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问,何为孤苦?”窦尝君心知宋恪这是厌了他,轻笑一声,却笑得有些无力。
宋恪略思片刻便答了出来,“孤苦?还有一句是伶仃。状如你,形如我,此为孤苦与伶仃。”
窦尝君笑得愈大声,脸上却越来越苍白。“孤苦是一个人独自处于异乡成异客,驿寄梅花,尺素鱼书,均无法表其意。小小年纪,怎知孤苦?你好歹有个阿观陪着。”
宋恪不以为然,淡漠不言语。
窦尝君袖下双拳攥紧,片刻才松了手,又问,“何叫伶仃之苦?”
“伶仃之苦,便是你心如死灰时,无人助你。当你溺水时欲抓住哪怕是一根草,但是,却没什么都没有。伶仃之苦,是你对月吁叹,无知己伴,欲做何事,均踽踽一人。”宋恪黑眸直盯着窦尝君,散发着异人的平静与深沉。
窦尝君闻言怔于原地,十分欲伸手抱紧面前少年,但是面前是寒风,刺骨嶙峋,要抱紧面前少年,需要历过万剐千刀。
少年抱臂一派跋扈,眸子凛冽逼人。“还有最后一问,你欲问什么?”
两个之间的气氛怪异得很,少年面色平淡如水,窦尝君却惨淡地放声大笑,他窦尝君活了那么久居然不如一个黄毛稚儿透彻,所谓孤苦伶仃便是如此,可他一个人度过了二十年的孤苦,竟不晓得何是孤苦,讽刺啊,讽刺!
“没了,哈哈哈哈,没了,最后一个问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留给你猜如何?”
小宋恪只是淡淡点头,“我要你,抚养我四载。”语气不容置疑,仿若睥睨天下的王。
窦尝君渐冷了脸色,轻“啧”一声,“好,四载。”他还是答应了,毕竟是阿观抚养了两年的孩子。想着想着,他不由忆起与秦观最后一面。
那时三秋,枯叶残花。
秦观病卧榻上,身子无法动,只一双杏眸望着门外,不知望了多久。从早望到晚,从夏望到秋,终于,半掩的门扉轻轻被推开,不同于往昔宋恪的破门而入,推门之中夹了一丝小心翼翼与万分欣喜。秦观猜到是何人归来了,眼光放亮,一见窦尝君心里头的大石急迅落下,隐有回光返照模样。
秦观强硬撑着床沿,她想了万千种重逢的情景,独独没料到她病卧床上时与看上去意气风发的夫君重逢,撑着床沿的手愈发紧,眼角泛出泪花来,盈盈发亮。
“窦郎,窦郎?窦郎没忘记回家的路,可您负了妾二十年韶华,如何偿还?”
窦尝君快步前去紧握住秦观的手,语腔里隐约有哭意,却表现得不明露,轻轻道出唇齿之间最柔情万千的话,氤氲了人间风流。
“山中何事?春水煎茶,松花酿酒。”
这十二字,是他与秦观最初的诺言,可惜,他们两个人都未遵守。功名利禄把谁的心熏染了?昔时树下桃花酿把谁的岁月醉了?皆是,所以两个人渐行渐远。二十年来的悲欢离合,二十年的浮沉漂泊,终是归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