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很明白。
这是要赶人。
莫锦云坐在主席位上,衬衫熨帖地卷到手肘,双手虚握,撑在自己的下颌之上。
听完这句话,他连眼睑都没有抬一下。
一旁的助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手中的文件很快派发下去...
"莫先生已经同意了年博尧先生在生病之前提出的注资协议,所以现在,莫先生是年氏最大的股东。"
年舒比谁都快,一巴掌拍在酸梨木会议桌上,顾不得手心剧痛,"你撒谎!"
莫锦云依旧没有抬眸,那镌刻的俊朗无关,在光晕里如同雕像,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改变。
只有一旁的助理知道,这意味着莫锦云不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
他手一抖,连忙将手中的文件塞了一张进年舒手里。
上面的墨迹都还没有完全干涸,她一抹,便是模糊一片。
年舒冷笑,"这也算?"
"你不承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莫锦云终于出声。
声音却冷得像千年玄冰,将会议室的人都冻成冰棍。
莫氏助理叫黄西,很会看眉眼额头,连忙出声,"五分钟前,已经有50亿首付款打入了年氏的账户,年小姐若是还不知道,可以马上去查一下。"
会议室的人都目瞪口呆。
一出手,就是五十亿,而且还是首付款。
这这这...
莫锦云抬眸,君临天下地扫视过众人,"剩下的,会在明日之内付讫。"
然后,目光落在年舒身上,"现在,我有资格坐在这里了么?"
他坐的依旧是主位。
就连刚才发难的人,都只能讪讪然坐下。
财大气粗,谁也拦不住。
所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连对面的年瑜都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两个人刚才还在摄影棚里'抵死缠绵';,现在又如此分庭抗礼,互相拆台?
这是在演双簧,还是真的闹掰了?
而闹掰的原因...已经有不怕死的,还有带着色心的女员工往莫锦云的裆部看去...
欲求不满?还是霸王硬上弓,结果被伤了?还是...他根本鞭长莫及?
各种绯色猜测之中,莫锦云清隽起身,"我记得年氏有一个规矩,当总裁候选人超过两名的时候,应当公平竞争。"
立刻有人应了一声是。
年舒的脸更加铁青,"你要参加这个竞争?不至于吧!"
年氏还不够莫家塞牙缝的!
也亏他看得上!
莫锦云清隽一笑,温和得不像话,眼里也像是染了一抹宠溺,"我自然不会。"
年舒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不参与,那自己搞定年瑜就是分分钟的事。
她起身,将自己长裙上的褶皱抚了抚,就打算上台。
"年舒姐姐,你做什么?"一直跟着她的化妆师小唯拉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开口。
"演讲。"
演讲,从来不是难事,尤其是对于豪门子弟来说,更加不难。
这是成为总裁的第一步...她必须给自己拉票。
款款走上台,将话筒拨正,她气势恢宏地看着众人...
"宋伯伯...我记得您以前最爱和我外公下棋,赞他老人家老当益壮。"
这是在提醒其中一个懂事,不要忘记舒家提携之恩。
那人倒也坦当,起身,将手中的一票直接递给司仪,"支持年舒小姐。"
年舒微微一笑,十分郑重地道了一声谢,然后再看着另外一个人...
那个叫杨阿姨的股东,亦是舒敏华的老姐妹。
听到年舒这样一说,有泪意自眼中涌出,自然而然地把票留给了她。
如此一番下来,年舒拿到了在场股东的大多数支持,只余下一些小股东,犹豫地看着她和年瑜。
一切,已成定局。
年瑜面色有些灰败,司仪按照程序,还是邀请她上台,"年瑜小姐,该您了。"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
这些人很懂得不得罪任何人。
年瑜张了张干裂的唇,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抬步,往台面上走去。
年舒已经下来,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直接抬脚...
年瑜摔了一个狗吃屎。
那模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完全失去了刚才的那份伪装出来的雍容。
有人吃吃暗笑,将年瑜的脸色笑成了猪肝红。
她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黑色裙摆被年舒踩住,她根本不打算放过自己...
