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宫内四四方方的天,拢住四四方方的星光,照在床榻之上。
“竹隐姑姑,已未时三刻。”
床榻下跪着的小宫女低眉敛目说着,床上听着的人,缓缓起身。
素手掀了床帐,露出一张精致年轻的脸,她微微颔首,淡声道:“我不在这一月,可有大事?”
“布林回宫,与程后会面,之后程后便一病不起,已有七日。”
“出去走走。”
“是。”
安成的小路上依旧绿草茵茵,她走在其上,闻到一丝熟悉的花香。
走进一处殿门,就听到一连串的咳嗽声,一股腐朽之气扑面而来,颇有将死之人的意味。
她有点窒息,宫女上前递上玉盘。
“姑姑回来了就好,她极为惦念呢。”
竹隐微微一笑,接过玉盘,玉盘上有精致的玉碗一枚,其中浓稠的药汁微晃,有点点药香溢出。
青纱帐掩住缠绵病榻的妇人,竹隐隔着纱帐盈盈一拜:“贵人万福金安。”
一只保养得宜的手伸出,挑起帐子,趁虚而入的星光晃在她眼角,勾起一点暖意。
“你回来了。”
这声音带着的久盼成真之意,微不可查。
竹隐心中一动,低眉:“奴婢有罪。”
女人雍容的容颜上染上一点无奈:“何错之有啊,是布林不听劝……竹隐,委屈你了。”
“奴婢不敢,奴婢服侍贵人用药。”
她放下玉盘,上前扶着女人缓缓起身,靠近她时,听她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划过:“布林回来,程后反应如何?”
竹隐在她身后垫了一个金线软枕,低声回道:“奴婢在布林大人身边侍奉一月,大人万事分外小心。”
所以无从察觉。
女人叹息一声:“药都是苦的,喝的心也苦了。”
竹隐微微一笑,内敛端庄,姿态优雅的端起玉碗:“这样的小孩子心性,贵人真是愈活愈年轻了。”
女人含笑接过,淡淡道:“如今,是该心宽些。”
夜晚凉意四起,安宫此处的冷寂更是平添几分冷意。
与在布林身边时,那种莺莺燕燕带起的热闹暖气全然不同。
今夜无需她守候程后归来,竹隐退出内殿,并没有立即回自己的住处。
走在甬道上,各宫路过的宫女太监向她行礼,并不问安。
她不是正经主子,却也算是半个主子。
跟在程后身边,安宫的掌事姑姑,全是滔天的布林大人都要让出三分薄面。
只是她在布林身边近身服侍了一月,宫中诸位便以为布林对她有意,更加恭敬了。
想到此处,竹隐微微蹙眉,布林提防她还来不及,怎会对她有情?
何况,布林表面虽然是个小孩子,但她着实比布林小上许多。
终于行到一处宫角,她环顾四周无人,纵身一跃,翻进那院中。
圆月明亮,照应在惨败的宫园中,大片枯死的梅树带起森凉之意。
此处宫闱主人是谁无从查证,人去楼空后,无人照拂。
她踏到枯枝败叶沙沙作响,向着庭院中的身影走去。
“姑娘跟了竹隐一路,可是有事?”
背对着她的人一身青衣如烟,闻声缓缓转身,一双清眸中略有凉意,眉目如画,浅浅勾唇一笑,万物被她衬得霎时黯然失色。
美色当前,竹隐并不动容,只是平静而恭敬:“姑娘有事请讲,否则误会了自然要些和气。”
起幽颔首,眼波在她身上流转一圈,上前拂去肩上一点残叶,开口音色悦耳:“竹隐姑娘知道我跟着,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竹隐对她言语间的挑衅并不在意:“姑娘不似如此啰嗦之人。”要动手早就动手了,还用费这些周折。
起幽退后一步,指了一个方向,却是朝臣殿:“那个女人多年前多见过一回,那时候她还是这个名不经传的小猫精。”
与布林那个小屁孩绑了自己,要献给他们主人的那次。
她原以为主人不过是幌子,闭关什么的也是借口,齐兮的障眼法而已,现在想来,这不死城,怕是真的有这样一位人物在。
并且,当年的程姐是嫁给了这位,然后这位死了,她成了新的主子。
“姑娘心中已然明白前因后果,又何必······”
虹霖剑抵在她白皙的脖颈,起幽笑的寒意森然:“不要再对我进行神识攻击,你还得活着。”
神识攻击,窥探他人想法,是仙家最不齿的一种术法,精怪们却热衷于此。
竹隐抿唇,犹豫一瞬道:“姑娘真是来者不善。”
起幽无所谓一笑:“你呢,又在这里演好人还是坏人呢?”
星光褪去,周遭一切竟然也跟着褪去,起幽翻上云端冷眼看着,翘起唇角,难怪这南荒未完全掌握不死城,一来是这山高皇帝远;而来则是这些土皇帝隐藏的实在深沉。
看来还是要会一会这个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