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司南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玻璃窗上...
然后握住其中一块尖锐的碎片...
最锋利的端口,直接插。入他的掌心...
"黎洛,我废了我的右手!我从此以后,就是一个废人!如果你还觉得不够,那么我的左手,也给你..."他狰狞而决绝,不让她退缩!
"黎洛,"他眉头也不皱一下,直接将玻璃摁得更深...
"你逃不掉的!"明明那么痛,他却还在笑...在笑...
黎洛全身颤抖,张大嘴巴,盯着他血流如注的手,几秒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医生..."
痛苦的嘶喊响彻整座医院,眼前的血光如一张看不见的幕布,将她的眼睛层层叠叠地裹了起来,神经被猛地割裂...
身边有穿着白大褂的人猛然奔来,涌向她身边的乔司南...
黎洛眼前一黑,朝后绵软地倒了下去...
黑夜是极好的颜色,可以掩住一切。
南铮坐在病床前,抬手,缓缓地,用自己的食指一下一下地碾压着黎洛的眉心。
她还是担心他...
还是担心他的。
所以才睡在睡梦中也眉头深锁,不安心,放不下。
旁边的电话震动了一下,屏幕倏然亮起。
是南家老爷子南明峰的电话。
南铮怕吵醒黎洛,立刻拿起电话转身走出病房,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才将电话接起。
"马上娶了顾七七。"
隔着电话,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南铮还能感受到自家老子也喷薄而出的怒气,快要点燃。
他老人家,怎么会知道顾七七?
"南铮!"
没有等到回答的老爷子显然更加愤怒,"听到没有?"
南铮捻了捻眉心,看到前面玻璃上自己此刻的模样...
头上还裹着纱布,身上穿着病号服,脸上都是一脸病态。
这样的人,怎么去娶另外一个人?
怎么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我会马上飞美国,给你们办婚礼!"南明峰怒意冲天,撂下一句话就准备挂断。
他了解这个小儿子,只要是自己要求的事,哪怕再为难,南铮能承受的也会承受下来。
可就在挂断电话的前一刻,他却听到一个字...
隔着听筒,南铮的声音有些变音,可那语气里的狠戾决然,却是不会改变的。
"你说什么?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我不会娶顾七七。"
这一次,南铮很平静。
南明峰气得想摔电话,却被一旁的大儿子南镛用眼神制止住...
"父亲,我来和南铮说。"
南明峰瞪了他一眼,将电话递了过去。
南镛恭敬地结果电话,"南铮,是我。"
那边的南镛开始说话,说两句,又顿住,然后又开始说。
可他没多说一句,南铮握住机身的手,就会猛然收紧一分。
那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突出,像是随时都会爆裂了一样!
"南铮,你没得选择。"
这是南镛最后的结论。
在南镛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南铮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将手机猛然砸到了地板之上!
机身瞬间分崩离析,碎片飞溅,擦过他的手笔,划出长长的血痕!
他抬手狠命地揪住自己的头发,然后将自己的头往墙上狠狠一撞!
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被狠击了一下,脑中一片眩晕的黑暗。
他却觉得...
不如就此,死去吧...
不过几天的时间而已,为什么他的人生就已经完全被颠覆?
"南铮叔叔..."
旁边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
南铮低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旁边的乔花花。
从来之间南铮温文尔雅,没有见过他发怒的花花显然是被吓坏了,完全不知所措地捏着自己手里的玩偶泰迪熊,一张小脸上都是委屈的神色,眼睛还很红很红,明显有哭过的痕迹。
南铮收回自己的手,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一些。
可抬手探出去的时候,手掌还是不受控地颤抖着,似乎用了所有的力气,他才将手放在了花花的小肩膀上,"花花,你怎么来了?"
乔花花并不知道乔司南住院的事,这一点,黎洛跟南铮说过。
乔花花吸了吸鼻子,将手中的小熊抓得紧紧的,"我们老师说,顾老师病了。我们是来看她的。"
顾七七病了?
