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该好奇。”慕叶低声嘟囔了一句,她不用瞧也知道苏延此刻面颊含笑,眸光里尽是得逞。
她本就不想知道的,如今这么一问说,也不得不知道了。
慕叶心里微微的恼,明知苏延正在瞧她,凤目连余光都不分给苏延半分,转而落在了俊彦身上。
“俊彦。”
“啊?”俊彦匆忙抬头,有些慌,勉强镇定道,“夫人何事?”
“你低头做什么?”慕叶噙着一抹玩味,笑看俊彦,“怕我问话啊?”
俊彦望了眼苏延,见着自家公子半分反应也没有,只能敛目,很是实诚,“是。”
苏延的四名手下各有特色,景云最是好脾性,清和沉默,怀信冷面,而俊彦……则是实诚,讲不得半句虚话。
四人之中,俊彦能力虽为首,苏延却是用怀信更多,不到万不得已,俊彦不会出面。
慕叶又问道,“你怕我问你什么?你想替你家公子隐瞒什么?”
“没有!”
俊彦答得极快,快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俊彦又急忙道,“昨夜之事与公子无关!”
“你这般肯定与他无关,难道与你有关么?”
“不是的!”俊彦激动不已,“药下在皇上所赐的酒中,公子从不沾皇上所赐之物!俊彦昨夜虽未在公子身边,可知道昨夜之事与公子绝无干系!”
慕叶定定瞧了俊彦一眼,转而向苏延道,“你怎教的俊彦?”
黑眸略过俊彦因激动而涨红的脸,苏延淡然道,“性本质朴,有何不可?”
“可!”慕叶凤目一眯,笑道,“将他与清和换一换,留我身边罢。”
慕叶想,清和个木头解不了闷,若是有俊彦,这日子能过得轻快些。
苏延却是想也不想一口拒绝了,“清和在你身边,我放心些。”
俊彦垂头,低声道,“俊彦辜负公子教诲,未能为公子分忧,请公子责罚。”
慕叶“噗哧”笑了,“俊彦,你……真跟你家公子数十年么?”
俊彦点头,有些迷茫,“夫人何出此言?”
不待慕叶回答,俊彦已被怀信带出了书房。
俊彦有些不解,“公子未吩咐我们退下啊?”
怀信冷了俊彦一眼,惜字如金吐了一句话,“难怪公子不让你在前侍候?!”
这人当真是没半分眼力劲儿!
平日里公子与夫人独处,便无人可打搅,这是梅园中人人默认的规矩,公子叫他们进去问话,话已问完,难道还能留下么?
书房中又剩了二人。
慕叶也不急着挪回书案后,而是挪了位置,正对苏延,“话我听了一半,你且将另一半也告知我罢,好歹听个完整。”
苏延便说了,“昨夜酒中下的药,叫做缠欢。”
慕叶便知昨夜东宫是何事了。
“可是……”慕叶眸光一沉,心中仍是浮起一丝不悦,“太子…此事为何要由你来担下呢?”
慕叶大抵猜到,那酒是下给了苏炜,可苏炜是太子,苏琛子嗣单薄,早先最为得势的大皇子与五皇子已被分派至京外,若是废黜了苏炜,那宫里只剩一位病弱的七皇子,苏琛总不至为了一个女子,把大周江山交给命若悬丝的病皇子罢?
苏延露出一丝笑意,笑得极其隐忍,似藏了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
这表情,慕叶在叛军围攻洛阳那夜见过,那时,苏延说,他想放任叛军攻城,让大周苏氏毁于一旦。
今日,苏延只是说,“烨、炀二人今日之败局,若非是他有意放任,岂会如此顺利?!”
苏延这话叫慕叶有些不明白了。
一直以来,苏延的种种行径叫慕叶以为他与苏琛势不两立,可按照苏延所言,在对付烨、炀两人之时,他们是站在相同的立场。
慕叶明白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苏琛与苏延又有何共同利益能成盟友呢?
退一步来将,倘若他们之间真有共同利益,那么叛军攻城之后呢?
苏延辞官、拒封,甚至为苏炜在朝中站稳脚跟,尽立太子之威,这前后之间并无大事发生啊!
凤目凝上苏延,通透的琉璃色眸子纯澈如碧空万里的天际,慕叶问道,“苏延,你想做皇帝么?”
慕叶并无任何意思,单纯得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已。
苏延却笑了,“阿璟你……”
那笑来自内心,笑得格外温暖,仿若和煦春风。
“曾想过,可天下与你若只能择其一,我总是愿意陪你去苏州的宅院里赏桂闻香的。”
慕叶听闻此话,心里的感觉是说不上的复杂。
她从不想苏延为她放弃什么,可这份情,却是无法令人不动容的。
那话仿若一道绿芽,冲破心田厚厚的铠甲,冒出一丝丝带着涩的甜。
琉璃色的眼眸中眸光闪烁,慕叶敛目,错开那双透亮黑眸,“那……又是为何?”
