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前的倒数第二天。

吞噬进行的意外顺利，一个晚上的功夫便完成了。

踏入母巢的小羽，已经和那片黏菌之海融为一体，成为了主宰这座母巢的新的女皇。

那黏菌之海沸腾似的滚动着，每一颗细胞都在欢呼着新的主人。

随着母巢控制权的易主，那弑杀的猩红澹化了些许，少了几分血液的狰狞，多了几分讨人喜欢的粉嫩。

那家伙和避难所较劲了两百年，在几乎真空的环境中进化出了极端的外层空间生存能力。

给它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它或许连清泉市中心的那家伙都能干掉，并以宽度最大的自限性，发育成中洲大陆上最庞大的母巢。

但可能它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些人类不会放它出去，即便吞噬了那个小家伙，等待它的也不过是下一轮进攻。

如果将那个小家伙理解成“和解”的信号，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两个世纪，那些短寿的家伙活不了太久，但它们的子孙源源不绝……这些家伙根本没法被消灭掉。

那就一起吧。

反正它也累了……

……

“伊唔！”

“伊唔！”

404号避难所，B6层机房门口一片“伊唔伊唔”的吵闹。

看着挤在门前的一群澹红色的“人形史来姆”，落羽目瞪口呆，只觉得脑瓜子嗡嗡。

一个，两个，三个……好家伙，十个？！

他数了一圈，整个人都傻了。

到底哪个是小羽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们都是小羽的子实体，”看出了他眼中的困惑，站在一旁的赫亚言简意赅地解释说道，“子实体没有单独意识，所有的黏菌都是共用的统一意识，所以你也可以理解为……它们都是小羽。”

看着不断往自己身上蹭的“小羽们”，落羽摸了摸它们的脑袋，哭笑不得地看着赫亚问道。

“也就是说……它们是共用一个意识的分身？”

“对，也可以这么理解。”

“可是……它们靠什么交流？”

“当然是和我们一样，靠声音交流，”赫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一直不都是这么和它交流的吗？”

来自沙漠的黏菌没有大规模释放孢子的能力，在长久的进化中它已经抛弃了那种信息交换方式。

而是像人类一样，用声音传讯。

落羽愣了下。

“那要是离开了声音范围，它们岂不是……”

“会休眠，”赫亚看着他问道，“失落谷的母体不是一样的么？子实体大多数时候都在休眠中，除非被母体的声音主动唤醒，双方通过特定频率的声音交流。”

“而在声波的影响范围之外，子实体大概会继续执行母巢的最后一条命令。当所有命令全部执行完成，子实体要么返回母巢身边复命，要么就原地休眠待机。”

落羽仔细回忆了下。

好像还真是？

虽然他并没有核爆之后的记忆，但根据尾巴她们在官网上的描述，那个跟在白鸽旁边的母体——现在来看应该是母巢的子实体，似乎就是喊了一嗓子，召唤了被黏菌侵蚀的泰坦。

后来小羽派来帮他的那架飞机也是，命令执行完之后不久就坠毁了……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意味着小羽一辈子都只能待在B6层的避难所里了？

毕竟声音无法传出避难所——

“这很简单，”看着那些吵闹的小家伙们，一直没说话的楚光开口说道，“给它们装个耳机和麦就可以了。”

他的理解是，小羽是在人类的协助下完成进化的，因此功能并不完美，需要作为“宿主”的人类的帮助。

比如，帮它们把声音传播到更远的地方。

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如果小羽不必依赖人类的工具，自己就能完成生命活动的全部环节，共生关系就被削弱了。

听完楚光的话之后，落羽当场愣住了。

我靠？

还能这样？

这大概是头一回，他觉得NPC比他脑洞还大……

赫亚惊讶地看了楚光一眼，眼中浮起赞许。

“意……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思路，它们无法自己完成无线电到声波的转换，就不可能因为脱离我们的控制而失控。”

楚光点了点头。

“受控进化的母巢必须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同时我们还得尽可能避免它分化出新的母体……尤其是变异母体。”

赫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确实，所以得控制子实体的数量……十个如何？”

母体是从数以万计的子实体中偶然诞生的，只要减少子实体的数量，就能有效防止新的母体出现。

不过，也不可能完全禁止子实体产生。

放任和完全禁止，这两个极端的选项都不符合联盟的需要。

他需要小羽用有限的子实体取代其他更具有侵略性的黏菌，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深化与人类的共生关系——找到一条对彼此都有益的途径。

