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以后，念希即将登上远去罗得岛的飞机。这趟行程，事无巨细，都是张不凡去给她安排的。念希在美国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感觉就好像是回到了家里一样，有父母疼，姥姥爱。不过，让念希略有点小失望的是，张不凡没有再对她提起要去纽约的那茬儿事。直到把念希送到飞机场，他都没有再提。

念希其实心里很清楚，即便张不凡去了纽约，两个人都不知道能不能见面。因为毕竟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只是属于暧昧说不清。如果暴露于阳光之下，念希一定会变成众矢之的，说得好听些是为情所困，难听一点，那就是横插一杠的第三者。如果张不凡是为了自己好，反而是不要出现在她的亲朋好友面前比较好。更何况，她在纽约寄居的那个家族，是古老而又传统的。如果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大姐在那个豪门贵族之中蒙羞，念希一定会良心不安。

一路上，念希的落落寡欢落在了张不凡的眼睛里。今天他们的座驾非常低调，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这辆低调的黑色宾利家常轿车，并不是由张不凡来驾驶。他陪着念希一起坐在车子的后座，从始至终，都拉着念希的手。

“怎么了？总觉得你有些不高兴。”

眼看着机场就到了，张不凡还是忍不住问了。

“没事……”

念希抬起头来，看着这个男人关切的眼神。这眼神太真，如何都看不出来是对方假装出来的。可是如果这不是假装，念希又对于张不凡现在让她至于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疑惑不解；如果这是假装，念希又输得心甘情愿。在感情纠葛之中，似乎一切都是无解，一切又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是不是有一周快要见不到我了，心里挺失落的。”

为了活跃气氛，张不凡非常自恋地猜测着念希的心理。

“想得美。”

念希轻轻一哼，扭头继续看向窗外。耳边传来张不凡愉悦的笑声。车窗前刷刷向后移动的建筑物一栋接着一栋，高楼林立的洛杉矶让念希觉得有些不真实。正在她头靠着车窗发呆的时候，张不凡将她的手又抓紧了些。

“干嘛？”

念希转过头来望着张不凡。

“衣服带够了么？这段时间只记得给你安排行程了，都没问过你带了些什么。现在东边天气冷，肯定还在下大雪呢。不多带点衣服不行。”

张不凡说着，眼睛瞟了一眼念希拿在手里的外套，那是一件黑色的呢子斗篷，帽子的边缘都是貂毛，正好和念希手上的这双皮手套交相辉映。

“我知道。你以为拉一个箱子就是带东西带少了？”

念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依旧在看着外头的景色。加州而今虽然是进入到了冬季，却依旧阳光灿烂。坐在车里，根本就感受不到半点冬日的感觉。相反，在温暖的阳光照射下，念希愈发觉得困，眼看着就要到机场了，她却不自觉打起盹来。

坐在她身边的张不凡并没有提醒她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只是轻轻将念希带来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看着这张恬静的睡脸，张不凡心里觉得很踏实。大概又是过了十来分钟，飞机场已经到了。张不凡的车子跟随着车流，缓慢前进，眼看着就要到达念希那趟航班的航空公司的入口了。这个时候，张不凡才将念希推醒。

“小希，起来了。快到了。”

他轻轻拍了拍念希的肩膀，念希嗯嗯了两声，坐直身来揉了揉眼睛。然后，迷茫地打量着四周。

“我们到机场了，前头就是你乘坐的那架飞机所属的航空公司入口。”

张不凡指了指车子前头，念希压低了身子看，却只来得及读到一个字母。然后车子转了一个弯，便靠边停了下来。念希见状，赶忙下了车，并且从后车厢拿出了自己的随行拖箱。张不凡跟着她也下了车，手上拿着的，尽是念希的帽子，手套和外套。

“行了，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不能停久嘛。我进去了哦。”

念希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张不凡手上那一堆东西。该穿的穿，该放进兜里的放进兜里。

