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日,缓缓地向西方的大地群山滑落。
它的光,不在刺眼炫目,而是透着一种柔和明亮。
西边的天空,都被它染成一片通红,晚霞连绵成一片,宛若妃子得到了赏赐,欣喜地簇拥着帝王,要迎接雨露。
青茅山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之中。
一座座的高脚吊楼,也披上了一层金纱。
学堂周围栽种的树林,仿佛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油。
风徐徐地吹着,学员们怀揣着刚刚领到的元石补贴,走出学室,各个神清气爽。
“真不知道春秋是怎么想的,居然放弃了班头的位置!”
“呵呵呵,他脑袋坏掉了,估计整天都在想着杀人,我们不要理会这种疯子。”
“说起来,那天他闯进学堂,我真的被吓一跳。太恐怖了,那天回去之后,我就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学员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
“班头好。”
“嗯。”
“班头好。”
“嗯嗯。”
古月漠北大摇大摆地走着,所到之处,学员们无不向他鞠躬致礼。
他的脸色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陶醉。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哪怕是一点点的区别待遇,都能让人更加肯定自身的价值。
此时落日西下,残阳如血,漠北看着,心中欢喜地想到:“怎么以前就没觉察过,这夕阳红润的真是可爱啊……”
“哼,当了一个班头就抖起来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古月赤城故意走在后面,就是不想向古月漠北行礼问好。
“真不知道春秋究竟在想什么,竟然放着好好的班头不做。不过也幸好如此,否则第三的我,怎么能得到副班头的位置?”古月赤城心中有不解,也有庆幸。
“副班头好。”这时一个普通学员走过他的身边,立即向他鞠躬问好。
“嘿嘿,你也好。”古月赤城顿时点点头,脸上笑开了花。
学员走了过去,他就自然而然地想到:“这副班头的滋味不错,想来班头的滋味就更妙了。如果我不是副班头,而是班头,那该多好!”
刚刚还为此庆幸的赤城,此时已经得陇望蜀,对班头的位置产生了期待。
家族的体制下,一层高过一层的权位,就像是一根比一根大的胡萝卜,在前方深深诱惑住他。
“虽然我只有丙等资质,但是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古月赤城对未来心怀希望。
然而此刻,同为副班头的古月方正,心情却很糟糕,脸色也十分的难看。
“哥哥,你!”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学堂的大门口,一个孤独的身影就堵在那里。
“老规矩,每人一块元石。”春秋抱臂站着,语气平淡。
方正张了张嘴,几番努力后这才说道:“哥哥,我可是副班头了!”
“的确。”春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淡淡地看了方正一眼,“副班头每次补贴多达五块。那你就交三块出来罢。弟弟,记住了,实力才是王道!”
方正瞠目结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一群少年簇拥着古月漠北走了过来。
看到春秋堵在校门口,古月漠北大怒,手指向春秋:“春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堵我们?!我现在已经是班头,你这个普通学员见了我,首先要鞠躬问好!”
回答他的是春秋的拳头。
古月漠北猝不及防,被一拳打中,不禁倒退几大步,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可是班头啊!”
再次回答他的,仍旧是春秋的拳头。
砰砰砰。
几次攻防转换之后,古月漠北被春秋击倒在地,昏迷过去。
周围的少年们,统统目瞪口地看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这一切都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门口的侍卫看着这一切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春秋把新任的班头,都给打倒了,我们怎么办?”
“凉拌!”
“什么意思?”
“就是看着呗,然后招呼其他人,收拾场子。”
“可是……”
“哼哼,春秋是什么样的人物,你也想去招惹?想想高碗,王大、吴二这三个人现在是什么的下场吧!”
提问的侍卫顿时一个激灵,再也不说什么了。
大门口的两个侍卫,都把身躯挺得笔直。任由一场劫案在身边发生,仿佛他们都是聋子和瞎子,什么也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
春秋收拾了古月漠北,又收拾了方正和赤城。
其他的少年们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一切都没有改变。春秋还是那个春秋,抢劫还是会如期而至。
“每人一块元石,副班头三块,班头八块。”春秋公布了新的规矩。
少年们叹着气,乖乖地掏出元石。
当他们走出学堂大门,忽然有人一拍脑袋,大叫起来:“我想到了,难怪春秋不要班头的职位,他是想继续勒索我们呀!”
