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这段时间,始终处于媒体雷达锁定之下的蓝礼,看起来却神清气爽、怡然自得,显然,北美这里的喧闹和吵杂,丝毫没有影响到蓝礼的度假好心情。连带着,马修嘴角的笑容也稍稍上扬了起来。
“这一箱东西你还没有拆开来吗?”马修瞥了一眼大厅茶几上的箱子,然后朝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每次蓝礼开始整理东西,又或者是开始打扫屋子,整个空间看起来就像是龙卷风经过,惨不忍睹,今天也不例外。他着实是看不下去了。
“那是什么?”蓝礼随后问了一句,但看着走过来接手的马修,随即注意力就转移了回来,郁闷地抱怨道,“我好不容易想要亲自动手一回,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修翻了一个白眼,没有多说什么,但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了:你确定吗?你动手的话,好好的事情也成为灾难了。
这让蓝礼不由噎了噎,却又没有办法反驳,最后只能是把手里的咖啡豆重重地放在了灶台上,拿起了旁边的樱桃,一颗一颗往嘴巴里丢,就好像在发泄一般。可惜,马修不为所动,而是利落地开始忙碌起来,蓝礼闹了一个没趣,端着樱桃就朝大厅走去。
马修听到了蓝礼的脚步声,扬声解释道,“那是上周内森送过来的,说是你的专辑。”
专辑?
蓝礼反应了半秒,这才反应了过来,他的首张专辑!在“超脱”正式开机之前就完成了录制,同时也完成了签约,相关合约还是马修亲自过目的,十一工作室正式成为了蓝礼的唱片公司兼发行公司。只是,他完完全全忘记了这件事。
“专辑如此之快就发行了?”蓝礼有些惊讶,但仔细想一想,现在的音乐市场已经无比成熟,录音室工作完成之后,短短一周之内就可以迅速上市,实体和数字都是如此。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专辑上市也并不稀奇。
“嗯,八月二十九日正式发行。”内森不在,马修却是了如指掌,“上市之后,十一工作室就赠送了一箱给你,作为礼物,可以赠送给自己的朋友。”
蓝礼将樱桃放在了旁边,开始拆箱,“我还以为,这一箱是作为宣传使用的。”没有吃过猪肉,至少看过猪跑。
歌手们展开宣传之后,无论是电视节目,还是电台节目,包括在某些涉及工作的派对场合,他们都需要不断派发自己的专辑,希望更多的乐评人、更多的音乐主持人、更多的杂志主编、更多的音乐记者听到自己的专辑,只有这样,宣传才能铺展开来。
这些免费赠送的专辑,自然也是要计算成本的,算是宣传费用的一部分。
“十一工作室本来就是小作坊,宣传费用没有多少,当初合同里就说了。”马修对于自己经手的合同了如指掌、记忆鲜明,“估计用来免费宣传的专辑,他们自己就分发完毕了。虽然我抱着怀疑的态度。这次你专辑的发行,简直就是悄无声息。”
“哈。”蓝礼却是笑了起来,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不是挺好的吗?本来就是一张实验性很强的专辑,我没有打算上电台,也没有打算拍音乐录影带。就这样静静地发行,喜欢的人,自然会通过各式各样的渠道,将专辑购买回来;不喜欢的人,那么也没有必要大肆宣传得沸沸扬扬。”
大型唱片公司的歌手发行新专辑,势必是轰轰烈烈,先是公开音乐录影带的片段,然后是公布音源的三十秒试听,再是配合电视和电台的宣传公开封面或者内页,最后正式上市时,还要配合歌迷见面会、专辑签名会之类的活动,浩浩荡荡地拉开帷幕。
在这样的宣传攻势下,专辑首周销量爆发出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数字,一鼓作气地将口碑和人气推向巅峰。即使是在整体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还是有少数歌手能够取得佳绩。
不过,这一次蓝礼的专辑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十一工作室仅仅只是在八月二十九日当天,通过自己的销售渠道,在各大连锁唱片行、在沃尔玛之类的超市货架、在亚马逊之类的在线平台、最后则是Spotify和iTunes之类的在线数字音源平台,正式将专辑上架,这就是全部了。
没有任何宣传,没有任何公告,没有任何提示,甚至就连官方通稿都没有发,完全将独立歌手、独立音乐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
看看过去这半个月的喧闹,即使媒体聚焦在蓝礼身上的视线着实不少,但至今为止,愣是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报道了这件事。
马修强烈怀疑:有人知道这件事吗?
