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鼻音浓重,却依旧坚持,声音像是挤出来的,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么一个发音。
"问问你自己,你和乔正宸在地道里,发生过什么?"他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乔太太,到死都是么?"
"那是因为我想保全花花的名声,他不能有一个这样的母亲。"
这样的母亲?
他想说的是,这样肮脏的母亲么?
他还能,更刻毒一点吗?
可,都只不过是她自己以为的一场镜花水月!
果然还是在乎这些的!
她脸上的血色一丝一丝地被抽离,被剥开,到最后,白得近乎透明...
"黎洛,"乔司南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连她的呼吸,他都觉得脏,"或许我以前不明白宁宁在我心里的位置,可是这一次,我明白了。在她推开你的那一瞬间,在她被炸弹震飞的那一瞬间,空的,是我的心..."
他长指一点,落在自己心脏的位置,"那种感觉,我此生不想再来一次。所以,我必须珍惜。请你理解。"
理解?
理解个屁!
黎洛全身剧烈地颤抖着,愤怒地,失望地,决然地看着他...
在他说出下一句更加侮辱的话之前,抬手,狠然地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用了全力的一巴掌,震得她虎口发麻。
也在他那张俊脸上留下深刻的五指痕迹...
"都说乔家大少爷不干净,原来不止是指身体,还有你的灵魂!"
她盯着他,眸中逼出迅然的血色,"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脏?你问问你的心里,住了几个女人?你才是真的脏!我嫌挤!"
他不说话,也没有侧脸,甚至在被打的时候,连表情都没有任何改变。
"我告诉你..."黎洛歇斯底里,"是我不要你!我不要你!你别嫌我脏!你才是最脏最脏的人!"
她疯了一样,全身颤抖不停,觉得冷,无尽的冷。
乔司南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得如同一座雕塑。
没有心的雕塑,她的泪,还有她的愤怒,就不能溅起任何的涟漪。
他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将她所有的控诉都听完,然后才开口,"说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黎洛将门板重重摔上,砸上乔司南的鼻子。
然后,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似乎被猛然抽走,她握住自己的双臂,猛然滑倒在地上,颤抖着,颤抖着...
像被扔进了一个无底的冰窟,怎么,都看不见阳光...
而门外的人,则是站在门外许久。
然后,才拉着行李箱,走进书房。
东来苑的气压极低,所有的佣人都听到了这一场争吵,开始惶惶然起来...
难道女主人,要换了么?
或者说...要添了么?
大家都还记得乔远山做过的事,觉得乔司南要是有这个打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黎洛不记得自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多久。
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就连花花都被小素带着,不敢随便来叫她。
厚厚的窗帘被她拉上了,就这么不吃不喝,隔着阳光,将自己埋在黑暗里,许久。
外面送来的吃食,都被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心里,已经没有了希冀。
她不想用绝食来威胁任何人,只是想用自己固执的方式,来祭奠一些什么...
直到年舒接到小素的电话,气得直闯东来苑,将黎洛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为了一个男人,你至于吗?"
"还有,为了一个这样的傻。逼,你至于吗?"
"别给我不吃不喝玩自虐,你是我年舒的人,你问过我同意你虐。待自己了吗?"
她霹雳啪啦,像炮仗一样,却将这死水一样的空气给搅得活动起来。
黎洛呆坐在床头,任凭年舒将自己拉起来...
穿衣,打扮,化妆。
"好了,"年舒在她的腮边落上最后一笔腮红,"洛城第一名媛,这个宝座你起码要坐到80岁!让那些女人嫉妒死你!"
黎洛虚弱一笑,不置可否。
年舒一把将她扣起来,塞了一双十寸的高跟鞋在她脚上,"春天来了,去踏春!"
然后强迫她看着自己里的自己...
香奈儿最新一季的春款抹胸长裙,翠玉一样的纱纱配上手工绣成的珍珠色山茶花,衬得她娇妍可人,肤色吹弹可破。
黎洛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年舒点住嘴巴,"别说话。别说你不想听,我也不想听的话。一切等恢复了再说。你想捅破天,我就陪你捅破天!你想弄死谁,我就陪你弄死谁!"
