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的伤在左侧锁骨上方,慕叶将衣襟解开,露出半副锁骨,低着头仔细上药。
一边上药,一边叮嘱,“伤在此地,你记好了,夜里便自己抹药了。”
慕叶说罢,却是没等来半点回应。
丫头听不见慕叶的声音,慕叶的每一个字都清晰传进她的耳朵里,可是,字不成句。
她只知道,慕叶略是低沉的声音如美酒,听入耳中便如她头次偷饮爹爹的酒一般,脚下轻飘飘得一片软,脑袋晕乎乎得好似要飘起来,而她沉浸在其中,不愿抽离!
此刻,两人靠的极近。
丫头衣襟袒露,露出半副水蓝色抹胸,在慕叶面前,她已没有在胡媚面前脱衣的窘迫,而慕叶身子微倾,露出完美无瑕的玉颈,透着清雅的幽香,一缕鬓发垂下,落在白玉般的颈中,格外挠人心思。
情丝青丝,难怪会这般叫?!
慕叶未等到回应,便侧首望向丫头。
丫头咧嘴一笑,食指指腹掠过慕叶的颈,拨出那缕发丝,“头发缠脖子里了,肯定怪难受的!”
慕叶一愣,随即退后一步,“药抹好了,将衣穿好。”
慕叶递过了药瓶,便折身转出屏风。
慕叶想起了苏延的话,并不想让苏延一语成箴,心里有些乱。
房门忽被推开,苏延自屋外而入,便走入内屋。
屏风后,丫头也急急追出来,连衣襟都尚未来得及扣好。
“慕少!”
“阿璟……”
慕叶身前身后的两人,皆止了话头。
丫头满脸通红,捂上松散的衣襟,低垂着脑袋躲入慕叶身后。
苏延显然不知屋中会有此等景色,黑眸轻转,错开丫头,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
慕叶侧身护着丫头扣好衣襟,领着丫头出屋了。
将丫头送回房后,慕叶迟疑。
见着苏延说些什么呢?
还是不见来得省事些罢?
慕叶心里是如是想,脚下却朝着卧房走去。
苏延在屋里,等她。
房中的门窗关着,分隔内屋和外屋的帘幔还下着,将内侍隔得昏暗如夜,苏延站在外屋的窗侧,正好立在明暗分隔之间。
其玄色衣袍被光晕染得蒙上了一层雾色,仿若踏云而来的仙人,眨眼便会踏云而归。
凤目凝着那颀长背影,慕叶沉沉一叹。
“一夜未睡,可要先歇息一会?”
苏延侧身,俊颜也似乎蒙上一层雾色,透着一股不悦,“她怎会在此?衣衫不整!”
“早间带她出去,她肩头受了些伤,给她擦药,”慕叶简洁说完,想将屋子里沉闷的氛围打破,便努力挤了个笑,打趣道,“你苏延总该不会和一个小丫头吃味罢?”
这打趣却是白打了。
俊颜雾色不减,反而徒增几分冰漠。
慕叶些许无奈,“不该罢!谁人这般想不开敢与你抢啊?!”
这话,慕叶是认真的。
初为女子身份后,与她门当户对之人芥蒂她首富身份,无人敢娶她。
后来,除去苏延也识得许多男子。
可无人对她提及男女之事。
并非她慕叶不好,而是忌惮苏延。
说到底,慕叶再美,也不过一具皮囊,哪会有人会为之断送自己一生?
还有一些不慕美色只慕财之人,也知如今之慕家,已非靠慕叶一人执掌的慕家,如今慕家生意做得顺风顺水,是因着苏延,做起了皇商的买卖,若是当真有人夺走了慕家,夺到手的也不过是一个空壳的慕家。
譬如耶律明这般看不透其中利害关系的人,便注定只能在北漠称王,在大周谋不了事。
反倒因为这样,慕叶觉着假若丫头有此心意,当真是可贵。
可慕叶也只是觉着罢了,丫头还小,以后的路还长,不该在慕叶这里终结。
黑眸凝着慕叶,那眸光雪亮如刺,苏延不放过慕叶面上眼中的任何一丝波澜,似要将慕叶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然,那双透彻的琉璃色眸子中并未出现他所担心的神思,苏延的心稍稍放下,“记着我与你说的话!”
“嗯,”慕叶并不瞧苏延,凤目微敛,眸光落在苏延腰际的佩玉上,那佩玉还是她送的那枚,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酸的涩的麻的,还有一丝丝甜,慕叶不敢再瞧,推着苏延往内屋走,催促道,“一夜未睡了,且去歇息罢!”
苏延捉上了慕叶的手,将人扣在怀内,“昨日要与我说的事呢?”
