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情达尼尔猜对了。

他的上级指挥部确实遇上了麻烦。

而且碰到的麻烦还不小。

就在骷髅兵团对他的阵地发动攻击的同时，五架“云蜓”扑翼机已经穿过了他们防线的左翼，并继续向着纵深方向穿插。

由于是几乎贴近地面的低空飞行，在炮火覆盖之下的G40-1号阵地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五架扑翼机，而后方的雷达更是毫无准备。

当这五架扑翼机暴露在雷达上的同时，它们发射的遥控飞弹也已经如计划中的那样，精准地落在了军团部署在丘陵山脊的防空阵地上。

爆炸的火光和气浪，瞬间将防空炮和沙袋一并吞没，蹲守在阵地上的防空炮兵一时间死伤无数。

从前线到指挥所的一路上，沿途都是扭曲的钢铁和燃烧的阵地，从空中向下俯瞰就如星星点点的篝火。

就在40号防区防空系统瘫痪的同一时间，二十架H-1“蜻蜓”运输机也如期抵达战场上空，装载着燃烧兵团五百精锐直接越过了第40千人队驻扎的防线，朝着万人队的指挥所突进。

五十架W-2“蚊式”攻击机陆续从钢铁之心号上起飞，与后方赶到的“蜻蜓”运输机汇合，执行护航任务的同时为空降部队提供空中支援。

一切都如计划中的那样。

而与此同时，被飞行器的阴影笼罩的大地，一张张脸上则是写满了惊恐与茫然无措。

一名百夫长抬头望着天空，声音颤抖地说道。

“飞机！联盟的飞机！”

就站在他旁边不远处，负责后勤的军需官吞咽着唾沫，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轻颤。

“妈的……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时候，空袭警报终于姗姗来迟的响起，众人慌忙拿起武器散开到营帐外面，整个营地乱成了一团。

“我们的飞机呢？！”

“不知道……”

“该死！”

“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前天为止。

广播中还在报道穿山甲的英勇战绩，《凯旋报》还在头条面板上炫耀着堆满好几个仓库的战利品。

联盟不堪一击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没有人怀疑只要等弹药送到，他们分分钟就能将那些土著赶出这片沙漠。

然而——

此时此刻的情况，却和他们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尤其是当联盟的飞机出现在头顶的那一刻，不少人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还没有睡醒。

站在指挥帐的门口，千夫长佩雷恩目瞪口呆地望着天空，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一瞬间回过神来，他伸手一把揪住旁边副官的衣领，唾沫星子横飞地咆哮道。

“我们的防空炮呢！还有前线的十支千人队！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被揪住衣领的副官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了好半天，才将噎在喉咙里的话挤了出来。

“前线……刚才传来消息，驻扎在防线1号区段的第一百人队遭到钢铁之心号的炮击——”

佩雷恩的眼睛瞪圆了。

没等副官把话说完，他便怒吼着下令道。

“告诉达尼尔，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守住！就算守不住，也至少给我撑住半小时！”

那副官脸上的苦涩却是更加浓郁了。

达尼尔？

那家伙活没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从刚开始，他们就丢失了和1号阵地之间的联络。

根据2号阵地那边传来的消息，那里的士兵看见爆炸的火光几乎吞没了隔壁友军整个阵地，蹲在战壕里甚至能感觉到大地的颤抖。

不止如此，他们还看见了之前被联盟夺去的钢铁之心号，也出现在了天空中。

很显然，联盟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副官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地说道。

“通讯频道那头没有回应，他们……八成是凶多吉少。”

“草！”

佩雷恩破口大骂了一声，用力丢开了那副官的衣领，快步走向指挥帐内的电台，抓起耳机戴在了头上。

这帮废物！

拨通了万人队指挥部的电话，他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在通讯频道中吼道。

“这里是第40千人队！”

“我们遭到联盟的攻击！他们派出了主力部队，包括钢铁之心号和坦克！”

“我们最多只能坚持一个小时！请立刻派出增援！”

“重复一遍，立刻派出增援——！”

第40千人队的弹药大部分都匀到了53号防区。

佩雷恩很清楚，靠着仅剩下的这点武器，根本不足以应对联盟如此密集的攻势。

也许军团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但被联盟盯上的自己，八成是要无了。

然而他死活都想不明白，无论是从战略还是战术的角度分析，40号防区并不是最佳的进攻目标。

就算拿下了这里也很难打开整个战局的突破口。

可为什么联盟偏偏盯上了自己这里？！

不过眼下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前线部队遭遇重创。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突破他们准备了一个月以上的防线，对方必然投入了足够数量的装甲单位。

