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谭慕龙会把我带到他家里,外面人多耳杂,实在不适合商量这种私密隐晦的事情。
可实际上他没有,他连军区大院都没有进,径直把我带到了第五军区左后方的一块儿空地上。
"讲吧。"停住脚步后,他冷声命令我。
这空地很是宽敞,几盏路灯把四周照的很亮,整个空地就像学校里的操场一样,空旷而一览无遗,周围没什么可隐蔽的地方,因此也不用担心有人会躲在暗处偷听我们讲话。
不过无论怎么想,这里也不如他家安全吧?
算了,估计他是觉得大晚上带一个女人回家影响不太好吧,他肯抽出空来跟我谈我就已经知足了,在哪儿谈,无所谓。
我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他,开门见山道:"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没说话,清冷的月光照在他刚毅的脸上,把他脸部的线条照得更加的硬朗,也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的难以令人接近。
"你也想让邹北城下马吧?"我继续质问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肯给我打电话?我们的目标明明是一致的!我知道邹家很多黑幕,我也有办法潜伏到邹家去...我们明明可以互相帮助的,我暗示过你了,你为什么不肯联系我?"
我的情绪有点儿激动了,我承认这点儿...可这不能怪我,这事儿搁到谁头上,谁也得着急上火。
明明只要谭慕龙点点头,我们两个就能联手干掉邹北城,顺带着推翻整个邹家...这样一件双赢的事儿,我实在是想不通,谭慕龙为何迟迟不肯给我答复。
所以我跑过来问他了,在深夜十点的时候,堵在他小区的门口,跟着他来到空无一人的空地上,厉声质问他,为什么不肯给我打电话。
谭慕龙抬眸看向我,狭长的眸子,暗沉,冷峻,令人不寒而栗。
"说完了吗?"他问我。
我咬了下嘴唇,沉闷的点了点头。
闻言,他垂下眼帘来,沉冷着调子,语速平缓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首先,我并不想让邹北城下马。"他纠正我说:"他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战友,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不希望我的任何一个战友、同事,下属出事儿。"
什...什么?我猛的睁大了眼睛:他...他不想让邹北城下马?
怎么会这样?外面不都在传他和邹北城掐的很厉害吗?
难不成这些全是谣言?
可不对啊,那天在夜总会的时候,谭慕龙的警卫兵们不也说谭慕龙正准备收拾邹北城呢吗?
我正混乱着,谭慕龙沉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其实,法不容情,尽管我不希望我的同事们出事,可如果他们有违法乱纪的行为,你也可以告诉我,只要证据充分,我该严惩的,一定会严惩!"
我越听越混乱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会儿不希望邹北城出事儿,一会儿又法不容情的...
他们这些当官儿的,把话说明白了,能死吗?
这么大的事儿,就不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吗?要知道,若我真去做了邹越风的情妇,我那可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赌啊!
"最后。"谭慕龙继续往下讲着:"郁小姐,我希望你在下次来找我的时候能搞清楚,你口中目无王法的人,到底是邹越风,还是邹北城...这很重要。"
我僵住了,隐隐之中我好像听懂了什么,可我又不敢确定,他话说的实在是太隐晦了,隐晦到我都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在暗示我了。
"你一个人来的?"冗长的沉默后,谭慕龙沉声问我。
我回神,轻轻的点了点头:"恩。"
"我派人送你回去吧。"谭慕龙说:"这么晚了,路上不好打车。"
他倒是很绅士,不过,这好意我也只能心领了。
"不用了。"我笑着回答说:"刚才来的时候,我见路上没什么车,就让司机师傅在门口等我,从这里到市中心可是很贵的,他不会抛弃我这么个'大客户';的。"
谭慕龙点点头,随口嘱咐了我一句路上注意安全,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跟他告别道:"这个点儿才下班应该很累吧?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烦你..."
他回了我一句不碍事,随后便引着我回到军区大院的门口,确认载我来的出租车还停在门口等我后,他这才跟我道了别。
回去的路上,我思绪万千,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谭慕龙刚刚说过的话,他说他不希望自己的同事出事,可如果他们真的犯了法,他也不会轻饶。
这两点儿都没什么值得深究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罢了,比较耐人寻味的,是第三句话。
他让我搞清楚,目无王法的人究竟是邹越风还是邹北城...这是不是在暗示我,我的目标错了?