在这座医院?
南铮的手指倏然缩紧,一贯温和的眸子里也迸出强光,"她在哪儿?"
"就在楼下的病房...南铮叔叔,你捏得我好疼!"
南铮一愣,立刻收回手。
身后电梯叮了一声,小素匆忙出来,"小少爷,你别乱跑,吓死我了!"
南铮回神,"照顾好他。"
交代完小素,他连电梯都没有摁下,直接从进了楼梯口,徒步下楼。
"顾七七在哪个病房?"
护士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缠着纱布却也俊逸非凡的东方男人,"你..."
"在哪个病房?"
护士台上的电话机已经被南铮扫落...
护士吓得不轻,连忙报出房号,眼前的男人已经一溜烟地走远。
病房的白色木门被人重重撞开,坐在床头的顾七七侧脸,看向门口。
看清来人的那一瞬,她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下意识地将盖在自己身上的床单捏紧。
自己此刻如何?
头发一定很乱,糟糕透了!
身上的病号服一定看起来没什么美感,糟糕透了!
还有还有...
这个病房药味很浓,他...会不会不喜欢?
所有一切的小心思都被一根丝线连着,丝线的彼端,是那个叫南铮的,温润如玉的男子。
可顾七七却不知道,那脆弱的丝线,其实一碰,就断。
她沉浸在又喜又紧张的思绪里,全然没有发现,步步逼近的他,眼里的绝望和愤怒...
他开口。
她抬眸,迷惑。
什么为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
他的怒快要控制不住,随时会喷薄而出,将她吞噬殆尽!
"你在说什么?"
顾七七一脸茫然,没有看到他背负在身后,握紧的双手...
"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你凭什么要和我结婚?你以为你是谁?"
他怒吼出声,如被激怒的山中之王,身边的一切都被这一声怒吼震碎!
顾七七瞪大眼睛,"你说什..."
她最会装!
怒意终于冲破理智的囚牢,将他击溃!
南铮抬手,猛地掐住顾七七的脖子...
"早知你如此歹毒,不如我那天早上,就应该杀了你!"
杀!
多么让人惊怕的字眼!
顾七七骇然地看着他,忘了要反抗...
心里,被这个字伤着,如被粉碎机碾过...
杀?
他就这么恨她?恨不得杀了她么?
顾七七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他的样子...
像是在接受他对自己的惩罚一样,没有一丝反抗...
却换不来他一丝清醒!
她越是挣扎,他的力道,却越大...
反正要入地狱,不如来得痛快一点吧!
温热的液体,却一点一点地,顺着他的手臂,滴落...
最后,汇成一股细流,滑过他的手臂之上...
慢慢地,染红他的衣袖。
劫后余生...
也大抵如此吧!
她狠狠地抓着床单,再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有了防备。
南铮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血...
那一朵一朵晕染开来的血花,在他的衣袖上绽放...
触目惊心。
再垂眸,便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纱布...
白色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血滴滴地染开了她手下的床单...
顾老师病了...乔花花的话猝不及防地闪进南铮的脑子里。
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
顾七七也傻傻地坐在那里,连叫医生这件事,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脑子里,全是刚才南铮说的话...结婚?什么结婚?
她怎么不知道?
"你..."许久之后,南铮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自杀?"
顾七七一颤,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腕放回被子里,想要否认。
可南铮却开始大笑...
朗声的,悲戚的,绝望的笑。
那笑里像裹了刚从雪地里拔来的针头,每一针,都直戳顾七七的心窝子。
让她疼得喘不过气。
笑声回当在病房里的每一个角落,像一张网,带了毒液的网线一寸一寸地缠绕着他们再也剪不断理还乱,注定要绑在一起的命运...
最后,他像是笑够了,才抬起踉跄的步伐,离开...