苏延握上了慕叶的手,黑眸凝着慕叶,款款道,“阿璟,看着我。”
那目光似有热度,灼得慕叶心神焦躁,迫不得已抬首,眸光便落在一双黑眸中,黑眸如墨玉,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其眸底泛着一派脉脉温情。
苏延说,“阿璟,你该问我父亲是谁。”
“你……”
慕叶却是问不出口,苏延的事情,她很少过问,不是不关心,而是苏延从未有意隐瞒,多少她能猜出来些。
琉璃色的凤目眸光一闪,慕叶艰难说道,“太子与阿月的那声延哥哥,总该不是叫成真了罢?”
苏延笑了笑,虽未言语已然是默认一切。
慕叶说不上是吃惊,毕竟也曾如此猜想过,又问道,“那……母亲呢?”
苏延笑道,“你可曾猜想过是谁?”
慕叶被说中心思,露出一丝笑意,揣测道,“沈家曾有为女子,名唤沈瑛,被誉为江南第一美人,初见你时你自称沈秋白,而后卫后自称沈瑛,不得不叫我多留心了些,那位沈瑛双十年华便自离家了,而后音讯全无,沈家对此缄口不言,仿若从未有此女。你与沈三少又……若她不是你母亲,总该也是与你亲近之人。”
苏延颔首,“阿璟,其实你早该将这些话与我说。”
“你没提,我又何必说起?”
慕叶这话说得有些冲。
她这人平日虽和善,可性子却是又倔又傲,此乃苏延极其私密之事,若他不提起,她即算是腹中揣度了千百遍,也是不能过问的!
可她心里却是希望苏延与她之间,可以亲密无间。
苏延笑得格外没有脾气,一手握着慕叶的手,一手掌心搭着慕叶的后腰,将人送至了自己怀中,“阿璟,一直以来我对此事无比痛恨,母亲亦如此,故而知情之人再无人提及,可今日,我却觉着这也是件好事。”
慕叶挑眉,“好事?”
“自姝姨开始,你便留心此事,你又多次揣度此事,你嫁我绝非不得已而为之,”苏延的声音听来携着一丝由衷喜悦,顿了顿,又道,“我虽今日知道,但也不迟。”
慕叶有些无奈,“苏延你……非要事事都明说么?”
苏延吻了吻慕叶的香腮,“有时候,我需要亲耳听你说出,”苏延抬起握着慕叶的手,扣着素手按在自己胸膛的心口,“这里会安心。”
就妻子身份而言,慕叶做得很好,不多问不干涉,连一丝丝的束缚都没给苏延。
可是,他苏延要的是慕叶,不是妻子这个贤德的空壳!
“我……”慕叶试了试,欲苏延想听之言说出,可是素来自认口若悬河的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最终只是将头偎在苏延肩头,悄声道,“你明知我素不喜这些,心知肚明不好么?”
黑眸掠过一丝失落,苏延仍是笑道,“好。”
慕叶笑道,“转了一大圈,昨夜东宫那事,为何非要你担呢?”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想明年此刻在苏州的宅院里,白日陪你赏桂闻香,晚间去喝红豆圆子,而后踏着青砖走过石拱桥,沿着街道一路走一路看。”
苏延的话说的极慢,说得有极简单。
慕叶却从话中听出一副画来。
甚至能闻得到那宅院中飘来的阵阵桂花芬芳。
倘若,真能有此日,便是一日也足矣。
苏延替苏炜担下昨夜之事,是不想给苏琛任何能废黜太子储君之位的理由。
只要苏炜一日是太子,苏延便是屈居臣下的太傅。
慕叶叹息一声,又道,“东宫这么些人,又不非得是你。”
这可是搅乱宫闱的罪名呢!
谁像苏延这样,说担就担了?!
“断了他的念想罢!”
苏延说得轻松自在。
他不光是为苏炜保住储君之位,也算是把自己的后路给绝了。
总不能说,一个帝君让贤给自己外甥,可这外甥却是搅乱宫闱的乱臣罢?!
慕叶不得不佩服沈瑛起来,当年的那个女子,是有多决绝,方作出了将自己儿子送给长公主的决断,心里定是恨透的苏琛,才叫苏琛至死都无可奈何!
苏延揽抱这慕叶,问道,“阿璟,昨日要与我说之事呢?”
“额……改日再说罢,也不是什么大事。”
慕叶笑笑,并不再言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