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一间只有前后两扇窗户,门前有着一大片空地的屋子里,烧锅管事躲在一张放倒在门口的木桌子后面,手里头攥着的南部式手枪枪柄上全都是冷飕飕、滑腻腻的汗水。而另外两个缩在窗口后边、手里端着长枪的烧锅伙计,伸在窗户口上的枪管也都在微微颤动,显见得是叫惊破了胆、吓走了魂!
足足小五十号人手,其中一多半还都是手里头见过血、取过几条人命的主儿,手里边长短硬火攥着,身旁边高墙厚垒戳着,捎带着烧锅里边还有个肉票拿捏着,却是叫两个来撞响窑的主儿一顿饭功夫收拾了个底儿掉!
先是墙头上叫弩箭、暗青子拾掇下来十几号,弩箭且还不论,也都不知道那暗青子到底是啥玩意,挨上一下当场就是个满脸开花的场面。再过得眨巴眼的功夫,那挨了暗青子的主儿浑身就能抽成一团,七窍里面冒出来的都是泛黑的脓血,一条性命登时就了账关张!
好容易把人拢住在院墙后守株待兔,可从天而降的火雨却是把烧锅里头各处屋子点着了不少。心急慌忙救火救人之下,那俩来撞响窑的人物见缝插针般地就溜进了烧锅。耳朵里听着惨叫、枪声不断篇儿的响了好一会儿,再瞧身边剩下的人手,也就只剩下来四五个烧锅伙计,其他的任凭如何呼喊,也都没一个搭腔?
原本打算赶紧冲进关着肉票的屋子里,拿捏着肉票据守到天明时分再另外想辙,可瞧着三个抱着长枪硬火的烧锅伙计才朝着那关着肉票的大屋子跑出去几步,两支弩箭和一枚暗青子已然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那三个烧锅伙计身上。
无可奈何之下,烧锅管事只能是领着身边仅剩下的俩烧锅伙计,寻了个周遭再没旁的屋子、视线也都算得上敞亮的木屋。端着手里的硬火与外边那俩压根都瞧不见模样的人物僵持起来。
竖着耳朵聆听着屋外的动静,烧锅管事一双眼睛也死死地盯着任何一个略有些响动的角落,手里头攥着的南部式手枪枪口胡乱指来指去,却还是找不着个准地界扣动扳机?
而另外两个侥幸留了条性命的烧锅伙计更是一副汗毛倒竖的模样,十冬腊月的天气里头,浑身上下的汗水小河般地流淌到了鞋跟里。扣在长枪扳机上的手指头也都不停地哆嗦着。当一处窗户前边能瞅见的暗影里猛不盯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时,据守在窗口后的烧锅伙计顿时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尖利的枪声中,那据守在窗户口后边的烧锅伙计像是要借着枪声壮胆一般,玩命地拉动着枪栓蜕壳、上膛,眨巴眼的功夫便把弹仓里头填着的五发子弹打了个精光。
无独有偶,也就在枪声刚停的瞬间,从另一处窗口能瞧见的房屋阴影中,猛地闪过了一丝绿油油的亮光。也不过是在片刻之间,那绿油油的亮光竟然变成了个人脸的模样。眼耳口鼻一应俱全,挤眉弄眼地朝着窗口后据守着的烧锅伙计扮起了鬼脸!
荒山野岭之中,强敌环伺于外,更兼自己手里头多少也都有几条屈死冤魂,原本就有些相信鬼神之说的烧锅伙计顿时叫那青油油的鬼脸吓得肝胆俱裂,嚎叫着玩命地打响了手中的长枪硬火,口中兀自疯狂地用日语嚎叫着:“是山鬼吗?是河童吗?狐狸要来取走我的魂魄了吧?”
都没来得及呵斥那吓得有些昏乱的烧锅伙计,也就在烧锅管事的眼前。几张绿油油的鬼脸也猛然出现在了一处房屋的暗影之中。伴随着一股寒风吹过,那些绿油油的鬼脸下边。赫然生出了同样闪着绿油油光芒的骨架,阴森森地好不瘆人!
尖利的鬼啸声,飘飘荡荡地顺着寒风传来。即使是竖起了耳朵仔细分辨,却也没法听清那尖利的鬼啸声究竟是从哪儿响起。一时之间,似乎漫山遍野全都有鬼魅袭来!
不管不顾地从桌子后面跳起了身子,烧锅管事一脚将那吓得连弹桥都无法抓稳的烧锅伙计踹翻在地。狠狠一耳光抽在了那烧锅伙计的脸上:“振作一些!那不过是敌人的诡计罢了!上好子弹,只要我们据守到天亮的时候”
几乎是处于习惯性的服从,那挨了重重一记耳光的烧锅伙计顿时停止了胡乱喊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烧锅管事:“可是即使是到了天亮的时候,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外面的那两个人就像是式鬼一样。我们都看不到他们的影子!即使是想逃出去,恐怕也是会遭受到他们的截杀吧?!阁下没有人逃出去报信的话,我们也不可能有援兵!即使是有人逃出去,可是附近的联络点,也都被大雪摧毁了啊!?”