“不然，我送你进去吧。让他把车开到停车场里头去等我。”

张不凡瞧着正在整理帽子的念希，忽然有一种不想她离开的冲动。

“啊？不用了啦。何必浪费那个钱，你看现在车子那么多，好不容易挤过来停了，又挤过去进停车场，这不是折腾嘛。再说了，你都说了只是一周而已，安啦，我到了那里我就给你打电话？或者发短信？”

念希像是哄孩子一样地哄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张不凡见她灵动的表情和动作，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那好吧。我等你的平安回复，路上小心。”

张不凡好笑地轻轻敲了一下念希的头，念希吐了吐舌头，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张不凡一把搂进了怀里。他抱她抱得很紧，念希闻着张不凡身上混着男性荷尔蒙的冷空气的味道，禁不住有些醉了。

阳光，真的是上帝赐给男人们最天然的香水，念希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张不凡身上的这股味。自然，不娘炮。

“小心点。”

男人的鼻息在她敏感的耳朵上喷洒，念希浑身颤了一下，忽然觉得异常暖和。她慢慢地从张不凡的怀抱里退了出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这才拖着自己的行李一步三回头地往机场里头走。

最后一次回头看外面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即便是走了很远，还是能够一眼就发现张不凡的身影。而张不凡，也一直站在那儿，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那一刻，念希的鼻子有些发酸。可是她还是微笑着对着站在厅外的男人大力地挥动着自己的臂膀，然后一个转身，狂奔到了安检处。张不凡默默靠在车上抽着烟，直到瞧见这抹俏丽的身影已然被埋没在了这人海之中，他再也无法寻见，这才将烟头往地上一扔，随意地踩了踩便上了车。

“走吧。”

下了这样的命令以后，张不凡就再也不说话了。他坐在先前念希坐着的位置上，那上头，似乎还残留着念希的余温。

从张家出来的司机个个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人，这个跟着张不凡出来送念希的，更是其中佼佼者。这位大叔在发动车子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瞟了瞟后视镜，发现今天他的少主人似乎心情不太好。于是他便将张不凡最爱的爵士音乐稍微调大了些，然后决定从现在开始，只开车，少说话。就算说话，也只是说有必要的话。

事实上，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司机本人的这个判断是非常正确的。大概是过了半个小时，忽然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这车厢里的平静，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氛瞬间被这嘈杂的声音所驱散。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拧小了音乐的音量。

“先生，您的电话。”

他出声提醒着张不凡，可是已经被吵醒的张不凡似乎心情非常糟糕。除了皱着眉头，看着前方那部车载座机以外，他并没有做别的动作。任这部吵闹的电话如何在这车子里声嘶力竭地吼叫，他都充耳不闻，只是盯着。

司机大叔不知道少主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也知道自己提醒的话不应该说第二遍。于是，他不得不在这一声声嘈杂之中，继续集中精力开着车。虽然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希望张不凡能够做点什么来结束掉这种刺耳的铃声。不论是接听，还是挂断，只要是能够把这声音彻底结束掉就好。

或许这世界上是真的存在上帝的，你默默祈祷，他就会有所耳闻，说不定，哪一天你的愿望就会实现。之于司机大叔来说，他的愿望在下一秒就很快实现了。因为张不凡，终究听了电话。

“喂。”

张不凡带着些下床气，似乎并不打算对这打电话过来的人有什么好脸色。

“喂？凡，是我。”

“嗯。我知道，有事么。”

张不凡继续延续着自己冷漠冷淡的态度，让王丽娜有些胆战心惊。

“哦……没什么事，就突然想你了……你在哪儿啊？”

王丽娜答话的时候有些结巴，听在张不凡耳里，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快。他就好象是一个警惕异常的猎人，当王丽娜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就会异常警觉。即便，那是空穴来风，又或者是对方的一时兴起，他都必须做好万全准备，防患于未然。