两人靠得太近,以至于慕叶感受到苏延说话时的吐息,慕叶撇头挪开了距离,好让自己有空间喘息,“等你睡醒再说,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一撇,叫苏延眉头微蹙,手臂收紧,将人又揽紧了些,苏延沉声问道,“那么,宫中的事,你还是不想知道?”
慕叶本觉着难受,照胡媚的说法,她怀孕初期极易害喜。
听得苏延此话,难受便没了,什么感受都没了,只余一丝苦涩。
她最不愿的,便是听到此事。
慕叶停了试图后退的挣扎,温顺偎在苏延的怀中,低声道,“不想。”
耳际传来苏延一声轻叹。
良久,苏延轻声道,“阿璟,有时候我不知你是信我,还是已然不信我了?”
若是信,自然无需多言。
可若是已然不信,那么,连最后一丝丝的质问都没有,只有漠不关心,哪里还需多言。
苏延在慕叶身上感到越来越多的疏离,他总觉得握在掌心的人正在他手中流失,就如手握细沙那般,流尽只是早晚的事。
慕叶和他一样,是个极隐忍的人,一件事情他若不想说,不想了解,那么便是放到天荒地老,也无人能勉强得了。
慕叶亦如此。
而他对此,一筹莫展。
慕叶仍是在偎在苏延怀里,低声问道,“那么……你可做了对不起我之事?”
话问出口,慕叶心中忐忑不已,自己亦能感受到异于平常的心跳。
心里浮现一丝懊恼来,若是苏延做了,她该如何?
慕叶抢在苏延说话前,又道,“别!不必告诉我,若有那一日,将结发锦囊还我,再赠一纸休书便好。不必告诉我。”
最后的话音低了下去,低沉得没有一丝底气,仿佛是在哀求。
苏延满是心疼,低头吻过发丝,温柔缱绻,“阿璟,你是我的妻,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妻。”
慕叶的心跳渐而平稳,慕叶抬首,还是推着苏延往内屋去,“去睡会罢,午饭我唤你。”
苏延捉着慕叶的手,黑眸凝着慕叶,泛笑。
慕叶连忙挣脱,“我还有几封信要回,先去书房了。”
苏延踏步而来,又捉上慕叶的手腕,扣上素手,携着慕叶一同朝外走,“怀信也在等我,一同去罢。”
书房中,慕叶坐在苏延身侧。
原本,她是在书案后提笔写信,可苏延偏偏将位置挪到了她那侧,慕叶干脆放了笔,坐了过去。
“好了,我能听得清清楚楚了,你唤怀信来罢。”
慕叶深知苏延,她虽不想了解,可他仍想她知道。
横竖是要知道的,从苏延这里知道,总比从旁人那里添油加醋来的好。
苏延抬手轻拍两下,书房门被推开,怀信入内,身后还有俊彦。
两人施礼之后,怀信便向苏延道,“公子吩咐一事,已传达与孟公子,孟公子已承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此乃孟公子交给怀信的信,说是给夫人的。”
慕叶狐疑瞧了眼怀信,伸手去拿信,却被苏延抢先了去。
苏延拆了信,信里还有封信,信封之上写了着“窃信君子不耻,请夫人亲启”几个俊逸之字。
慕叶忍俊不禁,取过了信件拆阅。
孟玉并未写旁的,只问慕叶讨了顿酒喝。
苏延替慕叶收了信,“不必理会他。”
转而向俊彦道,“东宫一事情况如何?”
俊彦抬眼瞧上慕叶,眸光含着忌惮,发觉苏延那双黑眸正凝着他,俊彦便即可敛目,正色回道,“事已查清,药乃是冷宫废黜之宁氏的,宁氏与御前一侍卫私通,侍卫利用职务之便在酒中下毒,故而……故而生了东宫一事。”
俊彦不自觉又往慕叶面上瞧了一眼,很快又问道,“公子可要着手处置他们?”
“不必了,”苏延未露半丝意外神情,淡然吩咐道,“给东宫通个信即可,宫里的事交由太子处置。”
顿了顿,苏延又道,“颜相如何?”
“已请御医瞧过,并无大碍。”
“嗯,备些补品送往相府,”苏延沉吟,这老头虽顽固,可确实得一方人心,此刻可万不能倒下,“再安排淑妃与颜相见上一见。”
“是,”俊彦颔首,又问道,“可要给淑妃带话?”
“不必,”苏延道,“她是聪明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叶不由问道,“淑妃……出什么事了?”
俊彦似是怕慕叶问他,低敛了眸子。
凤目一转,慕叶盯上苏延,又问了一遍,“她如何了?”
苏延俊颜平静似湖,黑眸一如往昔之温和,没有起一丝丝波澜,“圣上病危,淑妃为圣上入道馆带发修行祈福去了。”
话语自然得好似在说,起风了该加衣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