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貌未变、神情未变，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千岁投过来的目光，更加冷漠疏远。

那不是刻意，也不带情绪，只像站在更高处俯视着他。

联想她新得大量修为，好像也不奇怪。

“你以为这是炼钢，温度够了就行？”千岁送他一声呵呵，“燃化只是表象。琉璃灯的妙用，在于吞噬！”

传说中灵枢灯可是无物不噬的神器。她执掌这盏宝灯有些年头了，之所以它不像传说中那样强大，主要受限她这个主人的道行。

现在她一口气兑现那么多道元筹码，未来得及炼化的庞沛修为都积攒在琉璃灯当中，令它的威力连升三级，能够炼化的异宝更多，并且还有了全新的效能。

从琉璃灯的反馈来看，她目前的修为也就堪堪勉强炼化天衡。

虽然吃力，但总是能办到。

嘉宝善默默跟行几步，又开了口：“方才的枭局，你怎么扛过那个毒誓的？”

眼前这只阿修罗绝对作弊了！但嘉宝善不明白，她怎么能够坦然起誓而安全无恙？

千岁顺口答道：“全凭实力。”再看嘉宝善脸上就差写上“不信”二字，不由得好笑，“我说的是真话。”

她下意识按了按胸口。

在这个旁人看不见的位置上，趴着一只瘦弱的金蝉。

这蝉没有翅膀，正是庄南甲所说的福生子！

庄南甲真是聪明人，又曾是福生子的主人，一下就能猜出她借用了福生子的好运气，才能在公平大厅一层大杀四方，最后连大佬云集的枭局也拔下头筹。

可他不知道琉璃灯的妙用，不知道千岁很早很早以前就将活生生的福生子扔进了宝灯。如今她用在自己身上的福生子，是琉璃灯化出的灯傀，一心侍奉主人，又怎么会像普通福生子那样，被攒金粉等外物吸引、提前离开宿主？

一着算错满盘皆输，他志得意满以为抓到了千岁的痛脚，结果却试验了一场寂寞。

“我说过，赢得枭局不需要借助外物。”

灯傀是琉璃灯的产物，琉璃灯是她外放的丹田。因此这只福生子于她而言，怎么能算作是“外物”呢？

她并没有破誓，当然也就安然无恙。

“再说——”她嘴角扬起笑容，顾盼间全是得意，“规则制定出来，早晚要被人打破。若不是我，就会有其他人。”

阿修罗虽然没有运起神通赶路，可是大步流星的速度也足以让嘉宝善喘息不止。

好在她也回到了精舍大门前。

侍女守在这里，千岁下达的命令非常简洁：

“退下！”

两息后，这里就没有外人了。

千岁放出神通侦测，确认周围安全，这才召唤出琉璃灯，直接伸手从灯中抓出一件物事，塞给了嘉宝善。

“拿好了。”

嘉宝善双手来接，一见这物就咽了下口水，神情郑重又紧张。

这东西看起来就像一枚小小的木铃铛，其貌不扬，地摊品质。无论是他还是圣人，又或者是千红夫人，都很眼熟呢——

天衡！

方才当着他和千红夫人的面被烧光的神器天衡，此刻竟又完好无损地躺在他手心。

这是他和阿修罗交易的重点之一。

“这和方才不是同一件？”

千岁笑道：“你听见圣人的声音没？”

嘉宝善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这是琉璃灯重新生成的灯傀，和原版毫无二致，并且也不会消失，正合你用。”

“多谢！”嘉宝善正色道，“有了它，我就有了退路。”

千岁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答应你的都已完成。你现在就回公平大厅，做好该做的事！”

嘉宝善还有最后一件任务。

“是！”嘉宝善神色肃然，听出了她的不耐烦，“再提醒你一次，你想做的那件事，成功率十不足三。”

“放心吧。”千岁轻笑一声，“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运气！”

她早就心急如焚，也不送别嘉宝善，转身就迈进精舍大门。

他一回头，正好目送阿修罗消失在门里。

彼时前廊一阵清风，送她衣袂翻飞、青丝飘扬，说不尽的洒脱恣肆。

嘉宝善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她下一步就要乘风而起。

可是两扇黑木门抢先一步关上了。

他情不自禁叹一口气，扣紧手中的木铃铛，快步走向公平大厅。

￥￥￥￥

洞外的喧嚣很快就被隔绝，裘松了口气：“金甲铜人已经堵好洞口，给我们争取到一点时间。”

晶长老还不放心，走过一个转角等了会儿，见没人再跟上，于是削断身边一根石笋。

来路上几根木质支撑应声而倒，大小石块滚落，将整条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若是妖兵可以清理洞口的障碍，追到这里还要再骂一次娘。

众人复行近百丈，前方豁然开朗。

这是个天然岩窟，因为地势较低，底部已经积蓄起一汪小湖。

大伙儿刚要趟水过去，地面突然颤抖，隧道里石粉飞扬。

地下水冒出好几个泡儿。

“那是什么？”有人涩声问，“妖怪想炸开大山吗？”

洞外仿佛天翻地覆？

晶长老面色哀恸，缓缓摇头：“枭长老仙逝了。”说罢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灰白色的玉玦，“他的魂引已灭。”

先前久候枭长老不来，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元老会又失去一员大将。

“实则我和枭长老都做好了自爆神魂的准备，如有必要。”他们筹拟刺杀小队的计划时，也想过任务失败的补救之法。那就是利用特殊手段强化自爆神魂的威力。这样，一旦见到妖帝……

然而形势有变，枭长老的献身并不为妖帝，而是为众人的成功脱逃。

众人都垂首坐了下来，情绪低落。

眼前这等境况算不算作是山穷水尽？纵然他们都是一方大能，此时也沮丧得难以自已。

大家一p股坐在石岸边，不想动了。

每人都像两腿灌足了铅，疗伤的疗伤，休息的休息。

方才那场行动只持续不到半盏茶工夫，在场这些活人，却不知经历几次险些还生。晶长老清点人数，仅剩十五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