一个居高临下,占尽优势。
一个,却狼狈地扑倒在地。
年舒笑着耸了耸肩,根本没有把她当成自己对手,弯腰,轻轻拿走年瑜手中的那张票,然后附在她耳边,轻轻道,"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不好意思,我占齐了。所以你这种..."
她顿了顿,语气倏然变冷,"你这种年博尧都不太记得的野。种,还是不要来丢人现眼的好!"
野。种!
所有人抽了一口气。
为这个粗俗的词,也为年舒口中那从未有过的冷绝!
可,又偏偏觉得她这个形容没有错!
年瑜还想挣扎,年舒也不说话,只是松开她,转身,看也不看一旁的莫锦云一眼,朝会议室门外走去。
助理黄西一把拦住年舒,"年小姐...莫总手里还有一票。还没投..."
年舒脚步一顿。
黄西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生怕得罪这位'有可能';成为自己老板娘的人。
因为他跟了莫锦云许多年,自然知道莫锦云心里想什么。
年舒转身,握紧拳头,看着一旁的莫锦云,幽幽开口。
她,是在质问他么?莫锦云唇瓣抿成一条让人辨不明喜怒的弧线,抬眸...
两个人在空中对视。
火花,无声炸开...
"我现在拥有莫氏股票的百分之四十,所以年小姐...我这一票,也很关键。"
众目睽睽之下,他挑衅地,睖瑟地,毫不给面子地开口!
"所以?"她挑眉。
他巍然不动,如山如海地看着她。
他在等。
至于等什么,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她知道他要什么,可是,却不会给。永远,都不会给!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对视,用视线进行着他们才懂的激烈角斗。
时间走得极快,她却气定神闲,倔强得像那草原上不肯回头的小狮子。
不肯服输,不肯闪躲,不肯有一丝一毫的屈服,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最后,他收回视线。
转身,扶起一旁还在地上挣扎的年瑜。
后者露出惊喜表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很快,就只见牙不见眼,血盆大口裂到了耳根子上,一改刚才的颓败...
年瑜在众人面前站定,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整理,任凭胸衣带子毫无形象地露在外面,也任凭自己一头乱发像鸡窝,声音却高昂亢奋...
"莫先生的一票,投给我!"
小唯一脸慌乱地看着年舒。
所有人带着不解,嘲讽,还有更多的,是迷惑。
只有她,气定神闲,仿佛置身事外。
他支持年瑜是吗?
他如此一举,就是让她自己和年瑜都获得了40%的股份支持,分庭抗礼,谁也占不了上风!
年舒呵呵一笑,抬手,拂了拂自己肩头的发丝,潇洒转身。
再也不计较身后那些目光。
莫锦云...
不就是想让我求你么?门都没有!
小唯连忙跟上,"年舒姐,这下怎么办?"
"不怕,我有王牌。"
她盯着电梯里自己的倒影,笑容愈发志在必得!
有了那张王牌...看他莫锦云在自己面前,还能如何嚣张?
她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莫锦云知道那张'王牌';之后的表情了!
翌日,律师楼。
"什么?"年舒扶额。
面前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律师差点被她的气浪掀翻,强撑着坐直,又把刚才自己的话重新解释了一遍。
"什么?"她还是这句话。
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从容变成了现在的惊讶。
直接从沙发上站起,一把撑在老律师面前,"你给我再说一遍?"
"年小姐,其实你已经听得清楚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老律师连忙撇开眼睛,不敢去看年舒。
这女子,大冬天穿得单薄也就罢了,偏偏还穿了个低胸蕾。丝滚边的打底衫。
胸前那两团柔软呼之欲出...
老律师红了红脸,生怕自己晚节不保。
年舒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如此,只当他心中有猫腻,狠狠拿过他手中的那份文件,恶形恶状地绕到对方面前,"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不作数?"
那是两年前,莫少弦在婚礼之前签的那份协议,上面有两个人的签名,协议的内容是,他赠送了自己买来的10睖%的年氏集团的股份,作为新婚礼物。
或许之前她并不看重这份文件,可现如今,这对她十分重要。
"莫先生和您签字,但是并未对这份文件进行任何公证,"律师垂头,"当时签字的时候,可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第三个人?
年舒皱眉,颓然。
没有。
律师叹了一口气,"莫先生名下的这股份,算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可是也要他亲自签字完毕以后,才能过度到你的名下。年小姐可以再和他协商。"
协商...
