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三天地攻城战,终于见到了曙光。
坚固无匹的城门,缓缓地从里面打开。
大周兵马,犹如饿狼下山,又像是洪水倾泻,刷刷刷冲了进去。
燕守战没和萧逸打招呼,带着一千死士,直奔大正宫而去。
杜先生则在后方,替他打点好一切,想办法拖住萧逸的脚程。
一路上,燕守战带着这一千忠心耿耿的死士,直接横推过去。
凡是挡路者,要么杀,要么自己滚。
他是在和时间赛跑,也是在和萧逸赛跑。
宫门空了!
宫门口,空荡荡,竟然见不到一个侍卫。
“石温竟然如此失败吗?城破之时,竟然无人守卫皇宫。”
真是令人唏嘘啊!
宫门无侍卫,少了许多麻烦。
燕守战一边感慨唏嘘,一边脚步不停,直冲宫内,犹入无人之境。
皇宫内有侍卫。
可是那些侍卫,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样,甚至有些远远地就避开了他们。
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没有一个人尽忠职守。
每个人都急着逃命,急着在新主子进城之前脱掉身上一身制服。
“简直荒谬!石温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燕守战的心情,此刻是无比的复杂。
一方面,他不希望遇到阻挡,耽误他的计划,耽误他的时间。
另外一方面,他又希望就算城破,石温也可以拿出武将的豪迈气概,拿出帝王的威严。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亲自率兵战斗到最后一刻,不愧一世英名。
瞧瞧……
他就是一边享受着战果,一边又嫌弃竟然主动放弃抵抗。
“丢人!身为武将,战斗到死亡那一刻,也不能丢下自己的武器。石温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为何皇宫侍卫都是一群孬种。”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直冲金銮殿。
石温全套衮服包裹在身,犹如身处正月十五大朝会,以最隆重的方式迎接新的一天。
他面色平静,遥望宫门,无悲无喜。
当燕守战冲入金銮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
他深吸两口气,一步一步往前走,“石温,你败了!笑到最后的人终究是老夫。”
石温目光低垂,望着他,“原来是你。理应是你。你要取朕的项上人头?”
“哈哈哈……咱们果然是老伙计,你一眼就猜到了老夫的想法。老夫不可能让你活着走出金銮殿。”
石温轻蔑一笑,“看样子,你是擅做主张。想来,燕云歌是打算留朕一命,而你明显是打算先斩后奏。”
燕守战啧啧两声,“老夫瞧着你,一如既往的精明厉害,怎么就落到今日地步。宫门无人看守,宫中侍卫自顾不暇,无一人坚守岗位。石温啊石温,你是何等的失败。”
石温嗤笑道:“别拿你的自以为是揣测朕的想法。那些侍卫,朕亲自下令解散他们,命令他们不许抵抗。若非如此,你现在还被挡在宫门口,休想前进寸步。”
燕守战不高兴了。
怎么着,看不起他吗?
牛叉什么啊!
“就算你不下令解散侍卫,老夫一样可以进来。就凭你那群惊弓之鸟的侍卫,根本不是老夫的对手。”
“是不是对手,你说了不算。”
“废话少说,纳命来!”
燕守战怒气冲冲。
反观石温,面色平静,早已经做好了死亡地准备。
燕守战步步紧逼,并且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石温想了想,“朕其实不想做这个皇帝。”
咦?
“你不想当皇帝,那你为何称帝?为何囚禁废帝萧焱?你分明是得了便宜卖乖。”
石温自嘲一笑,“朕意志不坚定,当燕云菲将机会放在朕的面前的时候,朕动摇了。原本不想造反,不想称帝,正儿八经做个忠臣良将,结果,终究是心中贪欲过盛,毁掉了一世英名。”
“你放屁!云菲的确给了你机会,但是她没有绑着你坐上龙椅。是你自己选择造反做皇帝。”
燕守战要为闺女正名。
虽然燕云菲打了废帝萧焱一个措手不及,打了文武百官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
最终地选择,是石温独自做出来的,没有任何人逼迫他。
因此,他将责任推到燕云菲身上,分明就是懦夫,毫无担当。
石温轻声说道:“的确是我亲自做出了选择,那般情势下,我没办法拒绝那样的诱惑。她明知道我的意志并没有人们以为的那么坚定,她故意先斩后奏,诱惑我迫使我按照她的计划走下去。悔不当初啊!”
