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皱着眉头,不言语了。
陕西局势糜烂至此,总督还想着要抚?
纵然让这些反贼回家务农,可干旱无粮之下,他们只会继续做贼。
流贼短时间根本就没法剿灭干净。
朝廷拿不出粮食赈灾,没法快速平定叛乱,那就没法安抚了。
洪承畴暗暗思索,既然无法解决反贼今后吃粮的问题,那就把反贼全都给解决了!
这样无人可赈,也就用不上粮食了。
当然这话,他自是不会与杨鹤说明,谁让大人还想着安抚反贼!
怎么说,流贼也都是大明的子民。
“这贺今朝一个驿卒,想必也是走投无路之下杀官造反的。”杨鹤摸着胡须道:
“此人颇有勇武和智谋,能逼迫城中富户主动给他送东西,有点手段。
你且给他写封信,叫他投降,解散队伍,可免死罪,来我帐下听令。”
洪承畴没想到杨鹤会对一个小小的驿卒重视。
“老夫只是想要千金买马骨。”
洪承畴站起身来拱手道:“大人,贺今朝此贼既然杀官,尝到了甜头,怕是不会轻易来降。”
杨鹤也知道,但无论如何总得有所行动。
他要树立一些迷途知返的榜样。
到时候给陛下写奏疏也不是显得那么单薄,请求陛下多给自己一些时间。
“且先这般做去。”
“是。”
洪承畴应了一声,当即挥笔写了一封信。
杨鹤看完之后很是满意,刚想叫人给送走:“彦演,你说贺今朝他识字吗?”
洪承畴被问的一愣,自己这篇劝降文写的文采飞扬。
贺今朝不识字,岂不是眉眼抛给瞎子看了?
“大抵是识字的,但应该不多。”
杨鹤想了想,重新写了一封:
“贺今朝,你归降朝廷,可免你死罪,于我帐下听用,今后前途无限。”
“大人英明。”
洪承畴随即撕毁了自己那篇华丽的劝降文。
杨鹤放下手中的笔:“哎,能少死一些大明子民,终究是好的。”
“大人,我等要抓紧围剿王、高之贼,朝廷的粮到不了,还需让庆阳城中士绅出些粮草。”
“老夫亲自去求一求他们吧。”
三边总督府本在固原,但固原兵败,被劫掠一空,王嘉胤等人汇合在庆阳与延安之间的黄龙山隐匿。
洪承畴点点头,拿着信亲自去找送信的人。
“贺将军,我意让你儿子贺赞去送信。”
贺虎臣如今任宁夏总兵,捕杀叛卒周大旺,奉总督杨鹤之命,与洪承畴围剿王嘉胤等人。
别看他是个总兵,可还是低洪承畴这个文官一头。
“送什么信?”
洪承畴便简短的说了一下总督大人的命令。
贺虎臣想了想:“我儿子年纪尚小,冲动之下,容易激怒反贼,有来无回。”
“我听闻汝子勇敢有父风,若他能成功回来,我必定举荐他为军中把总。”
贺虎臣还没开口,其子贺赞便开口道:“我愿意去。”
“好。”
洪承畴站起身来拍了拍贺赞的肩膀:
“你探听探听那贺今朝的虚实,最后你就与贺今朝说,王嘉胤等人聚集在黄龙山。”
“我懂了。”
贺虎臣有些不放心儿子,便派了五十骑家丁护着他前去送信。
如果这帮贼寇势弱,便直接灭了他们。
若是没有机会,把信送到了便回来。
总而言之,送封信就能被举荐为把总,还是颇为照顾的。
洪承畴倒是愿意这帮贼寇聚在一起,省的他一个一个去围剿。
人一多,心思也多,到底听谁的?
他们的矛盾便多了。
甘泉城中。
第四哨的人终于穿上了新衣服,同时贺今朝花钱去找孙家定制小薄被子。
在党守素这个私盐贩子的购买下,购进了一大批盐,定制随军水壶。
夏天还要进行训练,得多喝澹盐水。
最为重要是购买一些弓箭,把骑兵的架子撑起来。
火铳是没有采购到,只在县衙武器库里找到了十来个古董三眼铳。
南方士卒倒是喜欢用鸟铳,北方士卒觉得不安全,容易伤着自己个。
主要是官员贪污,纵然工匠技术高超,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们制造出来的鸟铳,根本就不合格。
再加上临战之机,火药倒多倒少,总归是耽误事。
贺今朝正带着士卒负重跑。
“你们就想着,身上背着的是粮食。”
“大队长。”
高一功当即跳下马,走到一旁小声的道:“有情况。”
贺今朝跑出队伍,让别人领头。
“什么事?”
“城外有自称三边总督杨鹤的信使要见你,是官军模样,还带了五十个全副武装的骑兵。”
贺今朝跟着高一功走向城头,他没想到官军会来的这么快。
细细观察,城外五十骑骑兵,观其装备,妥妥的重武器的存在。
城墙上的士卒皆是有些冒汗。
官府终究来人了。
民怕官,这是母庸置疑的。
纵然许多人当了反贼,走在了造反的路上,他们见到官,那也是心里发虚。
贺赞瞧着城墙上旌旗招展,不时的跑过一队队列阵规整的士卒。
倒是让他心里谨慎的很,不像是五十骑便能拿下的样子。
他从庆阳到了甘泉县,也并没有冒冒失失来见送信,而是派人仔细打探了一下,又见了本地地头蛇范家。
了解了许多情况,今日才现身在甘泉县城外。
“贺今朝,我叫贺赞,我爹是宁夏总兵贺虎臣,你可敢与我出城一叙?”
党守素扶着城墙垛子侧头询问道:“你家亲戚?”
贺今朝摇摇头,他可没有这种富贵亲戚。
“贺赞是吧?你敢进城一叙?”贺今朝在城上吼道。
“少爷,不可中了敌人的激将法。”
一旁的亲兵队长对着贺赞小声说道:“我观城墙之上的流贼,行进间颇有章法,不像是个驿卒就能搞出来的。”
贺赞点点头,但他更觉得昔日被欺压的贺今朝,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杀官造反的。
同姓之人,见面都会攀攀关系,诉说着五百年前是一家。
“我若进城,你拿了我怎么办?”贺赞凭空喊道:“你的小心思我早就猜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