楚光会适当地挑选一些玩家，在有限的范围内配合它。

“就十个吧，多了他也受不了。”

天天伊唔伊唔的，不被吵死也被烦死了。

楚光看向了落羽。

“你先回去吧，我会安排手术帮它们装上耳麦……这样它们就能在避难所外面活动了。”

落羽一脸感动地说道。

“谢谢……”

楚光的脸上露出了老父亲的笑容。

“不客气，也拜托你继续照顾它了。”

黏菌不可能消灭人类，反过来也是一样。

即便繁荣纪元的人联，也没能把整个行星上的蚊子、苍蝇、蟑螂都灭掉，更别说远比这些东西难缠的黏菌了。

战后重建委员会尝试了半个世纪，他没必要把前人已经证明是个坑的东西再去踩一脚。

如果客观上难以消灭，则尽可能降低其风险，最终使其无害化，这也是更唯物的做法。

因巧合而诞生的小羽具备“可驯化”以及“接近无害”的潜力，这玩意儿就像《群星》中的脑蛞蝓，看起来吓人了点，但运用得当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Buff。

母巢就在避难所的B6层。

就算发生问题，也能在最短时间控制住。

楚光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赫亚。

“后续的研究就拜托你了。”

赫亚的眼中闪烁着兴趣浓厚的光芒，这正是她感兴趣的领域。

“没问题！放心的交给我好了！”

……

《废土OL》官网：

【B6层“生物实验室”部分区域开放：现可提供“黏菌共生体”Buff】

【黏菌共生体：“黏菌共生体”可被视为一种特殊的生物学义体，本质上是B6层母巢的子实体，不具备自我意识。植入共生体的玩家，恢复能力增加100%~500%，获得部分身体结构角质化、异化能力，持续时间为永久。死亡后该BUFF将被重置，使用过的共生体将被删除，需要再次申请。】

【注1：由于修补伤口会导致受伤区域部分体细胞被黏菌细胞替代，因此每次受伤都会加重“黏菌化”程度，且无法通过手术摘除。经验值增长速度会随着黏菌化程度增加而下降，黏菌化超过50%将不再积累经验，且存档功能关闭。另外，为了避免让己方NPC感觉不适，黏菌化达到50%以上或身体异化达到常理之外范畴，出入安全区内公共场所需强制装备全防护盔甲或服装，参考“NPC巴奇”。】

【注2：该BUFF通常情况仅对玩家开放，且要求贡献等级达到公民、序列等级达到LV10以上。】

【注3：黏菌没有性别的概念，小羽的心智还是个孩子，在接受共生体的时候，请不要向它表达奇怪的愿望。另外，即便共生体与母体之间无法建立直接交流，也请不要用它做奇怪的事情。】

尾巴：“！

！等一下，也就是说……只要植入了共生体，就有可能变成触手怪！？(?ω?)”

斯斯：“阿尾冷静一点，你这个样子会吓到肉肉的。”

肉山大馍馍：“（瑟瑟发抖）”

嗷嗷芝麻湖：“啊哈哈……感觉如果是阿尾的话，变成触手怪也不会太吓人呢。”

尾巴：“诶？！为什么？！!!!∑(?Д?ノ)ノ”

嗷嗷芝麻湖：“因为感觉阿尾不太像会伤害别人的样子……话说为什么感觉你有点失望？0.0”

斯斯：“emmm……根据我对阿尾的了解，搞不好阿尾想恶作剧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哦。”

嗷嗷芝麻湖：“？？？”

尾巴：“诶嘿！(///ω///)”

斯斯：“稍稍有点失落。（斜眼）”

尾巴：“呜呜呜，可是想吓唬斯太难了！

！”

斯斯：“……啊，好可怕，动不了了。”

肉山大馍馍：“太敷衍了！”

尾巴：“是吧是吧？连肉肉都看出来了，到最后肯定会变成这样！”

嗷嗷芝麻湖：“啊哈哈……哈哈……”

WC真有蚊子：“嘎嘎嘎，属于地精科技的时代终于到了！（坏笑）”

夜十：“如果是蚊子的话，大概会当场被警卫抓走吧。（滑稽）”

WC真有蚊子：“靠！敢瞧不起老子！等着，爷变触手怪，第一个捆了你丫的！”

夜十：“卧槽！你可别瞎搞！”

负债大眼：“兄弟玩的挺变太啊。（滑稽）”