都是放屁。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然而……
燕守战哈哈大笑,“石温啊石温,老夫可算是知道你为何会败,败得如此之快。你就是一个懦夫,你早就没有当年匹夫之勇,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贱人!
所以,石腊带兵走了。皇宫侍卫们也抛弃李离开了。你就是蠢货!亏得老夫还整日拿你做对比,做参考,简直是侮辱老夫的人格。”
石温咯咯咯发笑。
他十分嘚瑟:“能听到你两句真心话,也不容易。原来,朕一度是你参考比较的对象。
说的也是,朕这辈子曾位极人臣,曾废帝称帝,这一生值了。后世必定会对朕的生平大书特书。
而你,燕守战,你这一生除了有几个好闺女,做了太上皇,你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你不如我!当年,你不如我!如今,你更是不如我!哈哈哈……”
“你放屁!老夫顶天立地,凡事一力承担,光是这一点就比强一百倍。”
“谁知道?”石温讥讽发笑,“你说的这些,谁又能证明?世人只看结果,他们不关心过程。
朕今日死在这里,那是殉国。你说朕懦夫,有谁能证明?
刀笔吏会照着你说的一笔一划写下来吗?就连诛杀朕,你都要偷偷摸摸,见不得光啊!哈哈哈……”
他疯狂大笑,笑世人愚蠢,笑燕守战愚蠢,笑这个世界疯癫。
燕守战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气煞人也!
石温就是欠收拾。
亲兵提醒他,“宫门有动静,很快天子就会进宫。”
言下之意,要杀赶紧杀。
拖延下去,等萧逸进宫,一切可就晚了。
到时候,石温的性命就不是他燕守战能做决定。
燕守战不再迟疑,他几步上前,“今日老夫亲手结果你,你也算死得不冤。石家满门,老夫会有选择的保留这数人。没让石家灭门,你还得感谢老夫当年将闺女许配给你。”
石温望着他,“替朕带一句话给燕云菲,告诉她,朕亏欠她。希望她下半辈子能平安喜乐!”
噗!
匕首入腹,干净利落。
石温睁大了眼睛,缓缓倒在地上。
他身体一抽一抽,鲜血从嘴角冒出来。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最终还是无力垂落下来。
带着无尽的遗憾,悔恨,不甘心,石温死了!
死得透透的。
这一刻,燕守战感觉十分的疲惫。
他动不了,他直接坐在台阶上,心里头乱得很。
杀石温简单!
他没有任何负担。
只是……
为何他心头如此疲惫。
仿佛这一生这一世,已经走向了终点。
“父亲!”
憔悴消瘦的燕云菲,突然出现在大殿门口。
亲兵让开通道。
她一步一步走进来,来到燕守战身前。
“父亲!”
父女二人相顾无言。
分别二三十年,终于见面了。
离家的时候,她还是个青葱少女。
而今见面,她已经是个成熟妇人,憔悴不堪。
燕守战有些哆嗦,“你受苦了!”
燕云菲神情微动,她看着他的身后,“石温他……”
“你放心,老夫已经替你解决了他,他就不配活着。”
燕云菲走上台阶,来到石温的尸体前,抱起他的头颅。
人已经死了,身体还是温热的。
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很伤心,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你哭啥?他对你又不好,还囚禁你,你哭啥?”
燕守战有点慌,他不会是伤了闺女的心吧。
燕云菲只顾着哭,泪湿衣襟。
燕守战慌得不行。
“他终究与我夫妻相伴二十几年,他死了,我如何能不伤心。我并非铁石心肠,即便石头做的心,也有焐热的一天。我不是怪罪父亲,石温他必须死。他不死,石家满门就得死。我只是有些伤心,父亲不要见怪。”
“哎!毕竟是夫妻一场,哭吧哭吧,没人拦着你哭。只是,你别想着为他发丧,这一切还得看萧逸的意思。萧过一家死得只剩下不到十口人,惨痛啊!”
燕云菲“嗯”了一声。
她只是抱着石温的头颅,默默哭泣。
天色渐暗。
宫门外动静颇大。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夹着一道不合拍的脚步。
很快,萧逸走进了金銮殿。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燕云菲怀中的石温,第二眼看见了地上的献血。
他眉头一皱,显然已经了解到石温已死的事实。
燕守战主动站出来,“同云菲没有任何关系,一切都是老夫擅做主张。石温也是老夫亲手杀的。”
这天下,也只有他有资格诛杀石温。
其他人动手,那是对石温的羞辱。
即便他看不起石温,也不忍石温死在无名小卒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