“不错。他每次勒索我们都有五十九块元石,现在则增长到六十八块。他要是班头,顶多就只有十块而已。”不少人跟着恍然大悟。
“太阴险了,太狡诈了,太狠毒了!怪不得三岁作诗,要不是那么算计,估计他也是甲等,肯定是累住脑子了!”有人拍着大腿,愤恨不平。
“唉,这样一来,班头、副班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照样被抢,剩下的元石仍旧只有两块,和我们完全一样呢。”
不知谁说的这句话,少年们听了,都不由地沉默了下来。
砰!
学堂家老狠狠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
“这个春秋太过分了,他想干什么?居然还敢抢,抢了班头八块元石,副班头三块元石。这样一来,班头、副班头和其他普通学员有什么区别?!”学堂家老努力压低声音,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愤怒的情绪。
春秋拒绝班头职位,就是拒绝将自己纳入家族的体制。说的严重点,就是对家族的一种背叛。
这就已经让学堂家老十分生气了。
紧接着,春秋又抢劫同窗。他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已经超出了学堂家老的底线。
被这么一勒索,班头、副班头的权势地位就被彻底地削弱下去。
久而久之,普通学员们也会对这两个职位失去敬畏和兴趣。
春秋此举,看似微小,意义却重大。
这已经是在以一己之力,挑战家族的体制!
这是学堂家老绝不愿意看到的情景。他培养的是家族的新希望,而不是家族的背叛者。
然而尽管春秋此举挑战了他的底线,但是学堂家老却知道,自己并不能出手处理此事。
若他真的这样做了,第一个绕不过他的就是族长。第二个第三个对他有意见的,就是古月赤练和古月漠尘。
族长寄希望于古月方正,方正毕竟是三年来唯一的甲等天才。族长需要一个顽强自立的天才,不需要一个被照顾关怀的娇嫩花朵。
同时对赤练和漠尘来讲,他们也希望各自的孙子,能够在这种挫折中成长。
要是学堂家老出手,替学员们惩处了春秋。这话传出去,就是“漠家、赤家的未来接班人,打不过春秋,只好让长辈帮忙。”
多难听啊。
这对漠家、赤家的名誉,必将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学堂家老当然不怕一个小小的春秋,但他却担心一旦插手此事,将引来族长、漠脉、赤脉的三重压力,这就几乎是整个古月高层了。他一个小小的家老哪里能承受得起?
“这事情的根源,还是在于春秋的那个秘密。他究竟是依靠什么,率性晋升到中阶的呢?”学堂家老按捺住心中的火气,又将目光集中在书桌上的三份调查报告上。
第一份报告上,是春秋的详细家庭背景。
春秋此次根正苗红,身份没有蹊跷,身世也一清二白。双亲亡故,被舅父舅母收留。但是并不和睦,上了学堂之后春秋就一直住在学堂宿舍。
第二份报告上,是春秋的生平过往的记录。
他年少便有早智,被族人看好,认为可能是甲等资质。但是开窍大典之后,却测出伪甲等,令族人大为失望。
第三方报告上,是春秋近期的踪迹。
他的起居生活非常之简单,几乎是三点一线。白天他都在学堂上课,晚上都在宿舍睡眠。他修行十分刻苦,每天晚上都要进行蛊师修行,温养空窍。有时候会出去一趟,到山寨中唯一的一家客栈改善伙食,买酒喝。
他对酒情有独钟,喜欢喝青竹酒。他的宿舍床下,就摆放了数十坛的青竹酒。
学堂家老又详细看了这三份报告,心中对于方源的印象又深刻生动了一分。
“双亲早死,又和舅父舅母不和……难怪春秋这个小子,对家族没有归属感。他被族人亲手冠上天才之名,又亲手摘取下来,从高空摔到地上……他难怪桀骜不驯,又怪癖冷漠。他生活如此简单,修行刻苦,就是憋着一口气,不服输,想向族人证明他能行!所以我打压他的时候,他才如此激烈的反击吧……”
学堂家老思考到这里,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越了解春秋,他就越理解春秋。
当然,理解并不代表原谅。春秋顶撞他,触犯了他的尊威,又拒绝担任班头,还大肆抢劫同窗,这都是他不能容忍的。
抖了抖手中的这些资料,学堂家老又皱起眉头:“这些资料虽然详细,但是却对春秋的晋升秘密毫无涉及。这都几天了,这帮人也太不像话了!”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学堂家老道。
门开了。
却是族长古月博的亲卫:“族长有命,请家老大人速去家主阁,有要事商议。”
“哦,是什么要事?”学堂家老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他从亲卫的语气和神态中感受到了此事的重大。
“是四转蛊师贾富大人又回来了,他的弟弟贾金生行踪不明!”亲卫答道。
“嘶……”学堂家老顿时倒抽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