如果不能将眼下的难关度过，也别谈什么以后了。

向上级指挥单位汇报了情况，佩雷恩立刻带着亲卫队奔赴了战斗位置，并带着自己的手下将营地中的各级战斗单位重新组织了起来。

虽然空袭来的猝不及防，但军团的军人到底是比猎鹰王国训练有素的多。即使是在战略上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他们仍然没有就此士气崩溃的逃跑。

不过——

这并不足以为他们带来多少胜算。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二十架“蚊式”攻击机脱离了飞行编队，调转机头向下，率先发动了攻击！

“B编队继续护航，A编队的弟兄们跟我上！”

“把蜂鸣器都给爷打开！他们的防空警报声太小，一听就没吃饱！咱给他们加点料哈哈！”

在通讯频道中嗷嗷了一嗓子，带队飞行的蚊子，兴奋地伸手打开了蜂鸣器的开关。

刺耳的长鸣在空中响彻，犹如死神的号角。

二十枚一百公斤的航弹次第从空中坠落，向地面倾泻了死亡之雨！

地精兵团的飞行员大多是敏捷系玩家，尤其是执行轰炸任务的飞行员，序列等级大多已经升到第二阶段，并解锁了第一个天赋。

在这些飞行员的眼皮子底下，那一个个地面目标不但慢的就像蚂蚁，更是能看清楚地看见那一张张脸上恐惧的表情。

高敏捷为飞行员带来的视觉、反应速度加成，让他们驾驶的飞机就像开了挂一样。

每一发快递都能精确无误地送到最需要它的地方！

甚至比AI还好使！

失去防空火力的掩护，面对从天而降的航弹，整场战斗彻底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震耳欲聋的轰鸣响彻了整片旷野，爆炸的火光与浓烟在阵地上遍地开花。

一座座营帐顷刻间化作火海，无数克隆人士兵甚至连敌人都没见着，便被烧成了焦炭，瞳孔失焦地倒在了地上。

一名十夫长挣扎着试图扑灭身上的大火，然而无论怎么在地上翻滚，都无法阻止那越烧越大的火。

侥幸幸存下来的千夫长佩雷恩，挣扎着从地上站起。

注意到了洒落战场的阴影，他缓缓抬头望向天空，也就在此时双目失神地愣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从云层中钻出的钢铁之心号已经飞临了战场上空，那座飞在天上的堡垒犹如一片乌云。

看着那一根根粗长的炮管从头顶缓缓走过，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一丝绝望，只觉得灵魂都在颤抖。

一直以来他所经历过的战斗都是一边倒的胜利。

作为非对称战争的优势方，从来没有人能在军团的面前撑过两个回合，更没有人能像今天这样骑在他的头顶……

这时候，他的副官拄着一支步枪，踉跄着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前方哨所传来消息，一支装甲部队正从G40-1号防线向我们的方向前进……距离我们只剩不到五公里。”

顿了顿，那副官声音艰难的说道。

“长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佩雷恩的喉结动了动。

对元帅陛下的忠诚让他说不出丧气的话，但残酷的事实却摆在他的面前……

已经结束了。

肩膀缓缓垂下，他从天空收回了视线。

“……先救治伤员。”

副官愣了下。

“可是——”

佩雷恩将步枪递到了那副官的手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话没说，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被大火燃烧的阵地。

仅仅是一轮空袭。

驻扎在指挥所附近的两支百人队便已经伤亡过半！

剩下的一百余人不但缺乏弹药，而且大多带伤。别说是抵挡住联盟装甲集群的进攻，恐怕连像样的抵抗都很难做到。

再继续打下去。

和自杀已经没什么两样……

随着钢铁之心号抵达了战场上空，联盟的俯冲空袭已经停下。

大概是见到胜负已分，不想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浪费弹药，联盟已经不再向他们的阵地上投弹，而是选择继续向前。

