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长安奉命南下建州,处理民生经济,以及派人押送前朝皇室宗亲前往京城。
既然是押送,衙役们自然不会客气。
每天闹出乱子,那都是常态。
凌长安态度强硬,无论谁来求情都没有,唯独给太上皇燕守战面子。
燕守战要带大闺女,二闺女北上京城,这事凌长安不敢拦。
“太上皇可有决定何时启程?微臣派人护送。或是同大部队一起北上?”
燕守战拒绝和大部队一起北上。
“人多眼杂,老夫带着两个闺女,还有外孙女多有不便。老夫决定三日后,自行北上,由南北商行安排行程。”
凌长安沉吟片刻,果断答应。
“太上皇若有需要,尽管说一声。微臣无有不从。”
“老夫想要带走废帝萧焱,答应吗?”
凌长安哈哈一笑,“若有燕圣人旨意,微臣一定将人送到太上皇手中。”
言下之意,没有旨意,就别提废帝萧焱。
以免伤了彼此的脸面。
燕守战也放声大笑,“老夫和你开玩笑,岂会将废帝萧焱真的带走。这里面的规矩分寸,老夫都懂。”
凌长安拱拱手,“多谢太上皇体谅。有一件事,或许太上皇帮得上忙。”
“说说看!难得见你求人,老夫很想听听究竟何事难住了你。”
“太上皇可否劝劝废后燕云菲,让她将石朋召回来。只要石朋主动投降归顺,按照燕圣人的旨意,定会优待。若是他负隅顽抗,那么后果难料。”
燕守战沉默片刻,石朋是个问题。
其实石家满门都是问题,称得上是燕云菲的拖累。
他说道:“此事老夫会问问她的想法。若是可能,老夫也希望尽量不动刀兵。”
动了刀兵,兴致就不一样。
燕云歌可以给大姐姐燕云菲面子,未必会顾念外甥石朋的性命。
端看这个过程,双方如何取舍。
……
燕云菲,燕云琪,两姐妹住在一个屋檐下,不同的院落,隔得不远。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两姐妹机会没正儿八经说过一句话。
面,倒是见了一回,当着燕守战这个老父亲的面,姐妹二人俱都沉默。
对于这个情况,燕守战也头痛。
“老夫这辈子,女儿福没享受到几天,倒是替闺女们操心了一辈子。”
杜先生嘿嘿一笑,“太上皇三个闺女,一个贵为帝王,一个贵为皇后,一个贵为太后,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必将铭记史册,大书特书。天子不知有多少老丈人羡慕太上皇,生个闺女也能长脸啊,而且是大大的长脸。”
“长脸是真长脸,麻烦也是真麻烦。老大和老二,就跟仇人似的。这一路北上,老夫都怀疑她们二人会互相弄死对方。只盼着早日到京城,将这个烂摊子丢给云歌,让她出面处理。”
“陛下恐怕也为难,都是姐妹,不好偏帮谁。”
燕守战哼哼两声,“都是闺女,难道老夫就能偏帮谁吗?皇权争夺,本就没有亲情可言。如果说记恨,云琪记恨云菲,那么云菲是不是也该记恨云歌?”
杜先生有点词穷。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燕圣人志在南北统一,这是天下人都盼望着的大事。而今,建州城下,天下人欢呼雀跃,这是人心所向啊!
同石温造反夺权,那不是一个性质。而且,燕圣人身为大魏的官,自始至终都恪守君臣之道,不曾造大魏的反。从这一点说,燕圣人无可指摘。”
燕守战捋着胡须,一脸嘚瑟。
仿佛杜先生夸的人不是燕云歌,而是他。
他欢喜异常,“南北分裂几十年,如今终于统一,可喜可贺,普天同庆。至于两个闺女,区区家务事,同天下大事自然不能相比较。罢了,罢了,大不了老夫同萧氏,一人养一个闺女。”
杜先生建议道:“两位废后娘娘,最好还是分开远一些,以免发生血腥场面。”
呸!
都不知道说吉利话。
什么叫血腥场面,是要提刀杀人吗?