顾七七坐在床头。
许久,她呆呆地,也只是任凭手腕的血不断地浸润出...脸色,慢慢白得像一张苍白的纸,再也书写不了任何的精彩...
南铮一路脚步虚浮地上楼,推开自己病房的门,在黎洛身边重重地坐下来。
垂头,一头扎进旁边的床沿之上...
无边无尽的疲累像一块不透气的海绵,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他包裹住。
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泪。
在面对南家内部的斗争的时候,他可以风轻云淡。
在面对自己行业内的倾轧的时候,他也可以一笑置之。
他觉得无边无尽的累,没有尽头。
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趴在树上的苍蝇,明明看到了头顶上的树脂会滴落下来,将自己永远凝固,却就是无法动弹...
是的,他想要她死。
想要顾七七死!
他恨她!
在看到她伤口的那一瞬间,发现她真的...可能会死过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
他有什么资格,让人家去死?
双手,死死地抓紧旁边的床单。
从不落泪的南铮,在黎洛身边静静地落下泪来...
明明她隔自己这么近,却又已经很远,很远。
远到他再也看不到了...
尖声惊噩的叫声惊得南铮抬头,黎洛瞬间从床榻上坐起...
"乔司南,不要,不要..."
梦里一片血色,梦里乔司南的血喷溅了她一脸,梦里他将自己的手臂卸下来,递到她面前,一脸血污地对她笑...
"黎洛,我这样,够脏了吗?"
"洛洛?"南铮连忙起身,将她牢牢扣在怀里,"洛洛,你做梦了,噩梦!"
"不要,乔司南...不要..."
黎洛重重地喘气,一把扣住南铮的手臂。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别怕,是噩梦...别怕..."
冷汗流个不停,她还在颤抖,隔了许久,才认出是他,"南铮..."
"他还在手术室缝合,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不要担心。"
黎洛却安静了下来,无力地靠在他怀里...
"南铮,我好累。我累得快要死了...怎么办?"
她坐拥几千亿的财产,却发现自己此刻,真的什么都没有...
眼前重重迷雾,让她根本看不出前面的路...
前方是万丈悬崖,后面是无底深渊,进与退,都是会让她粉身碎骨...累到心脏都已经快要停跳了...
南铮心疼地将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想要劝慰,却发现自己连劝慰的能力,都已经失去了。
他们是冬天荒原上的两只小狐狸,只能抱在一起取暖...
过了许久,许久,南铮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洛洛...想不想和我一起...找个解脱?"
黎洛迷蒙地抬头,"什么样的解脱?"
不知道是什么解脱...
可是,她却很向往...
想必解脱之后,就再也不必惊怕?不必悲伤?
也不用慌张地发现...自己还在拼命在乎早就应该要遗忘的人?
南铮唇瓣扯了扯,勾起一抹淡笑,然后放开她。
他跪在了病床前。
伸手,从自己的病号服口袋里,颤抖着摸出一枚戒指...
心形的钻石,克拉数并不大,是他用自己的工资买来的,没有花南家一分钱。
如果没有出差错,她应该在几天前的那个夜晚,就看到了它。
"洛洛,嫁给我..."
他抬手,将那枚戒指举到她面前,"洛洛...我们可以给彼此温暖,再也不去想那些人和事...我们逃离,远远地逃开。就你和我,还有花花。好不好?"
逃离...
这样的字眼,在这样的时刻,居然听起来有些美好,美好到让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去追求,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尸骨不寒,她也想要...解脱...
黎洛眸中迷离,却受到蛊惑...
"我们找一个乡下,买一栋房子。我来种南瓜,种玉米...或者养小猪...然后我们去参加小镇上的比赛,看看谁是农场能手?我一定给你赢一条最漂亮的花裙子回来。"
黎洛愣愣地,"你种的南瓜,一定是最大的...赢来的裙子,也一定是最漂亮的..."
