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一个蝴蝶式...
双手撑住膝盖,双臂打开,将胸往前送...
然后抬头,盈盈地看向顾御霆...
这么沟深缝紧,她就不信他看不到!
顾御霆一口咖啡卡在喉咙...
他淡淡侧脸,将咖啡滑入腹中。
直接无视!
三个月的时间,小姑娘没少在他面前做这样的事,却就是什么都不说。
真有她的。
可偏偏,顾御霆目光淡淡,连睫毛,都没有震颤一下。
今早的口红,果真选对了!
她抬眸,硬是在眼挤出柔情蜜意,"顾先生..."
顾御霆款款地抬起她的脸,"下次不要涂这种口红了,跟猪血一样。"
姜棠此刻的心情只能用乱码来形容,她金鸡独立僵在原地。
顾御霆已经拿起沙发上的围巾,潇洒地挂在自己的肘弯处,"我去一趟办公厅找堂哥,再见。"
努力又要付诸东流,姜棠连忙开口,"顾先生!"
顾御霆旋身,"有事?"
"那个...晚上我想和我男朋友去电影院看电影,你..."
"要推荐电影给你?"顾御霆眉目依旧舒朗。
顾御霆讶然。
姜棠笑了笑,"毛遂自荐的也行。"
他幽幽看了她一眼。
大厅内突地有些安静。
姜棠只能听到自己扑通乱跳的心,紧张得连脊背都出了汗。
顾御霆对她温和一笑,"等我身边有了合适的青年才俊,一定知会姜小姐。"
姜棠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
前途渺茫,她还要继续努力努力再努力啊...
南楠在门廊下立了一会儿,身后忽地被拢了一方毛毯。
哑巴老妈子又被顾云臣请了回来,在照顾她的起居生活。
老人家指了指她身上单薄的线衫,又指了指天空。
竟是开始下雪了。
雪花很快扬扬洒洒而下,带来冷冽清香的气息,南楠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进去吧。"
老妈子对她比了一个手势...
弥漫的雪花之中,白茫茫的世界里,竟是走来了一个人。
来人穿着黑色的长裙,任由雪花簌簌而落,一步一步走得那样慢,却又那样坚定。
雪花落在她的长发之上,到南楠面前,来连睫毛上都覆着雪花,嘴唇乌青,看着竟像是已经白了头。
姜薇在南楠面前站定,将手中的一方黑木盒子轻轻放在她面前,声音哽咽...
"他生前最爱的人是你。所以在他的骨灰洒进海里之前,我想让他再来看看你。从今以后,我便是他的未亡人..."
南楠看着她,止不住地哆嗦,全身的力气像是被外面的风雪卷走了一样,手指都动弹不了。
"你说什么..."
她问姜薇,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一样。
姜薇已经低头下去,黑色的光滑盒面上已经开始有热热的水珠滚落上去,很快便累积出来了很多。
谁的心,已经破碎成了水。
"你拿个盒子来给我做什么?"南楠往后瑟缩了一下身子,"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你拿回去吧..."
"你必须要看!"
姜薇的手往前更伸直了几分,"这里面是苏燕西,我们的燕西..."
"你胡说...胡说什么呢..."
南楠闭上眼睛不去看姜薇,手颤抖得如外面风中摇摆的梅树枝条。
她往后转,往府邸里面逃,"云端还在里面等我给她拍照片,你...你先回香洲去吧..."
姜薇突地失控,泪如雨下,"泥石流,燕西他被埋在了雨林的山脚下面。我花了三天才找到他!"
她的手上还有很多血痕,每一条都深刻进了心里去,她滴水未进,那里没有机械,她就徒手去刨!
可惜,再也换不回她爱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的苏燕西!
南楠僵立在原地,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老妈子嗯嗯啊啊,上前要赶姜薇走。
南楠僵立在原地,全身颤抖得快要震出她的心脏。
姜棠从屋里冲出来,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抱住姜薇的手臂只差瘫软在地上。
老妈子从屋里拿出电话,递到南楠耳边示意她打电话给顾云臣。
南楠不动。
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只除了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被抽了魂。
她知道,自己被一个男人深爱过。
她不敢接受,不敢亵渎,心里感激,却无法回应。
眼里慢慢堆蓄出泪水。
她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姜薇哽咽,"南楠...我也希望我是在胡说八道..."
"我不懂,我不懂..."她慌乱地朝里屋走,像被火烧了尾巴一样,到处找地方想要藏起来。
捉迷藏,不让人找到她。
不要再继续听下面的事。
姜薇上去想要抓住她,被南楠一把推开。
她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们,"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燕西,我知道...他是你的,没有人会跟你抢,我不会跟你抢的,真的不会..."
