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钥匙一把扔回去,丢到中间的操控台上,黎洛径直推开车门,找了辆出租车便钻了进去,却丝毫没有看到身后的乔司南那张略带戾气的脸...
日子行云流水一样地滑到了冬日,原本以为在洛氏年会上那样大闹一场,又会让乔家的长辈们对自己和乔司南一顿教训,可这件事于乔家来说,竟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也是,乔家大少和自己的妻子感情好,又不会影响乔氏的股价,所以怎么会有人在意他乔司南是不是在外面闹过了?
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岳母,那也不能代表什么。
黎洛坐在东来苑的秋千之上,脚尖轻轻点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身体。
昨天是入冬的第一场雪,地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似在青石地面上覆上了一层朦胧的霜,院内的树木大多凋零,枯索得紧。
就连日头,也是恹恹地躲在云后,不肯出来。
这段时间乔司南早出晚归,和自己碰面的机会极少,晚上两个人也是天各一方地睡着,直接把那张婚床当成了太平洋在用。
这样,最好不过。
敲门声传来,打断黎洛的思绪。
一旁的小素连忙上前将门打开,见到门口的人,有些为难地看着对方,"你...你回去吧,我们太太说,不收礼物了。"
这个干练的女人连续来了好几日了,每天都带着不同的礼物来拜访黎洛,只是每次都是铩羽而归的。
"又是她?"黎洛见小素这样,心下已经知道一二。
"是啊,"小素连忙回话,"我已经说不要了,可是这位小姐她还是..."
黎洛心里微哼了一声,冬日无聊,倒生出了几分兴趣,"来了好几天了,不如让她进来,我和她说吧。"
三天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就开始往东来苑送礼物,只是她都不肯收。
今天明确地拒绝了,也是好的。
来人见可以进屋,像得了救一样地上前,将手中的锦盒递到黎洛面前,"大少奶奶,我也只是拍卖行的人,买家拍了这个东西说要送给你,我也不能不送。您还是收了吧。"
从来只听说过上赶着要礼物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上赶着收礼物的,黎洛看着那个精致的镂空鎏金锦盒,却也不接,只看着眼前的人,"拍卖行?能告诉我对方的姓名吗?"
"这..."女人面露难色,"客人要求保密,也只说送到乔宅给大少奶奶,其他的,便没有再交代了。"
"那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唐代名家手刻的洛神赋。是珍本,全世界只有上下两册。"
洛神赋?
洛神,黎洛。
这首赋里,暗嵌了自己的名字。送礼的人,是谁?这人,又有什么深意?
黎洛思忖几秒,又摇了摇头,十分郑重地开口,"礼物太贵重,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吧。"
"额,"对方为难地看着她,"大少奶奶,您若是不收,明天我还会再来的。对方说了,您什么时候收了,就什么时候让我交差。"
黎洛和小素面面相觑,哪里有这样的霸王条款?这个珍本看起来价值不菲,又有几个人能送得起这样的大手笔?
只怕送礼的人...居心不良。
她顿了顿,看向那个女人,"对不起,我真的不能收。"
"大少奶奶,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人,"女人一脸乞求,只差给她跪下,开始打同情牌,"工作不好找,我不想丢了工资,求求您..."