他眸子里泛出一点点温暖,"洛洛...好不好?"
戒指,已经送到了她的无名指尖,只等她点头,便会送到与她心脏相连的位置上。
黎洛认真地看着他,没有退缩。
"我可以不管这些人和事,对吗?"
"对,"他肯定。
"解脱...真的可以解脱吗?"
他无比笃定。
她隔了许久,久到连月光都隐去的时候,黎洛终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好。南铮...带我解脱..."
他欣喜,如狂!
颤抖着手,想要将戒指推送到她的手指中间,"洛洛,我一定爱你,敬你,护你。一生..."
她微笑地看着他...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微笑。
准新娘都应该要微笑,所以,黎洛,笑起来!笑得好看一点,甜蜜一点!
手指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顺势往下一看...
戒指,卡在了左手无名指的中间关节处,再也进不了一分。
指环有些小了。
南铮愣住。
买戒指的时候,他连她的手都没有牵过,只是一个人在橱窗里看到这枚戒指,觉得心动。
然后...买了自己认为的合适的尺寸。
居然...小了?
黎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那一枚心形的戒指正卡在那里,卡得让手指有些尴尬地发疼。
南铮握住她的手指,生怕她疼一样,轻轻捧在自己手里,"对不起。我应该买那种可以调适大小的指环..."
细腻的指尖在他掌心中微微地蜷缩了一下。
钻石...划得掌心有点疼。
黎洛微微一笑,"没关系。"
大小,居然刚好。
"这样够漂亮了,谢谢。"
她举手,那钻石闪亮的光却突然有些刺眼。
尾戒...
代表什么?
南铮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再去想,他可以等几天再给她换一个戒指。
这一个不合适的,不要也罢。
南铮抚住她的肩头,"我们去拉斯维加斯注册,马上就走!"
"对,就现在!"
他一刻也等不了!就像是被困住的鸟儿,终于找到网眼的缺口,迫不及待地要带着她一起挣脱这该死的命运一样!
黎洛愣了一下...
"南铮,可不可以等一会儿再走?"
"我们马上去接花花,"他已经开始收拾病床头的那些物件。
"南铮,我想等一等,我..."
"还有什么事吗?"
"再等一等,好吗?"她想说,却又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抓住他的衣摆。
眼神里带着一点点的乞求。
南铮看着她,"好。可是洛洛,你想等什么?"
她却陡然顿住。
在他洞察一切的目光下,她不知道要怎么说。
尴尬地进退维谷之间,空气似乎凝结成浆糊...这实在不是在求婚成功的时候应该有的气氛。
南铮心里叹了一声,正要说话,恰好有护士推开门走了进来,"谁是乔司南家属?"
"他怎么样了?"黎洛几乎立刻出声,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南铮因为她此刻的话语和神情而微微一愣。
"没什么事了,麻药过后就会醒来。手不会报废,"护士看了她一眼,"再扎深一点就不好说了。"
黎洛如获大赦,"谢谢!"
"不用!"护士挥了挥手,"好好养着吧。"
那样的伤没有触及到筋骨,也算是大幸了,黎洛捂住自己的心口,出了一口大气。
"洛洛?"
一旁的南铮打断她的思绪,"你刚才说要再等一等,等什么?你还没回答我?"
他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而随意一些,"还需要等吗?"
黎洛摇头,从床榻上起来,"我们走吧。"
刚才护士说乔司南麻药之后就会醒来,她再也不能逗留。多留一分钟,便多很多折磨。
对她,也是对他,都是折磨。
既然如此...
那便,不如不见吧...
南铮收拾好东西,上前拉住黎洛的手,"走吧。"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
美国的10号公路在夜境中有些孤长,可头顶却繁星点点,有夏夜的风,如轻柔的丝绢一样拂过脸颊。
南铮将车窗降下一点点,"洛洛,你先睡一会儿?晚上没有什么人,我不按喇叭,不会吵到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