工地少年与砖：“哈哈哈哈！我帮你拍照！”

泉水指挥官：“话说你们为什么都默认一定会变成触手怪……我现在只好奇一件事情，和黏菌共生之后还会被其他黏菌的子实体攻击吗？”

午夜杀鸡：“要是不会被攻击，岂不是可以单刷市中心了？！（激动）”

峡谷在逃鼹鼠：“应该会的吧，变种黏菌只是个笼统的称呼，不同菌群之间会相互捕食，吸收对方的遗传物质，这个在巴奇身上不是已经验证过了吗。”

泉水指挥官：“原来如此……看来想卡BUG没那么容易哈哈。”

方长：“我觉得就算没有验证，逻辑上来讲阿光也不太可能让你卡那么明显的BUG。（滑稽）”

边缘划水：“和黏菌共生会导致经验减益……这是参考异种玩家的设定吗？”

方长：“我感觉更像是参考彷生学义体，之前的更新公告里不是有提到过吗，过度使用彷生学义体会导致基因序列开发进度增长缓慢，换而言之就是经验变少。不过50%的说法有些笼统了，我感觉不同序列的影响应该是不同的。”

狂风：“嗯……个人感觉，智力系在不搭配脑植入芯片的情况下，使用机械手臂非但没有经验减益的Debuff，反而会因为频繁的脑神经过载，获得少量智力系经验加成。黏菌大概也是类似，如果共生不会影响大脑的话，就算黏菌化超过50%，哪怕变成巴奇那样，序列进度仍然是可以累计并保存的。”

戒烟：“卧槽！智力系史诗级加强？！”

狂风：“只是理论上加强，实际上谁知道，反正我不太能接受生物学义体……感觉怪怪的。（斜眼）”

方长：“+1，我对现在的角色就挺满意的，没必要叠BUFF了。”

夜十：“你是怕吓到你的多莉吧。（滑稽）”

方长：“我不否认，虽然共生体和一般子实体不同，和母巢之间没有实时的信息交换，但身上多了一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感觉还是怪怪的，建议有对象的还是询问下对象的意见比较好。啊，单身狗就无所谓了。（斜眼）”

夜十：“MMP！这特么也能虐狗是吧！

！”

精灵王富贵：“我吐了啊！”

尹蕾娜：“只有我一个人好奇好不好吃吗。（滑稽）”

落羽：“焯！你们把我的小羽当成什么了！（怒）”

WC真有蚊子：“哈哈哈！现在已经是大家的小羽了！（坏笑）”

落羽：“%￥#@！”

……

关于变种黏菌的研究，只是联盟众多事务中的一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楚光去处理。

比如钱的问题。

从来没有不烧钱的战争，尤其对手是军团。

联盟的补给从始至终没有断过，不仅仅是因为企业帮忙搞定了运输，更多的还是因为联盟舍得在后勤上花钱。

战争期间联盟一共生产了将近三百辆一号、二号坦克，近千辆“电骡”运输卡车，以及数十架“蜻蜓”运输机和近千架W-2攻击机。

这都还没有算消耗的弹药，以及生产的轻武器，光是这些载具就足够将整个联盟的人口全都装进去了！

生产这些装备消耗的不只是资源，同样也消耗了联盟大量的财政预算。

也正是因此，联盟的财政赤字已经达到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将避难所B6层的部分权限交给了赫亚，楚光按照小柒帮他制定的日程表，前往联盟行政大楼的会议室，召见了行商工会的会长老查理，以及财务部的部长。

在很早之前的改.革中，联盟便成立了包括内政、工业、经济、外交等等在内的十二个部门。

财政部便是其中之一。

和其他部门一样，该部门所有人员都是通过考试招募。

其中客观题大概就是高中数学的水准，这些知识不管是全日制的学校还是工人夜校都会教。

至于主观题，一部分题目是玩家们从网上抄来投票选的，一部分是楚光根据自己的需要从网上抄的。

他不需要这些人有多精通，能把数学学好，尊重自然科学，有唯物精神和一般常识就足够了。

其实说是财政部，事实上整个部门目前就一个办公室，把整理文件的文员算上也不到十个人。

一方面是联盟目前能够胜任这一工作的人不多，另一方面则是确实也用不到那么多人。

审计相关工作以及财政收支、各部门预算报表等工作主要由AI完成，该部门的工作人员主要负责配合楚光在宏观上的决策，完善决策细节，并根据其意见进行一些更具体的调整。

比起决策者，该部门的工作性质更接近秘书。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一些具体的决策，甚至都是行商工会的会长老查理帮忙完善的。