假设,他和邹北城真的掐起来了的话,那毫无疑问的,他的对手肯定是邹北城...可我自始至终,提的都是邹越风。
难道,这就是他不愿意给我打电话的原因?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虽说邹越风之所以敢这么嚣张跋扈,目空一切,全都是他大哥邹北城惯出来的,可邹越风犯法,不等于邹北城犯法。
他日邹越风违法乱纪的行为被曝光,邹北城顶多落一个"包庇罪",这点儿小罪名,根本不足以把邹北城拖下水。
我的眉头越凝越紧了:照这么说,那我岂不是还要在邹北城身边安插一个眼线,替我收集邹北城的犯罪证据?
乖乖,这种费力不讨好而且危险重重的事儿,谁会愿意替我去做啊!
我想死霜打了的茄子,瞬间蔫儿了。
本以为报仇雪恨近在咫尺,谁料到头来不过南柯一梦,小人物想要推翻权贵,果然还是太难。
我一宿未眠,第二天去剧组拍戏的时候,都是无精打采的。
"你怎么回事儿啊?"裴子秋训我:"刚拿了金鸡奖就开始消极怠工了?你这自大的也太快了点儿吧?"
"裴——导——"我伸手抱住了裴子秋的胳膊,拖长了调子跟他撒娇道:"我难受..."
"你难受个什么劲儿啊。"裴子秋没好气的拍了下我的头:"我才难受呢!男一号请假,女一号不在状态,女二号天天带她男朋友到剧组里来秀恩爱,身为一个有理想,有志气,有抱负而且还单身的导演,我对你们的行为感到非常的不满,并发出强烈的谴责!"
"唐鸣风请假了?"我一惊,这才发现之前总是围着我转,聒噪不已的唐小少爷今儿个没来:"你居然肯准他假?"
闻言,裴子秋拿眼梢轻飘飘的瞥了我一眼,话中有话道:"人家小唐昨天刚刚失恋,失的还那么惨,我再不准假,那我不成禽兽了吗?"
我心头一凉:"你...你都看见了?"
"是听到了。"裴子秋纠正我道。
我瞬间有些尴尬了;该死的,昨天和唐鸣风说话的时候,忘记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了!
我俩的对话,不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给听到吧?
"我没有偷听你们讲话的意思。"可能是察觉出我的窘迫了吧,裴子秋轻声解释道:"只是小唐同学送你礼物的时候,我刚好在旁边查看分镜罢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尔后,目光深沉的凝向我:"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批评你一下,郁可可小朋友,这件事儿你处理的,真的很糟糕。"
"我能怎么办啊?"我撇撇嘴,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来:"不拒绝他,难道我还能接受他不成?说得跟我有得选似的..."
"你怎么没得选?"裴子秋笑了:"我看你是不愿意选吧?"
我没有说话,或许裴子秋说的对,我其实一直都有机会选择退出,迟迟不肯退,不是不能退,只是不愿意退罢了。
冗长的沉默后,裴子秋坐到了我的旁边,他扭头看向我,用一种类似于命令却并不讨人厌的语气跟我说:"可可,给唐鸣风打个电话,把他叫出来好好谈谈。"
我哑然,没想到跟裴导也跟崔导一样,小唐同学一出事儿,就把我往前线推。
"他是真心喜欢你的。"裴子秋继续讲着:"即便你要拒绝他,也请认真的拒绝他,别找太多理由,也别刻意的去装恶人,男孩子第一次拼尽全力的去喜欢一个人,最后却换来自己超越一切的爱是对方的负担这样的答案...这可是很残忍的。"
我胸口像是被人压上了一块儿千斤重的巨石,那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几近窒息。
我单单想到了长痛不如短痛,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冷言相向给唐小少爷带去了多少的伤害。
裴子秋说的没错,这是唐鸣风第一次拼尽全力的去爱一个人,哪怕是拒绝,我也应该带着尊重去拒绝,而不是找各种各样奇葩的理由,搪塞他,冷落他,进而打击他。
"裴导。"我仰起头来,歪着脑袋看向裴子秋:"为什么大道理从你嘴巴里讲出来,就没那么难听了呢?"
裴子秋笑了,他伸手揉了揉我乱糟糟的头发,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因为我是导演啊,面对面都教育不了你的话,怎么隔着大屏幕,去教育全世界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