燕守战恼怒,心头却也开始防备。
燕家的女子,可不是一般的闺秀,都是自小舞刀弄枪长大的人。
别看燕云琪柔柔弱弱,她也是自小习得一手武艺。
就是不知多年不曾施展,还剩下几成本事。
一想到两个闺女有可能发生血腥场面,燕守战整个人都不好。
他果断加派人手看管两个闺女,不许她们二人私下里见面。
对此,燕云菲颇有微词。
“父亲疑心女儿,人之常情。然而,女儿并非昏头昏脑,意气用事之人。”
燕守战语重心长,“你是从不意气用事,但是你狠起来,你连自己都不放过,又怎么可能放过云琪。”
燕云菲似笑非笑,“我若要杀二妹妹,早几年前就要了她的性命。就算是城破当日,我也有机会杀了她。当初没杀她,今后更不会杀她。毕竟我和她是亲姐妹,我和她都不想让母亲伤心。”
“你母亲早就为了你们姐妹哭了无数次。幸亏,你宫变夺权那会,你母亲不在建州城。否则,她怕是要活生生气死。”
燕云菲罕见地露出愧疚之色。
她轻声说道:“当年嫁给石温,不曾想到我和二妹妹会有刀兵相见的一日。我夺了大魏的气运,落到今日地步,也是我活该。等见了云歌妹妹,我愿意用我性命换石朋一世平安。”
燕守战厉声说道:“云歌不会要你的命。”
燕云菲自嘲一笑,“余生,真是无趣!”
就算活着,也干不了什么事。
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日子的确很无趣。
燕守战就劝她,“你给石朋写信,让他主动投降,换取宽大处理。眼下这个局面,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南楚已经亡了,他犯不着死磕到底。”
燕云菲低着头,半晌不啃声。
就在燕守战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才听她开口说道:“我可以给石朋去信,让他摔石家满门投降。只是,我还需要承诺。”
燕守战当即拍板,“此事老夫可以答应你。”
“多谢父亲。”
“我们父女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
萧氏一族,被圈在一起,准备送往京城。
其实,石温当皇帝这些年,除了没了爵禄,萧氏皇族宗亲日子还过得去,至少没被砍头囚禁。
如今……
大周朝廷来了,他们反而要被关押看守,还要被送往京城。
好多人就不服气。
这都换了两轮王朝,大魏都灭亡了好些年,怎么还要秋后算账吗?
没这么干的啊!
有人闹腾,有人哭泣,有人心头憋着一股气,要搞事。
于是乎……
在凌长安对着名单查人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刺破耳膜。
“凌长安,你不能抓我。我儿子是你们凌家人的种,你连自家人也要抓吗?”
谁?
谁在胡说八道?
凌氏一族早就迁出南楚,举族南下南疆。
有人胆敢冒充凌家人,找死。
他目光阴沉,循着声音找过去。
一个疯女人!
这是凌长安见到定陶公主的第一印象,一个疯女人!
定陶怒吼着,“凌长安,这是我儿子。你看看他,是不是你们凌家的种?你要亲手杀了你的侄儿吗?”
啥啥啥?
看着被定陶推出来的年轻人,凌长安有一瞬间的恍惚。
像!
真的像凌家人。
“休要胡言乱语。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你不认识我?”
定陶公主仿佛受到了惊吓,不敢置信。
“我是定陶,你竟然不认识我?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亏她还朝思暮想,结果对方根本不认识她。
哈哈哈……
世上最大讽刺,莫过于此。
凌长安看着她,至于周围看热闹的目光他半点不在意。
“本官该认识你?定陶,本官知道,前朝南魏公主。本官从未见过你,又怎么可能认识你。”
“平阳郡,松山书院,我曾……”
“松山书院那会,认识本官的人多了去。难不成每个人本官都要熟悉。荒谬!”
他盯着定陶推出来的年轻人,冷哼一声。
“来人,将他们母子另行看押。”
“你不能这么做,你,呜呜……”
定陶的嘴巴被堵上。
衙役们办事果然令人放心。
知道上官不爱听这疯女人胡言乱语,无需吩咐,自有人分忧。
凌长安继续巡视,完成工作。
事后,派人调查定陶所说之事。
他不打算亲自出面。
就算那个年轻人是凌家人的种,又不是他的种,与他没多大关系。
他已经从家族分宗,独立宗族门户,同家族那边彻底脱离了关系,一心一意要在大周扎根。
所以……
年轻人无论是谁的种,一定不是他的宗门后人。
果不其然,经过审问,定陶交代,孩子不出意外应该是凌长峰的种。
二人当年酒后厮混,谁能想到,只一夜,定陶竟然怀上了。
她和刘宝平成亲多年没怀上,和凌长峰只厮混了一晚上就怀上,真乃命数。
因她一直无子无女,突然得知自己怀有身孕,无需犹豫,当即就决定生下来。
为自己留下一个血脉。
而今,她却要靠仅有的血脉争一条活路。
这么狗血的事情,凌长安龇牙咧嘴,要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