她拉着黎洛一路下楼。
许是年舒之前打过招呼,中间居然一个佣人都没有遇到。
却在出了东来苑的瞬间,看到了在湖边的两个人...
童宁坐在轮椅之上,她的身后,站着乔司南。
两个人中间隔着轮椅,却距离很近,她那条受伤的腿上,甚至还盖着乔司南亲手掖好的小毛毯。
头上垂柳依依,头顶春日和煦,湖面波光粼粼,美如画。
那画中人,却不是她。
年舒气得撸袖子就要上前,却被黎洛拉住...
"不要去。不值得。"
太扎眼,太让人疼。
所以,不如不看,如此,便可以不疼。
年舒不肯,直接撇开黎洛的手,大步上前,"哈...好久不见。"
乔司南闻声侧眸,看了一眼年舒。
目光似掠过她的肩头在看她身后的人,又似乎...并没有。
童宁闻声抬头,正要和年舒打招呼,却被她抬手阻止...
"不必假装认识我,你不说我也认识你。"
"哦?"童宁迷惑。
"你是双残人二组的嘛,"年舒语气讥讽,抬手指了指乔司南,"他脑残,看上了你身残,双残二人组。"
童宁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还有你这鼻子垫得...不正宗,"年舒啧啧两声,继续道,"下巴的假体...不要乱动,担心会出来!"
"年小姐。"
乔司南淡淡出声,已有些不悦。
年舒却一副天王老子能耐我何的表情,直接开口,"还没轮到你,不过你这么迫不及待,那我就说两句也行..."
"童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看你也就是个过河桥,蹦睖不了多久的。这样的男人,你指望他长情?他情还差不多!"
远处的黎洛听到年舒的声音,目光淡淡地掠过乔司南,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说完她也不去看乔司南的脸色,转身,拉了黎洛就走。
轮椅上的童宁已经气得直喘气,扶着胸口喊疼。
乔司南却站在她身后,握住轮椅的手,越收越紧...
堤岸上,有柳絮漫天,很快,迷离了这让人看不真切的一切...
"要带我去哪儿?"
黎洛直到上车,才回过神来,也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找男人。"
年舒说得理所当然,将车子开得飞快。
黎洛扶额,"舒舒,不如你陪我醉一场?"
"那是逃避,我不允许,"年舒说得霸道,车子稳稳地停在她的公寓楼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电梯很快上到顶楼,年舒在门口纠结了半天...
"我又忘了密码了。"
这种连自己家密码一年都可以忘记几百次的女人,真的是自己朋友吗?
她上前,摁响门铃,"你不是说要带我见人吗?那人就在里面吧。"
门从里面应声而来,有人探出脑袋...
黎洛讶然,看着那人许久,脑子里始终有些不敢相信!
若不是这把声音,她怎么敢去相信面前这个有这小麦色肌肤,扎着马尾的,一身紧身背心加弹力小短裤的人居然是叶婉!
那个温婉可人的江南女人,经历这一年的洗礼,已经成了小小女汉子了!
她咧嘴一笑,抬手,直接将黎洛扣了进去,"想死你了!"
说完便给她一个大大拥抱!
黎洛回过神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刚到,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在赤道看热带企鹅,那边没有交通,我转了好多次飞机..."
叶婉拉着她窝上沙发,"没有帮到你们,对不起。"
乔家的事,她听说了。
却觉得遥远而不可企及,若不是为了黎洛,她不会回来。
却,还是晚了一步。
"没事,"黎洛垂眸,心口有些窒闷,"我..."
她还没说完,叶婉,"你脖子怎么了?谁伤了你?"
黎洛下意识摸住自己的脖颈。
那里还覆着厚厚的纱布。
下面,是乔正宸留下的深深牙印。
恶魔留下的记忆瞬间纷至沓来,饶是在开了暖气的屋内,黎洛还是忍不住狠狠颤抖了一下,眼神里露出空当的茫然...
