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好累,好累。
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或许就不会做一个因为复仇而变得面目全非的恶人。
他躺在了床上,凝视着床头的照片。
那是裴正东十岁那年,和母亲在公园里面的合照。
那个时候,陶婉婉站在他的身后,而他迎着明媚的朝阳,比了一个剪刀手,笑得很开心。
靠近窗户的位置,还摆放着一架破旧的吉他。
这是母亲在他十五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
他也曾热爱生活,幻想过将来可能做一个赫赫有名的音乐家,再不然的话,就是学钢琴,以后做一个钢琴老师也不错。
这把吉他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他很久很久都没有碰过了。
他忽然之间来了兴致,抓过这把吉他,灰尘布满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他并没有拂去,现在的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表面的东西。
两指随意拨弄着琴弦,由浅入深,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
想要弹奏一首调子高的乐曲,却发现旋律自己记不清不说,怎么拨弄和弦都忘记了。
终于,他将这把吉他放下。
随而,走到窗台边,“砰——”
破旧的木制吉他从阳台上掉下去,摔到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与此同时,吉他同地面撞击发出了巨大的回响。
听到这沉闷的声音,裴正东的心里却是觉得异常的舒服和痛快。
他像是释然了。
勾起嘴角,唇边缓缓扯开了一抹弧。
现在还有最后一步了。
床底下,放着两块石头。
说来也奇怪,这是他从小戴在身上的石头,母亲说这是从长江的源头捡回来的,是幸运石头,能给人带来吉祥如意,他不是一个多么迷信的人,可却一直都戴在身上。
之前,他想要送给赵柠月一块石头来着。
不过一直都忘记了。
赵柠月。
想起那个女孩,他觉得好笑又……难受。
之前从贫民窟里救了她,纯粹是看她可怜,也调查过她。
哦对,还有她一双如同皎月的眼睛,弯弯的,里面盛满了星光,跟她的名字一样。
他觉得这双眼睛莫名熟悉,想了想,才恍然是自己的。
曾经的自己,也有这么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但是现在却被一层化不开的阴霾掩盖。
于是他救了她。
让她为自己效忠。
他觉得自己挺坏的。
因为,他想看着这双眼睛同自己一样,一点点染红,变得黢黑。
如他所愿,她变成了一个只听自己话的“怪物”,他让她做什么,她毫无反抗的余地,必须去做。
信仰。
赵柠月曾对自己这么说过。
她说,裴正东,你是赵柠月的信仰。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他很感动。
天底下,怕是只有她,才会将满身是“血”的他,当作是信仰。
有好几次,他都想告诉她,他不配。
信仰这个词,是神圣的,那是一道光,是支撑着人前行的光亮。
赵柠月说,自己永远都不会背叛他。
所以他就肆无忌惮了。
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身后都会有一个赵柠月。
她就是个笨蛋,是个蠢货,因为他救了她一次,所以无条件替他效忠做事,明明不需要这样唯命是从,可作为笨蛋,或许就是有和旁人不同的脑回路吧。
但是他没想到……
原来,笨蛋也会有被伤透的那一天。
现在有一个喜欢笨蛋的优秀男人,愿意照顾她。
从今以后,他的身后再也没有一个笨蛋,傻乎乎的听从他的指使。
挺好的。
裴正东这么想。
他闭了闭眼睛,从眼底划过的,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很淡,又带着伤感。
他现在信了,有些事情,就是报应。
对于赵柠月。
这辈子他欠着她的,将会有另外一个人,替他偿还。
他真的没什么牵挂的了。
……
两个仆人发现裴正东,是在早上五点。
他穿着一身白衣倒在血泊之中,手里握着那两块石头,而身旁是一架破碎的吉他,孤零零的屹立在那,琴弦已经断裂了。
他是闭着眼睛的,额前的碎发乖顺地贴合着他的眉心。
他的嘴角是带着笑容的,就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他那两块石头还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纸,生怕石头摔坏似的。
纸上面写着——
【给赵柠月。】
三个字。
而此时此刻,当事人听着这个“故事”,已然是泪如雨下。
赵柠月痛极了。
告别对方的感觉,锥心刺骨,只可惜到了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
自己错过的,不单单是一份感情,还是一份再也没法兑换的承诺。
江春和将那两块石头交到赵柠月的手里。
她也知道了,这两块石头对裴正东的含义。
“听说,一块是代表他母亲的那份,一份是代表他自己的,他是希望……双份的幸运陪伴着你。”
两块再普通不过的鹅卵石。
小小的,外表光滑极了。
握在赵柠月的手里,像是陡然之间生出了一点刺,如同仙人球,扎得她的掌心生疼生疼。
……
裴正东的葬礼,算是轰动了一整个泞城。
裴正东的父亲之前是高官,他的儿子为人低调,从来不在媒体面前露面,人人茶余饭后闲谈,说裴家的公子,温润如玉,举世无双。
大家还有的人,都在说,裴家的公子英年早逝,好像是得了抑郁症。
还有人说,裴家的公子生前死相极为恐怖……
这个男孩儿向来喜欢穿一身白衣,但是那一天,他的白衣,变成了血衣。
更有人说,裴家的公子,罪孽深重,之前杀过人,还玩弄过姑娘的感情。
真真假假,都不重要。
葬礼之上,一个身穿黑色麻服的女孩,忽然冲了过来,对着最后说“玩弄姑娘感情”的商客,一个拳头就挥过来。
她瘦瘦的一个女人,外表娇弱的样子,却不成想力气大得很。
杜振东在拉着她,一边抱着她,在赵柠月的耳边,压低了声线,用低低的嗓音哄劝似的说,“乖……乖。”
赵柠月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整个人都在抽搐。
而这个护着她的男人,向来霸道,不许她眼底有别人,这次的眼底却不见一丝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