年舒嚼着这两个字,走出律师楼。
人都不知道在哪儿,她跟空气协商啊?
莫少弦送的那份新婚礼物,简直就是个隔了玻璃罩子的蛋糕,只能看不能吃!
还说什么王牌...转眼就成了废纸。
想起自己昨天在小唯面前夸下的海口,她瞬间欲哭无泪。
莫锦云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要故意让自己和年瑜两相抗衡,好让自己去求他,答应和莫少弦离婚。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换言之,她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在这10睖%里面了,她垂头丧气地朝停车场走去,心里开始再度盘算起来...
"年舒姐,"小唯见年舒拉开车门,一脸雀跃,"搞定了吗?可以把年瑜那个剑人踢走了吧?"
她因为是年舒心腹的关系,这段时间以来没少被压榨,已经巴不得赶紧把妖孽就地正法了。
年舒砰地合上车门,眼睛仔细地在小唯脸上逡巡了一圈。
"怎、怎么了?"小唯被她看得有些发憷。
"你今天的妆,很好看。"
小唯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今天就是裸妆,还是姐姐你更加天生丽质哦。"
年舒抬手,在小唯的小嫩脸上狠狠一捏,"小样,会说话!"
小唯被捏得龇牙咧嘴,小瓜子脸上红了一片,捧着脸直呼疼。
年舒一笑,"疼?疼就对了。呵呵..."
"姐姐,你什么意思?"
"莫家在哪个方向?"年舒干脆闭上眼睛,在座椅上休息。
小唯一笑,"莫家谁不知道?就在..."
莫家,C市的金融豪门,占地几百亩的莫家宅子就在这座城市最有名的未名湖边,是所有女人向往的'大宅门';。
"送我去。"
年舒淡淡出声,"到了再叫我,姐睡个美容觉。"
小唯讶然。
公司盛传年舒和莫家两位继承人关系都不浅,看来竟是真的。
不过她也不敢多问,只发动车子,将自己的红色小甲壳虫开得笔直又稳妥,朝莫家的方向前进。
"到了?"片刻之后,年舒被小唯唤醒。
"嗯,"小唯不解地看着前面那一排灌木,既然敢来,又搞得那么隐蔽做什么?
她不太懂。
小唯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年舒一把压住头,两个人趴在方向盘上,鬼鬼祟祟地看着年宅方向。
门口那两只青铜蟾蜍依旧在阳光下沉闷得很,却也威压逼人。
朱漆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胖胖的老管家迎了出来,"找到人了吗?"
有人从门口黑色轿车里面钻出来,站在老管家面前,摇了摇头,无奈一叹。
老管家一脸愁色,"再去找。"
"好,"那小平头男人钻进车里,很快离开。
老管家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大门再度被合上。
年舒放开小唯的头,两个人再度坐起来。
小唯正要开口说话,年舒却投给她一个噤声的凌厉眼神,小姑娘被吓得再也不敢开口。
只见年舒一个人盯着莫宅门口,像是陷入沉思,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神色,那狭长深邃的电眸里,也是一片迷雾。
过了约莫十分钟,那美眸中的迷雾才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明媚如春的阳光,年舒直接朝小唯伸手,"把你的手机给我。"
"快点。"
小唯赶忙递出手机,年舒满意地看着她的古董手机,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格式化。
小唯:"额..."
"手机归我,你自己再去买一个。"
"化妆的家伙都带了吗?"
"当然!"小唯猛点头。
这可是自己吃饭的家伙,那一套完整的工具都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随时可以赶赴拍摄现场。
"今天需要什么妆?女王还是小清新?"小唯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保证把莫家的人看傻!全场惊艳!"
年舒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腮边,"我惊艳我知道。"
"嗯?"小唯已经从后面拿出自己的化妆箱,重新上车。
"把我化成老女人!"
年舒摘下墨镜,一锤定音!
小唯长大嘴巴,足以塞下一个鸡蛋,"你确定?"
"年龄四十五左右,农村妇女,第一要素是朴素,非常朴素,"年舒侧脸,看着小唯,"能做到吗?"