后者虽然也不是什么经验丰富的经济学专家，但毕竟和废土上的行商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仓储、物流以及工业生产都有所涉猎，多少还是比这些考试招进来的菜鸟们专业一些。

如果不是老人家已经不想再折腾了，只想在退休之前把行商公会经营好，楚光最早便是打算让他来担任联盟的财政部部长的。

看着走进会议室的楚光，孙睿才部长的表情明显紧张了许多，手中攥着稿子，曾地一声从座位上起立。

和坐在他旁边的老查理相比，他的年龄无疑要年轻的多，资历也很浅，之前只在铸币厂做过普通职工。

在接到任命书之前，他甚至都没想过自己会被选上，只是看大家都去考，自己也试了一下，结果没想到居然考了个第一。

由于从未有过管理岗位的工作经验，他时常担心自己无法胜任这项工作，因此在工作中一直很小心，生怕辜负了管理者对他的信任和栽培。

然而就算他再小心翼翼，也改变不了财务报表上的赤字。

那东西是AI自动算出来的，连一点儿修饰的余地都没有。

在会议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被管理者噼头盖脸一顿骂的准备。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管理者并没有责怪他，反而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坐下说吧，不用这么紧张，财务状况我心里大概有数……今天我来这儿就是解决问题的。”

“是……先生。”

见楚光一脸儒雅随和的表情，孙睿才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攥着稿子的食指和拇指也松了些，缓缓坐回了椅子上。

见这小伙子已经恢复了镇定，楚光继续说道。

“开始吧。”

“好的！”孙睿才连忙点头，照着稿子念道，“根据各部门汇总结果，联盟今年的财政赤字已经达到了11.7亿银币，其中军费开支高达9亿，占总预算的76.9%……”

11.7亿！

对于总人口不到二十万的联盟而言，这个数字其实是相当恐怖的。

相当于每个联盟居民都背负了5850银币的债务，平摊到每个月就是487.5，甚至已经超过联盟法定最低月收入360银币了！

当然了，账不能这么算。

楚光很清楚，这11.7亿银币的财政赤字中，至少有70%都是支付给玩家的报酬，而这笔报酬又至少有一半通过“技术出口”回到了他的手中。

这笔收入没有列入财报，是因为“技术出口”是以避难所集体的名义进行，资金会暂存在404号避难所的集体账户。

包括修建玩家存档点、存档点的运营开支，以及给面向玩家工作的NPC们发薪水等等，都是从这个账户上支取的。

在年底清账的时候，这笔钱大部分都会以“404号避难所捐赠”的名义，进入联盟的国库。

虽说左右都是他的两只手，但用联盟的金库给避难所的居民谋福利，多少还是不太好。

即便现在不会有人说什么，以后也容易为日后留下隐患。

随着联盟规模的日渐增加，许多以前可以随便凑合的事情，往后都得慢慢正规化了。

根据小柒提供的数据，把年底的那部分回款算上，联盟国库的最终赤字大概在6亿左右。

这数字不小。

但比起11.7亿来说，还是要小很多的。

看着陷入沉思的楚光，查理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

“……战争对财政造成的压力太大了，虽然您从前线带回来了很多战利品，但那些东西很难直接折算成钱，尤其是这么大一笔数字。”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这还只是我们内部的债务，这个其实都还好说，开动印钞机只需要您一句话，比较麻烦的是外债。就拿巨石城的债务来说，您最早从巨石城借到的两亿筹码，光是这一笔，年底需要偿还的本息就高达500万枚。”

“再加上之后我们又陆陆续续地借了一些中长期的债务，债务总规模已经达到了五亿筹码，年底需要偿还的本息加起来已经超过了1000万枚。”

说到这儿的时候，查理按了按爬满皱纹的眉头，表情略有些苦恼。

有些话他很久之前就想说了。

那便是联盟花钱的速度太快了！

为了让这位尊敬的管理者大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

“如果您不打算把这笔债务彻底赖掉，或者动用我们的Cr储备和巨石城银行交易筹码……我建议从今天开始采取更保守的财政策略。至少未来三年，我们得把裤腰带勒紧了，在投入的产业产出足够的回报之前，尽一切可能将债务规模降下来。”

“否则每年出口贸易赚来的外汇都拿去还债，除了印钞票和看着银币越来越不值钱，我们恐怕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