那边的顾云臣正在开一个非常重要的选举会议,铃声响起的时候非常不悦地看了曹营一眼。
曹营立马将电话递过去,小声道,"是太太。"
顾云臣飞快将电话扣进手里...
"快回来,"她声音短而急促,尾音带了一点哽咽。
"好,"顾云臣收了电话,二话不说就往外走,连一句交代都没有。
内阁的大臣们个个目瞪口呆,不明所以...这可是选举之前的最后一场战役了,阁下怎么能撂担子走人啊?
慕容宁尴尬咳了一声,这种时候只能帮兄弟把场子撑住。
南楠挂断电话,跟看敌人一样看着眼前眼睛红肿的姜薇,"我证明给你看...我是顾云臣的妻子了,真的不会跟你抢苏燕西,你不要再骗我了,好吗?"
说到最后,已经是在乞求。
姜薇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我多希望我是个骗子,我多希望全世界都被我骗了,我多希望,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自私鬼..."
姜棠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厨房里比战后的陈尸场还要惨烈几分。
顾云臣只用了五分钟的时间就赶了回来。
看到南楠的样子,他大骇地上前,将她从冰箱角落里抱了出来,"到底怎么了?"
话语里已经是带了怒,将门外的一干佣人吓得不轻。
南楠扎进他怀里,扣住他的衬衫前襟,对他笑了笑,"呵呵,你说好笑不好笑,愚人节都还没到呢,姜薇就来和我开玩笑了,她说燕西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顾云臣愕然地瞪大眼睛,看向他们身后的姜家姐妹。
姜薇已经半昏迷状态,姜棠也已经快要崩溃。
心里咯噔了一声,他连忙转身,去看自己怀里的人...
"南楠..."他心疼地去撬开她的牙关,却被南楠咬住了手指头。
她咬得那样用力,牙齿瞬间刺破他的皮肉。
手指都快要被她咬断,南楠才肯松口。
她目光呆滞,傻傻地一笑,"原来真的是在做梦啊,一点都不疼..."
她把他的手当成了自己的。
顾云臣将她扣在怀里,"是做梦,你先休息一会儿..."
嗯,一定是梦了...
燕西说的,要一起幸福。
所以她在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地让自己幸福。
因为她知道,她幸福一分,他就一定会幸福十分给她看的。
他从来都不舍得让自己担心的啊...
南楠挣扎着起身,推开顾云臣往外走。
顾云臣慌乱地跟了上去,却发现她好像是被瞬间罩在了玻璃罩的下面,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顾云臣抬手去摇她,"南楠,你别吓我..."
南楠双眼没有焦距地盯着窗外的大雪,"刚才姜薇说,燕西是出的什么意外..."
姜棠哭泣,"泥石流..."
"哦...那下面一定很黑...他走的时候,穿鞋了吗?我听洛城的老人们说,不穿鞋的话,黄泉路会走得很辛苦,很孤独..."
南楠盯着顾云臣的脸,"你说,是不是..."
"南楠,你听我的话..."他抬手就要去掐她的人中。
南楠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哦了一声,轻轻张嘴...
顾云臣吓得连忙将她打横抱起,"南楠...快叫医生来..."
南楠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往门外的漫天大雪里面走,"燕西哥哥,我好疼,好疼,你帮我看看,帮我看看...你最好了,你总能药到病除的,对不对..."
顾云臣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再也不敢去扶她。
南楠站在雪中,慢慢地抬头,将自己的眼睛瞪得老大,任凭那雪花冰凉地落在自己的眸瞳之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燕西哥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下雪,你还记得吗?"
顾云臣全身都在痛苦地颤抖。
"燕西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啊?"南楠收回视线,眼角有水珠滴落,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泪水。
"南楠,是我...我是云臣..."他拉住她的手。
南楠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偏了偏脑袋问,"你也是来找燕西哥哥看病的吗?是不是?"
"额..."顾云臣心口一凉,"你先冷静下来,燕西他...真的不在了..."
南楠的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在了雪地里...
这一场雪怎么都不肯停歇,肆虐着整个京都,还有住在总统府邸内所有人的心。
姜棠给每个房间都点上了安息香,看着姜薇睡着了,才红着眼圈从房间里退出来,就连遇到顾御霆也只是默默地,不说话。
顾云臣静静地站在南楠的床前...