她语气严肃,终于让小唯意识到,自家的主子是要做一件大事了。
她郑重点头,"年氏的化妆师,我绝对是技术最好的,姐你放心!"
年舒直接将自己的座椅靠背放平,"我再睡个美容觉,好了叫我。"
两个小时后,年舒被唤醒,小唯直接递了一面小镜子给她。
镜子里...
活就是一个为了生活而到处奔波的老女人形象!
年舒惊喜地放下镜子,"怎么这么厉害?"
小唯贼兮兮一笑,"吃饭的手艺,自然厉害!"
她转身,拿出一把剪刀,有些可惜地看着年舒那一头长卷发,"要剪头发,不然不像。"
而且还不能剪得太好看。
年舒有些心疼,却还是咬牙,"剪吧。我要打入敌人内部,弄他个天翻地覆!"
不多会儿,一个江姐头就在小唯手中成形。
她从自己的百宝箱里找出一套土粗布对襟扣子衣服,和一双解放鞋给年舒换上,"姐,完工!"
年舒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头发茬子,咬牙推开车门,示意小唯赶紧离开,"去我家里等我!明天说不定还需要你!"
小唯连忙应下,一溜烟将车开走。
等那辆甲壳虫走远,年舒才上前抬手,敲响了莫宅的门,"你好,我听说这里缺厨娘,我是来应聘的。"
没错,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个小平头,她刚好认识。
那是主管莫家所有食物采购的人。
而管家口中要找的人,肯定是厨娘。
开门的人正是莫宅的管家,胖老头顶着寸薄的雪发,上下打量了年舒一眼,看着她手背上的裂纹,"叫什么名字?"
"我姓苏。"
她有条不紊,还故意让自己的普通话不那么标准,带了一点乡土气息,回答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乱看一下。
管家点头。
看着她老实本分的样子,他心生好感,"怎么知道我们招厨娘的?"
"听劳务市场一个小姐妹说的,结果等我赶过去,人家走了。听人说是在莫家,就赶过来了,"年舒抬头,傻兮兮地一笑,露出一口不黄不白的牙齿,"要过年了,家里娃等着发钱买新衣胡。"
发钱?衣胡?
是花钱和衣服吧!
管家皱了皱眉,这女人一看就没什么文化,不过胜在朴实,倒也还好。关键是,不爱乱看乱打听。
关键她也说得对,快过年了,厨娘不好找,能有一个,也不错了。
胖管家侧开身体,"进来吧。"
他走在前面,边走边交代,"原来的厨娘要辞工,过三天就要走,这三天,你先跟她观摩学习,然后我再试试你的手艺,再决定要不要你。"
年舒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开始盘算...三天。
够了。
足够她在这座大宅子里,找到莫少弦,或者说,打听出来莫少弦现在在哪里了。
管家继续交代,"这三天里,机灵点。"
年舒胡乱应着,心里又开始算着莫家的住宅分布图...
东北角是莫少弦原来的居所,叫东苑,她必须想办法想探一探。
正南边则是莫锦云住的南苑,她得绕着走。
还有莫老爷子住的,以及莫少弦母亲住的,她都得想办法去一次。
如是想着,居然没刹住脚,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她还在走。
砰地一下,撞到了老管家身上。
胖老头回头,皱眉,盯着她半晌,"你..."
年舒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被发现了?
刚才撞那一下,不会把妆撞掉吧?
心里直打鼓,被胖老头盯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对方悠悠开口,"有健康证吗?"
"明天就带来,"年舒'老实巴交';地搓了搓自己的粗蓝布衣服,"可以吗?"
胖老头看了她一会儿,点头,"你是第十三个来应聘的,以后,就叫你苏十三吧。"
年舒想骂娘!
你才十三,你全家都十三!
可这话,她到底忍住了。
没有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
反正就三天,小不忍则乱大谋,十三就十三吧。
老管家点了点头,将她领进厨房,嫁给原来的老厨娘。
对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直接递了一个餐盘给她。
"这是?"
"南苑上餐!"厨娘是个东北人,吼了一大嗓子。
年舒耳膜都要被震破,人也震傻了...
南苑?
刚才还在想要避开莫锦云,这尼玛运气真是'好极了';!
"愣着做什么?赶紧跟我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