张不凡扪心自问并不怕王丽娜发现自己的身份，他却有些担心王丽娜会知道念希的存在，而后对她不利。所以在他看来，自己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而他对念希的保护和疼爱，再怎么周全也不为过。

他对王丽娜和对吴念希的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就是爱过和正在爱的区别。

“我在高速上。正准备回家。”

张不凡说，并且还特意看了看窗外的景物。

“现在好象差不多是到了我父母家附近了吧，估计再跑个十几二十分钟就能到了。你找我什么事？”

出于礼貌，他又问了一遍。这样的客套，让王丽娜的心止不住的疼。现在的状况就是，她自欺欺人地在告诉自己，她和张不凡已经回到了以前。可是张不凡和现实都在用行动告诉她，她不但没有回到以前，甚至连一般界限都没有达到。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他们现在保持的关系还要畸形了，王丽娜和张不凡多相处一天，她就越有一种抓不住放不掉的感觉。明明张不凡对她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的，可是王丽娜总觉得少了什么。而缺少的这个东西，真的很重要。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

王丽娜嘟着嘴，有些埋怨地反问。事实上，她确实就是有事才来找张不凡，今天也不例外。可是她不会告诉张不凡，她今天到底是因何事而突然打电话过来“查岗”。

张不凡沉默了一会儿，两个人就这么隔空相对沉默着。张不凡完全就是在等王丽娜把话说干净，他好赶紧把电话挂了。然后各找各妈，该干嘛干嘛。

“……今晚出来吃个饭？”

“今晚不行。”

张不凡果断地拒绝了。

“我要去陪我父母吃饭，一早就约好了的。”

他没有说话，周五晚上是张家的家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王丽娜张不凡一口拒绝得脸上红一块又白一块，她不怪张不凡的不留余地，只怪自己太笨嘴拙舌。

“呵呵，我倒是忘记了。那好吧，下次再说。

她咽了下口水，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便草草挂了电话。

“嗯，好。到时候再约。”

张不凡依旧慢条斯理地答着，虽然觉得今天这通电话很奇怪，可是他却没有往深处去想。和王丽娜保持这种暧昧关系，他要应付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这种小事他都放在心上，张不凡真不知道，自己要有几个脑子同时运转才够用。

另一边，王丽娜刚挂了电话，就拿起了自己一直没有关掉的手机。

“喂，我回来了。”

她没精打采地说着。

“怎么样，他承认了没有？”

琳达的声音从听筒里奔出来，带着些许捉奸在床的兴奋。王丽娜皱了皱眉头，为琳达这种过于开心的态度很不爽。

“他说了。他说他正在回家的路上。今天是他们家的家宴，他肯定会在这个时候回去的。”

“啊，你没问他之前在哪里么？”

琳达觉得很不解，因为她之所以怂恿王丽娜拨那通电话，完全是让王丽娜兴师问罪去的。可是，王丽娜却什么都没问，那这通电话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没问。这有什么好问的。再说了，他的车出现在机场也不奇怪吧。”

王丽娜烦躁地说着，可是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反驳着自己的论调。

“既然是没什么奇怪的，他为什么不跟你说他去机场了？”

琳达讥诮而又尖锐地反问着王丽娜，这让她有点恼羞成怒。

“你还不知道我和他现在是什么破烂关系么？说白了我算他什么？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再说了，你看到什么了？你看到他和什么女人在一起了？只是他和他的司机出现在机场而已，that’s all！”

王丽娜愤愤不平地说着，言语越来越激烈，就好像在和人吵架一样。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想休息，就这样吧。”

琳达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她低声下气地想要补救，可是王丽娜却不给她机会。还没等琳达说一句完整的话，她便将手机彻底关机了。

自己真是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情。

王丽娜抱着枕头想。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都在做什么呢？

王丽娜越想越觉得悲伤，索性打算再也不去想这些。可是这些疑问却好像是一种被施了魔法的种子，一旦在她脑子里成形，就难以根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