佩雷恩很清楚自己已经输掉了这场战役。

而且输的莫名其妙。

除了呼啸的螺旋桨飞机和跟着飞机一起俯冲的航弹，他甚至连联盟的地面部队都没见着。

这真的是那个被穿山甲百人队轻松歼灭了三千人的联盟吗？！

望着一片狼藉的营地，他的瞳孔中看不见沮丧和绝望的神色，只剩下呆滞和茫然。

他们到底在和什么样的“土著”战斗。

到底是联盟在故意藏拙。

还是《凯旋报》在说谎……

……

钢铁之心号的舰桥。

站在落地窗边的楚光，注视着狼烟密布的战场。

这里是最佳的观战席，站在他现在的位置，敌我双方的阵地都能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他们投降了。”看着敌方指挥部升起的白旗，瓦努斯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惊讶。

虽然联盟的火力强度是一方面，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连十分钟都撑不了。

看来和出征大裂谷的远征军相比，这些刚刚从后方调到前线的克隆团还是差了点……

“行动比计划还要顺利。”

看了一眼VM上的时间，楚光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继续说道，“我们的士兵比预期中提前一个小时完成了目标。”

原本按照计划，燃烧兵团将在地精兵团的掩护下突袭第40号千人队的指挥所，并配合突破前线阵地的装甲部队将40号千人队一举歼灭。

但现在看来，他们的计划还是太保守了。

之所以会这样，其实也很正常。

毕竟《废土OL》中绝大多数老玩家对于军团克隆兵团的记忆，都停留在一年前的那场战役上。

那些悍不畏死、残忍嗜血的克隆人士兵，给还在开荒阶段的玩家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哪怕是拥有外骨骼和动力装甲的开拓者号船员，在那压倒性的数量和火力面前都吃足了苦头。

如果不是后来开拓者号使用了一枚战术核弹清场，最后的胜负恐怕还真不好说。

几个兵团长大多都是从那个版本过来的。

无论是泉水还是鼹鼠，在群里研究制定计划的时候都格外谨慎，甚至做好了空降行动进展不顺利、紧急抽调死亡兵团狼骑兵支援的应急预案。

然而他们八成是忘记了，那时候的联盟别说飞机坦克，连自动步枪都得从友军那儿借的，缴获了个栓动步枪都能当个宝贝。

而他们的友军也不是什么职业军人，只是银翼集团海外事业部的员工，虽然一路上在旅行中涨了不少见识，但还真未必上过战场。

哪像现在……

联盟陆军不但人手一把自动步枪，人均觉醒者，带队的玩家更是个个都是身经百战老兵。

军团的克隆团还是那个克隆团。

但拥有十数个兵团的联盟已经今非昔比了。

甚至都没轮到燃烧兵团出场，军团的第40千人队便在地精兵团的狂轰滥炸中举起了白旗。

而这时骷髅兵团距离战场还有着四公里的直线距离。

这时候就算让燃烧兵团继续跳伞，也是跳个寂寞，还得费力气把人接回机场重新打包。

于是楚光果断叫停了跃跃欲试准备空降的燃烧兵团，并下令让地精兵团的B编队护送运输机编队返航。

站在楚光的旁边，瓦努斯盯着地面思忖了许久，忽然开口道。

“既然敌人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不妨再大胆一点，趁他们还没有做好迎击的准备继续扩大战果，将装甲部队向前推进一百公里，配合空降部队突袭第4万人队的指挥部。”

楚光的嘴角翘起了一抹笑容。

“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这儿，他伸手在头盔上点了下。

“通知死亡兵团那边，他们可以行动了。”

耳边很快传来小柒干劲十足地回答。

“好嘞！”

看着站在楚光旁边出谋划策的瓦努斯，站在角落的菲诺德咽了口唾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这个瓦努斯和自己一样，只是迫于无奈才为联盟服务，却没想到只有自己是在“委曲求全”，这家伙是真的在给联盟出谋划策。

这家伙……

真的是威兰特人吗？

……

就在第40千人队全线溃败的同一时间，后方的第4万人队指挥部正是一片手忙脚乱。

盯着战略地图上那根红色的箭头，索夫特眉头紧锁，脸上交替变换着诧异和凝重。

他是第4万人队的万夫长，一个月之前才刚刚抵达落霞行省。肩章上没有星星，军衔在麦克伦之下，比格里芬大概低两级。

虽然对于远东地区的情况不太了解，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地图他还是能看懂的。

40号防区还会遭到联盟的攻击，而且还是主力部队的进攻，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这意味着联盟将自己的补给线，直接暴露在了41~49号防区的力量投射范围之下。

甚至都用不着隔壁的第3、4万人队出手，他只需要从纵深区域调遣两支千人队越过防线穿插到联盟进攻矛头的后方，就能让联盟的前线部队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