"黎洛?你别吓我!"
叶婉和年舒上前,忽地抱住她,"黎洛?黎洛?"
唤了许久,黎洛才像是找回一些神志,然后,恍恍惚惚地看着叶婉,"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们!"年舒是个急性子,拼命地摇晃着她,急得满头大汗。
叶婉却抬手,轻轻碰了碰年舒的手臂,示意她先放开之后,然后抱住黎洛,抬手,轻轻地,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拍着...
"洛洛,别怕,我们都在这里。告诉我...好吗?"
她声音低低的,像是江南小镇里的月光,又像是温暖的流水。
安抚了许久,黎洛觉得有点点安心,最后终于,终于在她怀里,扣住她的衣襟,低低哭出声来...
"我很脏,我很脏..."
她将那些事,说了出来...
空气,越来越冷。
年舒,越来越怒。
只有叶婉,越来越惊讶...
最后,她一把扣住黎洛的手,将她扶正...
"洛洛,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黎洛睖睁,年舒一把捶在旁边的茶几上,"乔正宸那个王八蛋,就应该把他弄出来鞭尸!"
叶婉紧紧扣住黎洛的手臂,"洛洛,你还是清清白白你的!乔正宸他...不能人。道!"
黎洛难以相信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啊?"年舒的下巴也快垂到地上了,她分明记得自己以前还陪叶婉去做过产检,那孩子,难道不是乔正宸的?
"你给乔正宸戴过绿帽子?"年舒惊呼,"好样的啊,叶婉!"
这神逻辑!
叶婉有些无奈,不愿提及的往事,却在此刻不得不提...
"我以前在南梧苑发现过一些资料,是你的资料,上面很详细地记录了你当时分的所有过程,里面的医生里,就有乔正宸。"
"怎么可能?我当时是在C市生产的!"
而且接生的人是年舒的小姨,跟乔正宸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他怎么进去的,但是我确定,他进过你的产房!"
这个态!
年舒咬牙,问黎洛,"当时有男医生在?"
"都带了口罩,我哪里看的清楚?但是男医生肯定是有的,不止一个。"
现在妇产科发达,医生已经不分男女,她不是老古板,当时只求孩子平安,也不拘泥这些。
叶婉接过话头,"我和他认识的最初,他就已经...不行了。"
年舒眼睛都要掉地上去...
"现在都要试过说好才能买票啊,亲!"
叶婉苦笑了一下。
初出社会,为了爱情,有什么不能牺牲的?更何况她在那方面本就是一张白纸,有或没有,有什么区别?
她继续道,"我感觉他是因为看过你生孩子,所了。"
"那你们又为什么..."
黎洛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那个孩子,是叶婉心口一道碗大的疤,不能轻易触碰,不然就是在要她的命。
可谁知叶婉在睖睁了几秒之后,有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试管婴儿,因为李璇说,乔正宸需要一个孩子来继承乔家的家产,我当时还一心想着为他好,背着他和李璇一起做了这个孩子出来。结果...强求的东西,果然留不住。"
她有些唏嘘,却还是坦然。
时间,绝对是最好的良药。
黎洛无声地握了握她的手,给予支持。
年舒在一旁,也沉默了下去。
叶婉,真是一个叫人怜惜的女子,只希望她也能够终遇到自己的那个良人。
黎洛消化好了这个消息,年舒已经将她的包拿了过来,塞进她手里。
"回家,告诉乔司南,你还是你,你还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你!让他后悔去吧!"
怎么说?说乔司南,我还是那个干净清白的黎洛!这话,有意义么?
摇了摇头,她突然...不想告诉他了。
可年舒从来说做就做,拉着她出门,半刻功夫,黎洛又站在了乔家门口。
有佣人从里面出来,见到她立刻上前,"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黎洛皱眉。
"今日是大少生日,您忘记了?"
生日?