狠狠地咬了咬牙,烧锅管事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般,扯着嗓门吼叫起来:“只要等到天亮,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等天亮”
话没说完,从远处的屋子后面,猛地飞过来一个用布条缠绕起来的洋铁皮油桶。伴随着那足有二十斤重的洋铁皮油桶重重坠地,一股刺鼻的洋油味道,飞快地在烧锅管事据守着的屋子周遭弥漫开来!
悚然一惊,两个烧锅伙计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是我们放在围墙下面的煤油!他们要烧死我们”
喊声未落,好几个用布条捆扎起来的洋铁皮油桶,已经接二连三地从黑暗中朝着屋子方向飞撞过来。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有心,其中一个洋铁皮油桶直勾勾地从敞开着的房门口直撞到了放倒在门口的桌子上,四散飞溅的煤油顿时让整间屋子里都充满了煤油那略带着腥涩的味道!
伴随着洋铁皮油桶一个接一个地砸在了屋子周遭,一支箭头上缠绕着点燃了的布条的弩箭,猛地钉在了挡在门口后的桌子上。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那缠在箭头上的布条刚一碰着溅在桌子上的煤油,原本还带着几分昏黄的火苗子,顿时变成了赤红的眼色。
想也不想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烧锅管事三两下便扑灭了刚刚燃起的火头,狞声朝着两个烧锅伙计大叫起来:“都脱下身上的衣服,煤油不会那么快被引燃的,只要我们动作够快,他们就没有办法引燃”
话没说完,烧锅管事没说出口的半句话,已然叫半空中转悠着飞过来的一支火把硬生生噎回了肚子里
或许弩箭上那丁点火苗还能尽快扑灭,可是这用布条、麦草蘸上煤油制成的火把落地就散,满地小火苗压根都没法一一扑灭!
无可奈何地抓紧了手中的南部式手枪,烧锅管事像是濒死的野狼般嚎叫起来:“没有别的法子了,玉碎吧!朝着关押着那老家伙的屋子冲过去,哪怕是死,也要杀掉那个老家伙啊!”
同样扯开了嗓门嚎叫着,两个烧锅伙计端着刚刚上好了子弹的长枪硬火,顾头不顾腚地从门口撞了出去。才刚冲出了门口几步距离,从黑暗中飞来的两支弩箭,已经准确地钉在了那两个烧锅伙计的脖子上。
顺手抓过了屋子里的一口铁锅,烧锅管事将铁锅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玩命地从窗口跳了出去,一边拿着手中的南部式手枪朝着弩箭飞来的方向胡乱开枪,一边却是尽量地矮下了身形,恨不能把整个身子都塞进那口生锈的铁锅,以此来躲避不知会从何处飞来的弩箭或暗青子。
‘当啷’一声,一颗陶土弹丸在铁锅上炸了个粉碎,巨大的冲劲带得那烧锅管事猛地打了个趔趄,鼻端也都闻到了一股叫人心头发闷的怪异草药味道。
也都顾不上脚下步伐散乱,更不理会两颗陶土弹丸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肋骨上带来的剧烈痛楚,烧锅管事就像是头被人踩了尾巴的野猫般,一头撞进了那幢关着肉票的大屋子中!
屋外漆黑,可屋内却始终都点着两盏明晃晃的气死风油灯。刚刚撞进了屋子里的烧锅管事叫那骤然袭来的灯光一刺眼睛,顿时不由自主地猛地一闭眼睛。可才刚闭上了眼睛,钻心的疼痛顿时从烧锅管事的肋下袭来。甚至还没等烧锅管事因为这骤然袭来的剧痛叫喊出声,刚刚半张开的嘴里,猛地被人捅进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感受着如同流水般从自己身上消失的气力,烧锅管事抓在手中的铁锅顿时砰然落地,整个人朝后倒退了几步,方才仰天摔在了那幢关押着肉票的屋子门前。
伴随着烧锅管事轰然倒下,从那大敞开的屋门中,一股鬼啸般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吹响了那鬼啸声音的人物着实没了气力,原本应该悠长飘逸的鬼啸声变得短促无力,只是啁啾几声之后,便再也没了生息
耳听着那鬼啸声骤然停歇,从一处房屋的阴影之中,韩良品那明显带着些焦急的叫喊声,顿时响彻了整个烧锅之内:“阎罗殿下鬼卒至?”
像是在努力积攒着气力一般,在韩良品的叫声响过了许久之后,那关着肉票的屋子里,总算是响起了个苍老而又疲惫的声音:“阿傍勾魂不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