不过,从蓝礼的反应来看,似乎这就是他们最开始的初衷:这是一张脱离市场主流的专辑,这是一张专心致志制作音乐的专辑,这是一张我行我素风格独特的专辑,这是一张坚持自我拒绝妥协的专辑,这是一张背离市场需求的专辑,这是一张音乐爱好者们倾注无数心血的实验专辑。
十一工作室期待着盈利吗?期待是期待的,却没有抱希望;乔治-斯兰德期待着得到认可吗?期待是期待的,却也没有抱任何希望;蓝礼-霍尔期待着大红大紫吗?不,他不期待。
对于十一工作室和乔治来说,他们都希望这样纯粹的、真挚的、优秀的音乐能够得到更多认可,能够被更多人倾听,能够得到更多专业歌迷的赏识,能够为死气沉沉的音乐市场注入一股清流,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所以,与其声嘶力竭的大声叫卖,不如静下心来,将本来就不多的宣传预算,每一分每一厘都花在刀刃上,让那些真正的死忠乐迷们可以接触到这张专辑。于是,十一工作室选择了如此低调、如此沉默、如此朴素的发行方式。
在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时代里,他们选择了在深巷之中,默默无闻的专注于自己的专业。这到底是愚蠢,还是勇敢?
打开箱子,蓝礼就看到了整齐对方的专辑,一字铺开,不是现在主流的过塑滑面包装,而是选择了黑胶唱片时的复古纸质包装,厚实的暗纹纸,入手有一种时代的沧桑感和朴素感,很容易肮脏,也很容易撕毁,不方便保存,但真心喜欢的人,却会小心翼翼地保管着,时光流逝之后,沉淀在那暗纹纸上的回忆,鲜明而深刻地留下烙印,记录着生命里的每一个瞬间。
封面以黑色为底,放着一张占满封面大部分空间的宝格丽照片。照片之上,是一个舞台,表演结束之后的舞台,孤寂而落寞。
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小板凳,一束奶黄色的灯光洒落下来,话筒倒在了地上,旁边靠着一把木吉他;背后的暗红色幕布已经有些泛白,地面的砖黄色木地板也斑驳不已,舞台旁边对方着错杂而凌乱的连接线,甚至还对方着一些杂物。
看起来一点都不正规,而且还流露出一股落魄的破败感。
这是蓝礼镜头之下的先驱村庄。那个经历了半个世纪洗刷和沉淀的舞台,那个落后于时代却始终不曾消亡的舞台,那个在偌大的纽约几乎找不到生存空间的舞台,那个欢歌热舞之下却依旧透着孤独和寂寞的舞台。
最后,在板凳的斜下角,一个黑色的手写字体标注着,“堂吉诃德”。似乎,这就是表演者的名字,又是舞台的名字,又或者是这个时代的名字。
没有歌手的名字,没有多余的点缀,没有附加的解释,就是这样一张充满了历史味道的复古照片,这就是专辑的全部了。但如果仔细寻找的话,可以在照片幕布的后方,看到一个倒下来的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晚的表演项目,“九点到九点半,蓝礼-霍尔;九点半到十点,蓝礼-霍尔;十点到十点半,佚名。”
专辑的演唱者,不是没有名字,而是如同那颓败的舞台一般,淹没在了尘埃之中,也淹没在了快餐时代的急切和烦躁之中。
翻过来背面,就可以看到两列手写的歌曲列表,左边八首,右边八首,全部都由他亲笔撰写。
左边的全部左靠齐,分别是“克里奥帕特拉”,“奥菲莉亚”,“布达佩斯”,“我的双手”,“坚信不疑”,“勇往直前”,“时光(Time)”,“猛兽”。
右边的全部右靠齐,分别是“你的骨头”,“查理男孩”,“洛杉矶”,“相撞(Collide)”,“老松树”,“老朋友”,“简单生活(Simple-Life)”,“一片虚无”。
封底是一片漆黑的夜空,与封面的黑夜一脉相承,不过在曲目的斜上方,隐约可以看见北斗七星。不是照片,而是用月白色的画笔画上去的。就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摸不到,于是,不切实际的梦想者,在那夜空之上描绘下了星光,期待着能够指引着自己前行。
堂吉诃德就是如此。
蓝礼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激动,也不会感叹,所有的情绪都已经在录音室里宣泄完毕。但真正地看到专辑时,话语沉默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胸腔里微微起伏的心绪。不是因为自己的音乐创作凝聚成了一张专辑,而是因为乔治的梦想、十一工作室的坚持,还有他的思想和灵魂,全部都记录在了那五线谱的乐符和歌词之间。
这就是梦想的模样。轻飘飘的,仿佛根本无法承载内心的重量;沉甸甸的,似乎打破了地心引力的规律。
注:简单生活(Simple-Life——Y-Sons);时光(Time——Mikky-Ekko);相撞(Collide——Howie-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