不过……

他有更好的办法。

这时候，一名传令兵从营帐外小跑进来，行了个军礼报告道。

“第40千人队发来急电！前线指挥所遭遇联盟空袭，请求空中支援！”

索夫特没有抬头。

长满老茧的食指贴在地图上，顺着道路网一路移动，最终停在一处等高线收束的山坳上用力敲了敲。

“告诉佩雷恩，让他们不必硬扛，边打边退后撤至330高地，将联盟引诱到我们的纵深！”

“另外，给第43、45、47、49千人队发去电报，让他们立刻向后方转移至330高地附近，从东西两侧夹击联盟的进攻部队！”

“空出来的43、45、47、49号防区，由42、44、46、48千人队分兵协管！提防联盟的援军从其他方向驰援！”

说着，索夫特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兴奋，右手紧紧握成拳头，重重地落在了地图中那根红色的箭头上。

“务必将这条拱进来的虫子，给我掐死在这条公路上！”

330号高地距离3号绿洲大约11公里，附近等高线密集波动，以丘陵地形为主，几条主要道路都集中在半山腰处。

由于临近绿洲，那里的植被相对会比其他地区茂密一些，附近又有天然的掩体可以躲避飞艇的高空视野，简直是完美的伏击地点。

联盟的指挥官当然也能看出这点。

但即便是知道，联盟的部队也只能沿着这条路线继续前进。毕竟那儿的公路就算再破，也好歹是条能走的路。

否则深入敌后又失去了机动性，那才叫真正的完蛋。

对于自己天才般的计划，索夫特的嘴角不禁翘起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虽然联盟来势汹汹，大有集全身之力攻其一点的架势，但在他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惊慌的。

连一个小小的土坡都能让这些野蛮人丢下三千条人命，更何况此刻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支万人队。

恼羞成怒只会加速他们的灭亡。

经此一役，联盟想必会元气大伤。

索夫特的心中不禁浮起了几分飘飘然。

没想到刚来落霞行省，就捡了个这么大的功劳。

看来他的肩章用不了多久就能再添一枚星星了。

“是！”

传令兵行了个军礼，小跑着离开了营帐。

站在一旁的参谋微微皱起了眉头，盯着地图思忖许久之后说道。

“第40千人队的弹药严重缺乏，再加上联盟把钢铁之心号都压上去了，凭他们自己恐怕很难撤回来。”

“无妨，”索夫特毫不在意地说道，“第40千人队本身也不是计划的关键，没撤到也无所谓，只要他们能拖延联盟一点时间便足矣。”

“如果佩雷恩那家伙办成了自然是最好，配合两翼赶来的增援，我们能把联盟夹在半山坡上一顿胖揍。”

“如果没成，那就把330号高地放给联盟，把他们架在高地上打！”

参谋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只不过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联盟的部队比后撤伏击的部队先到呢？”

听到参谋的询问，索夫特微微愣了下，随即毫不犹豫道。

“这不可能！”

“就算佩雷恩一秒钟的时间都没争取到，从40号阵地到330号高地的路程也要比43号防区多出30公里！”

“他们装甲部队推进速度再快，也总不至于比我们的运兵卡更快！”

那参谋神色凝重地继续说道。

“这是一般情况……从40号阵地到330高地的公路长度确实要比临近的43号防区更长，但直线距离却截然相反，只有不到一百五十公里。”

“我听说联盟配备有大量企业支援的外骨骼装备，如果他们分出一部分步兵脱离公路网，沿直线越野前进，恐怕只用一天时间就能赶到330号高地。”

“深入敌后分兵？让步兵直线越野？”

索夫特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玩味地翘起了嘴角，“他们的外骨骼是不用充电的吗？你不如说他们坐着飞艇过来。”

用飞艇运兵确实是个麻烦，毕竟防空炮破不了飞艇的盾。

但也仅此而已。

EMP弹可以瘫痪掉飞艇的外部零件，比如侧翼展开的螺旋桨，让失去动力的钢铁之心号漂移或者抛锚。

而想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把升降梯放下来更是等同于做梦，防空炮打不着飞艇，还打不着那么大个梯子？

没等参谋开口，索夫特继续说道。

“更不要说这一百五十公里的直线距离至少得翻过十座山头，沿途还有我们的哨所和防空阵地。”

“我就算他们各个都是变种人，也绝不可能赶在我们回防部队前面抵达330高地！”

“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