接住了胡千里扔过来的物件,相有豹看抬眼看着默不作声回了自己屋里的胡千里,禁不住微微叹了口气,低声朝着满脸惊愕神色的严旭说道:“这回可算是见识了咱火正门里当真要玩命的时候,能有多少家底子了”
很是感激地朝着佘有道抱了抱拳。再朝着胡千里住着的屋子瞥了一眼,严旭也是颇有些感动地低声叹道:“九猴儿这孩子可真是能有这么多长辈心疼记挂着,这可算得上是个命里有福的了!”
已然是得着了佘有道与胡千里拿出来的压箱底物件,相有豹与严旭压根也没耽误功夫,各自换上了一身合适夜里行走的衣裳,转身便直奔了畅罄园。
经过了那些个相姑院中人一番混闹之后,畅罄园中住着的那些南来商贾倒也真算得上是撑得住场面的人物,第二天寻了人来拾掇修缮了叫撞塌的大门。照旧的出门逛街、发帖子宴客,像是没事人似的在四九城里逍遥起来。各样的吃喝用度全都照着上好的挑拣。进出的排场也都充着奢华处显摆,见天儿还不忘了上菊社走上一遭。
也都不知道是菊社的安排还是这些南来商贾自个儿的捯饬,在畅罄园门口左近,悄没声地便多出来好些个官面的碎催、黑道的青皮,彼此间瞧着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做派,可明里暗地的却是把畅罄园护在了当中。就连那些个绕着畅罄园开设的相姑院,这些天也全都没了往日里丝竹弹唱的喧闹,关门闭户的拿捏出来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瞅着就是知道得罪不起畅罄园中人物、自个儿悄悄收敛起来的做派。
照旧是蹲在了能瞅见畅罄园中动静的那处牌楼上,严旭左右打量着那些个在街头巷尾探头探脑的扎眼人物。低声朝着同样在四处观望的相有豹说道:“相爷,您瞧出来这场面的意思没有?”
盯着几个裹着半旧大袄、蹲在胡同口探头探脑的青皮混混,再看看几处畅罄园左近在大晚上还敞着半扇窗户透风的屋子,相有豹低声朝严旭应道:“瞧着胡同口那几个主儿的做派,该就是赛秦琼手底下的碎催了吧?还有那几处屋子里开窗不点灯的主儿,怕就得是菊社里边安排的人物?”
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支着的两个馄饨挑子,严旭冷哼着开口说道:“都说是同行的买卖不扎堆儿,就这么隔街对望着的两处胡同口儿,居然还能有俩馄饨挑子打擂台?甭问,这就是你叫我盯着的那同志社的人物在这儿插下的暗桩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相有豹颇有些无奈地低声说道:“这可真是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想着来个草船借箭的路数,把四九城里那些眼睛全都引到畅罄园来,也好方便了咱们去办瑛荷妹子交托的事由,可现在畅罄园外头都叫围的铁桶一般,咱们想进去可也都难了?”
左右打量着畅罄园街面上的动静,严旭皱着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朝相有豹低声说道:“相爷,这要是想进畅罄园,倒也不是全然没法子!只不过这法子着实是有点儿下三滥的意思在里边,您”
很是爽快地朝着严旭一摆手,相有豹毫不迟疑地应道:“偏方治大病、旁门走通途,眼面前只要是能救九猴儿的招数,您只管叫我使唤就成!”
歪着身子凑到了相有豹耳边,严旭在相有豹耳边低声嘀咕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新端正了身形,很有几分犹豫地看着相有豹说道:“相爷,您看这招数您”
脸上挂着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相有豹像是叫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似的,好半天方才朝着严旭比划出了个大拇哥,吭哧着朝严旭应道:“严爷这也真是亏得您能琢磨出来这招儿就照着您说的,咱们这就分头动手吧!”
尽管有夜色遮掩,可看着相有豹脸上那哭笑不得的模样,严旭也不禁老脸泛红,胡乱朝着相有豹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跳下了牌楼,径直朝着一处黑灯瞎火的胡同中钻了进去。
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严旭已然鬼鬼祟祟地从那黑漆漆的胡同里钻了出来,双手中也都各自捧了一团拿破瓦片托着的物事,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几个蹲在另一处胡同口、正彼此间扯着些荤段子的青皮混混身后,猛地吊着嗓门嚷嚷起来:“赛秦琼手底下的鳖孙王八,爷赏你们宵夜了嘿!”
叫嚷声中,严旭手中用两块破瓦托着的物件已然猛地掷出,在半空中便随着那碎瓦歪斜洒成了一片花的模样,劈头盖脑地撒落到了那几个扎堆儿扯荤段子的青皮混混身上!
黑灯瞎火之中、骤然而来之下,尽管几个在胡同口扎堆儿青皮混混已然听见了严旭的吆喝声,可都还没等转过头来瞧明白了严旭的身形模样,一股子恶臭的粪肥土已然劈头盖脑地落了个满身。
怪叫惊呼之中,几个在胡同口儿扎堆儿的青皮混混顿时跳起了身子,乱纷纷地从各自腰子后边拔出来铁尺、攮子一类的架势,乱糟糟喝骂着朝严旭转身逃跑的胡同方向追了过去!
差不离也就在严旭出手的档口,两块不知道打哪处墙头上刚抠下来的青砖,已然带着风声砸到了一间半开着窗户、却没点灯的屋子里。伴随着几声惊呼、痛叫的动静,刻意憋着嗓门的相有豹也在屋外不远处嚷嚷开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畅罄园地面上,哪儿就轮着了你们这些个龟孙子窥视?麻溜儿的给爷滚!”
耳听着那间叫自己砸了砖头的屋子里传来了好几声怒喝,相有豹脚步飞快地转身溜进了一条黑漆漆的胡同中,捎带手的还忙里偷闲般朝着那间屋子里追出来的几条黑影又砸过去了一块砖头。
畅罄园周遭左近原本就胡同密布,哪怕是在大白天,说不准都能有在四九城里过了一辈子的老住户走迷了方向。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都不论是跟着严旭钻进了胡同中的那些青皮混混,抑或是尾随相有豹穷追不舍的菊社中人,都还没等在胡同里转悠上一碗茶的功夫,已然就有些摸不着东南西北的方向。哪怕是有人心里头隐隐约约觉着这像是中了旁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可再想要寻着回头的道儿,身边同伴连上自个儿可全都是俩眼一抹黑,一时半刻还真寻不着回头的道路了
黑灯瞎火之中,也都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接连不断地飞来写碎砖烂瓦,直打得那些个身陷逼仄胡同中的的青皮混混与菊社中人痛叫连连,但却怎样都寻不着那在黑暗中戏耍自己的人物。在脑袋上多了好几个疙瘩、身上边沾了无数块污渍之后,就如同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般,菊社中人与那些个青皮混混,几乎同时瞧见了不远处一处馄饨挑子上亮着的气死风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