乔家刚刚发生这样的变故,谁还有心过生日?就连老太太都已经足不出户,每日诵经拜佛,司徒娟都已经开始不管这些事了,还有人有心思过生日?
"大少已经让人准备生日宴,说有要事要宣布..."
这个乔司南,他是疯了吧?
黎洛抬步,一路朝东来苑走去。
一路之上,佣人们不断忙进忙出,准备着各色事宜,看得出来,这一次的生日宴他准备得很大,很尽心。甚至让人怀疑,那个纨绔的乔司南,是不是又回来了?
最终,黎洛在东来苑门口站定。
重要的事要宣布?
他有什么重要的事?
东来苑内被布置得美轮美奂,灯光丝带,大蛋糕香槟塔,一个都不少。
可那些来客,却有点蹊跷...
乔家的人,乔蓉,司徒娟,乔正芸,一个都没有被请来。
反倒是洛城的那些个世家子弟,还有名媛们,被一个不落地请了来,三三两两地端着香槟杯在东来苑的院落里聊天,见到黎洛,男人们眸中生出惊艳,女人们则是生出妒忌。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豪门,那样的男人,又是传言中那样的宠爱...
生生逼得那些女人们红了眼。
黎洛耸了耸肩,不去看他们,转身朝东来苑里面走去。
她身后跟着的年舒扫了一眼那些女人,"庸脂俗粉,难看死了。"
年舒轻蔑一笑,跟着黎洛,走进东来苑的门。
大厅里的家具摆设已经被腾空,布置成了宴会的场地,外面的客人们看到女主人回来,也自动地站了进来。
刚刚跨进门槛,便看到乔司南和童宁...
他穿着挺拔的白色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皆是严肃的表情。
因为他正抱着童宁。
是抱!
那个腿上还打着石膏的女子将手圈在他的脖颈之上,身上白色长纱拖曳在旋转楼梯之上,纯白静美,脸上甚至还挂着那不胜凉风的娇羞。
黎洛全身像是被凝固住一样,紧紧地,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年舒卷起袖子,要上去打人,却被黎洛一把扣住手腕...
"不要动。"
"洛洛!"年舒气得咬牙,身边的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
这一次,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人开始对黎洛报以同情了。
黎洛冷笑,"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乔司南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宣布么?刚好,我也有。"
"你有什么事?来的路上怎么没听你说?"
年舒还没问完,乔司南已经抱着童宁跨步上台,将她安置在旁边佣人推来的轮椅之上以后,才站定。
目光,逡巡了众人一圈,掠过黎洛,却也只是蜻蜓点水,没有做任何的停留。
他抬手,在空气中击掌,不轻不重,正好两下。
却足够让所有人的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他们接到生日请帖的时候就知道乔大少会有事情宣布,可这件事,又会是什么事?
谁也不知道。
甚至他身边那个坐着轮椅的女人,又是谁?
他们,也不知道。
乔司南凤眸微,"谢谢大家给我乔某面子来参加宴会,这是我的生日宴,不过,我并不想做主角。只不过是想借个机会,让大家一聚。"
立刻有人出声,说大少谦逊云云,不过是溜须拍马的话。
入不了深耳。
黎洛选择忽略。
谦逊...这个词放在乔司南身上,绝对是违和感爆棚的。
"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让大家帮乔某一个小忙。"
乔司南的声音透过话筒,更平添了几分慵懒,已经有女人开始低呼。
黎洛依旧站在人群中,不躲不避地看着他。
乔司南继续道,"大家也知道,我们乔家前几天刚发生了一点意外。有一处地方,塌陷了。"
这不是什么新闻,只是内里的原因无人知道,有人提出疑问。
乔司南嘴角轻勾,一笔带过,"家中有老爷子以前挖的地道,年久失修,不小心压到了煤气管道,爆炸了也属正常。"
没人怀疑。
"大少,需要我们做什么?"
有女人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暖床..."
一记声音在那女人耳畔响起。
所有人沉默了一下,旋即憋住爆笑,看往那个方向...
是年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