不是不嫉妒她和苏燕西那样的感情。
只是他知道,自己嫉妒不来。
她的脸依旧苍白得可怕,饶是在睡梦中,也是紧紧地皱着眉头,像个不愿意接受事实的孩子,模样楚楚可怜得让人心口发痛。
顾云臣摸了摸她的脸,门已经被顾御霆轻轻推开,"堂哥,南铮来了。"
顾云臣弯腰给南楠掖了掖被角,和顾御霆一前一后地走到外面的走廊中。
南铮身长玉立,却难掩眸中伤痛,他身后跟着同样伤心的顾七七。
"大堂哥,二堂哥..."顾七七唤了一声,"我进去陪南楠姐姐吧。"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顾云臣。
苏燕西的死让人心酸唏嘘,可顾云臣此刻也绝对是最难受的人之一...南楠为了苏燕西都已经成这样了,他心里一定难受。
顾云臣点了一下头,让开身后的房门,"床头有温水,她醒来你就给她喝一点,不要喂太多,免得她喉咙痛咽不下。"
顾七七点了一下头。
走廊里只剩下三个男人。
顾云臣看着南铮,"她这样...现在怎么办?"
心里隐隐有点感觉,却始终不愿意去面对承认。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她醒来依旧和以前一样清醒。
上天是在惩罚他当初没有好好珍惜爱护她的心,所以才会这样来对待他。
南铮看了一旁的顾御霆一眼。
顾御霆颔首,"你们聊,我先去看看楼下的人。"
南铮将顾云臣叫到书房,找出一张纸写下一个名字...
"找这个人?"顾云臣脸色已经惨白。他知道那是谁!美国最有名的精神病治疗专家!
"她是我的亲人,我没有办法对她进行直接的治疗,但是你必须找到这个人来对她进行精神方面的干预,不然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顾云臣连声音都暗淡了下去,"她或许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过段时间就会好了,不都说时间是良药嘛..."
南铮长叹,"你不能冒这个险,她的问题一天两天可能看不出来,前期可能只是沉默,偶尔认错人,到后期..."
顾云臣心里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凉,简直凉透了,"那她...多久会康复?"
南铮摇头,"可能一年,可能十年,可能一辈子。"
顾云臣沉默了半刻。
南铮目光如利刃,在他脸上逡巡了一圈,声音已经沉了,"我这次来,老爷子托我带句话。"
"何话?"
"若南楠不适合待在阁身边,我今日可以将她接回去。"
顾云臣一凛,"不可能!我不会让她离开我半步!"
南铮皱眉,"你接下来还有选举..."
"我自有我的主张,她是我即将要过门的妻子,不管她是什么样子,她都是我的妻子!"
心里不是不酸楚,可是他正在努力地,尝试着去理解。
理解她心里苏燕西的分量,也理解她和苏燕西那一份游走在爱情和友情之间的特殊感情。
现在逝者已矣,他知道自己争不过苏燕西了,但是他必定要在她的余生里,与她寸步不离。
顾云臣捏住南铮给的那张字条,"我立刻安排专机去美国把这人接过来。"
"他是我的博导,我已经打电话对他说明情况,"南铮交代道。
多余的话,顾云臣只想说给南楠一个人听。
他旋身出了书房。
顾七七看到顾云臣进了卧室,也起身让开床边的位置,哑着声音唤了一声堂哥。
顾云臣嗯了一声。
她的手冰凉,没有一点他熟悉的温度,就连掌心也是。顾云臣轻轻地与她十指交握,将脸埋在她的掌心里,"外面雪很大,我等你醒来,带你去看。云端前几天就嚷着想打雪仗,我也已经把时间空出来了,你可以不认识我了,但是,你不能不认识云端..."
"她见不到你,会哭的..."
南楠的眉头拧得更紧。
顾云臣哽咽,"我知道苏燕西陪伴了你很久,给了你很多很多我不曾给予过的东西,但是,我保证,我以后都会把那些补起来的,好吗?他不在了,我会更加用力地爱你,我以前爱着我一个人的那一份,我从现在开始,我爱两份..."
"他并没有走得很远,一定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看着你呢,你和他说好了要幸福,你也不能食言,你刚刚回到我身边来才一百天,你才幸福了一百天。"
他顿了顿,忍住泪,"还有那么多个一百天,一千天,难道你要对苏燕西食言了吗?"
"我们的婚纱很快就要运过来了,选举一结束就会举行婚礼,你会成为这个国度里拥有得最多,最幸福的女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看到,我会给你很多很多,满满的幸福,可是你要是不认识我了,我做的所有的事,都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捧住他脸颊的手突然动了一下,细微如发,却还是被他感知到了。
顾云臣惊喜地抬头,"你醒了?"
南楠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要不要喝点水?"
南楠不说话。
这样的沉默如一把钝刀一样,一下一下地锉在他的心上,顾云臣连呼吸都有些艰涩。
他身后去碰她,却被她一把打开。
南楠像是被电到一样从床榻上一跃而起,连鞋子都来不穿就这么跑了出去,"燕西呢?他说了今天要来看我的,为什么还没到?"
顾云臣追了上去。
在门口,南楠突地顿下脚步,转头对着顾云臣露出一个清亮的笑容,"我差点忘记了,燕西哥哥怕我冻感冒,我们在屋里等他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