对方走后良久,黎洛还看着那个盒子发呆,"小素,你说谁会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您就别担心了,按照我看,送礼的人肯定不会白送,过不了几天,就知道了!"小素倒是比她心宽得多,倒了一杯暖茶递到黎洛手中,"先喝杯茶暖暖吧,您出来大半天了,凉着了,不好。"
说得也是,黎洛便将茶饮尽,顺手将那个盒子拿起,到楼上随便往梳妆台上一丢,便忘记了这回事。
到了下午,刚刚午睡起来,黎洛就看见乔正芸一脸神采奕奕地等在自己床边,邀着她去逛街,说是要到年关了,得给每个人都准备礼物。
乔家家业大,人口多,到时候再准备恐怕来不及,黎洛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两个人许久未聚,此刻出门,话是极多的。
一路就听得乔正芸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半天下来,也买了许多东西在手中了。
黎洛有些不好意思,便也顺着她的意思,挑了一些礼物,长辈的礼物必不可少,她给奶奶选了一对上好的满天星手玩核桃给老人家练筋骨,给乔远山和司徒娟也准备了礼物,最后,还在乔正芸软磨硬泡的暗示下,无奈地给乔司南挑了一对卡地亚的祖母绿袖扣。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从商场出来,站在路边等着司机开车过来。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如火一样燃烧着,灿烂得向不知道自己即将进入黑夜一眼,碎金一样的光打在商业区的玻璃大楼上,壮烈得一塌糊涂。
身边的乔正芸忽然止了话头,啊地尖叫一声,手上的东西也滚落了一地。
"怎么了?"黎洛关切地问。
"黎洛,你看!"乔正芸激动得连声音都在颤抖,只见她素白皓腕一伸,芊芊玉指指向大马路对面的玻璃幕墙,一副巨大的宣传海报正从最高处徐徐垂落。
黎洛顺势看去,呼吸,便随着打在海报上阳光一样,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下来...
海报中那个男人穿着纯白的燕尾服坐在一辆价值不菲的古董钢琴前,目光温和如玉,面容俊美无俦,身形风姿卓越,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放在琴键上,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我地弹奏着...
旁边竖着的宣传语,随着海报的徐徐展开,呈现在黎洛和乔正芸面前...
'旅美钢琴家洛锦书即将归国,伴您共度年夜...';
敬请期待。
全身的血液,金戈铁马地在四肢百骸不停地奔涌着...快要将黎洛撑得爆炸开来,而她的目光,凝固在海报上。一时,再也无法移开!
"洛锦书!"乔正芸半天才反应过来,猛地摇着黎洛的胳膊,用着快要将她拆卸开的力道,那样兴奋,脸上却又偏偏带着一丝小女儿的娇羞,"锦书,锦书要回来了!黎洛,你开心吗?你哥哥要回来了!
"开心。"
心,麻木得一点感觉都没有,却还是要说,开心。
"他不回来就罢了,回来了,我就要全力追求他,"乔正芸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犹自沉静在激动之中,小女儿的矜持早已被洛锦书要回国的消息给冲散,"黎洛,你帮我,好不好?"
"你最好了!"乔正芸惊喜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嫂!"
大嫂...
黎洛垂眸,扫了一眼自乔正芸手中掉落在地上的购物袋,心口,微微一拧。
购物袋里面的珍珠项链不知何时掉了出来,线早就断了,只余下素白莹洁的珍珠,细细碎碎地滚落了一地。
似跌破在地上的眼泪一般...
锦书,洛锦书。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又为什么,偏偏到了现在,才回来?
司机很快就到,乔正芸也终于安静下来,只见她靠在后座的椅背上沉思,嘴角都若有似无地挂着一抹笑意。
连眼角都染上了一层糖霜一样地甜蜜着。
黎洛则面无表情看向窗外一点一点暗下去的鸦青色夜空,慢慢地合上眼睛。
心里,翻涌成枯索的秋。
十岁那年,外婆从告诉自己,她决定从孤儿院领养一个男孩回来,做自己的哥哥。
原因无他,只因洛家没有男人。
在外婆的观念里,一个家,总要有个男人来守护着,旁人才不敢随意地欺负她和洛凡诗这对孤儿寡母。
黎洛自然是不肯的...洛凡诗给她的爱已经少得可怜,她凭什么还要同意其他人来分享?
可不管她怎么反抗,洛锦书还是在第二天进了洛家的门。
那时候洛凡诗身边还没有安建国的存在,所以黎洛把这个怯生生的,从孤儿院出来的,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当成了自己全部的敌人。
她打他,骂他,将他的校服偷偷拆掉一条线,让他的裤缝在全校升国旗的时候绷开,成为全校的笑柄。
可他却总是跟在她身后,像一只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
黎洛有一次被他跟烦了,直接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咬出了血,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等到了家,外婆问起,洛锦书也只说是在学校跟人打架的时候被人咬的。外婆气得罚他跪在院子里跪了半夜。
黎洛第二天气呼呼地问他,为什么不说是自己咬的,他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眸子,用青春期男生特有的鸭公嗓无比认真地道出一句,"你是我妹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