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小筑。
屋内气氛凝重,云枫小心翼翼的将修墨一的衣服剪开,却还是引得床上人阵阵撕痛。
碧桃见那胸口深紫淤黑,赫然一个孩童的掌印,看着便心惊肉跳,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几人面色沉重,前前后后折腾大半天,才将修墨一的伤处理好。
原本一个翩翩公子,神采飞扬,早些时候还相谈甚欢,此刻却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浑身的冷汗打湿了内里的衣服。
云枫看的揪心,碧桃心里也是难受。
虽然已经猜到,红照依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来得竟这般快,又连累修墨一遭此劫难。
虽然性命无忧,但这伤,终究是要好生修养。
不知何时,窗外已是乌云密布,天空氤氲混沌,大风吹弯了成片竹林,呼喇呼喇的直响,弯曲的竹身似乎要随时折断。
碧桃忙去关了门窗。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先是一颗一颗、断断续续,转而便是倾盆而下,瓢泼不止。
黑云压城,电闪雷鸣。
三人坐在主桌前,云枫将白日里的事一一道来。这孩子究竟是何身份,一时也理不出头绪,只是猜测,此事定与白夜公子脱不了干系。
碧桃眉头紧锁,思来想去,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男孩阴郁气质实在让人过目难忘。
虽然模样生的极好,可那空洞的眼神,若是不言不语,当真不似活人。此番没能得手,定会再生事端。
“云枫,你跟这孩子交过手,可曾探出,究竟是妖是鬼?”
见碧桃一脸正色,颜色深沉。云枫思付:身手诡异,快如鬼魅,来去无踪,而且能够空手对付寒冰玄铁,这等身手,放在承天门已是顶尖,比那青媚等人,也是无需多让。若是硬拼,只怕自己早晚也会显露败迹……
云枫面色冷凝,道“以我之见,非妖非鬼……确是个孩子无疑!”
话音一落,碧桃张大嘴巴,惊呼道“果真?不假?你确定没有看错?”看云枫神色凝重,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若真是个妖精鬼怪,倒也说得通,修行百年,化作人身,或男或女、或长或幼,全凭机缘。只是这般年纪的孩子,不过八、九岁,心智未开,最是缠着父母的时候。如今这副模样,哪里有半分活人气息?谁能知道,过往又是经历了怎样种种?背后之人,又是怎样的心狠手辣,将一个孩子变成杀人兵器、行尸走肉?
细思极恐,只叫人不寒而栗。
屋外,雨疏风骤,急水流响;声声不绝,声声入耳。
一时怅惘,无人言语。
半晌,白淼站起身,看着躺在床上的修墨一,声音清凌凌的,把窗外的雨声压低了几分,开口道“明日雨停,上山采草!”
……
长夜无眠,辗转反侧。
云枫望着屋顶发呆,每每闭眼,那个叫做祁安的男孩,一双空洞的眼睛,时时浮现。
记得十年前,玄武阁之行,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顾自端坐不肯言语。记忆中的车马声声,撵着往事种种,涌入脑中,那浓的化不开的悲伤,随着岁月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
原来,有种伤感叫做感同身受。
滚滚惊雷,扰的人躁动难眠。
这一夜迷迷糊糊,也不知是睡了没睡。师傅、师母、萧巧、吴凡、萧敛、玄武阁一众师兄弟……在脑中轮番闪现,半梦半醒,半真半假,分不清是梦抑或是往事重现。
多少个夜里,大雨倾盆,雷声阵阵,已没有母亲于身边相伴,女子的低声细语和温柔的双手,终究变作了记忆。
漆黑的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一声轰隆巨响,便吓的浑身瑟瑟,把头埋在双膝间,不敢出声。
云枫只觉这孩子可怜,又是好生眼熟,试探的叫了几声,对方却一动不动。
走到墙角,轻轻抚摸孩子的头,抱住弱小的肩膀,低声道“弟弟,别怕!”
孩子鼻声呜咽,好半天才抬起头,那张脸却让人心头一惊,不寒而栗。
没了眼珠的眼眶,仿若漆黑的窟窿,深不见底,一张惨白的脸没有血色,缓缓开口道“哥哥,跟祁安走吧!”
说着,将手里的匕首,尽根没入云枫的胸口,霎时湿濡的鲜血殷虹一片,胸腔和喉间翻涌的血,叫人干呕,窒息着说不出话。
稚嫩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宛若坟头的孤魂,索人性命,一遍又一遍的念到“哥哥,跟祁安走吧!哥哥,跟祁安走吧!哥哥,跟祁安走吧!哥哥……哥哥……哥哥……哥哥……跟祁安走吧!跟祁安走吧!走吧……走吧……走吧……”
猛然惊醒,大口喘着气,身上满是冷汗。
云枫呆愣愣的盯着屋顶发呆,不知此时是何时,此地是何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唉——原来,是梦啊!”
屋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乌云散尽,空山新雨,山色水洗,已是雨过天晴。
推开门,明晃晃的日头,刺的人睁不开眼。
一番洗黛山,清风在竹林,山长天际阔,纤云映新晴。
墨绿色的竹林郁郁葱葱,但见门外站着两人,正是碧桃和白淼,芳华静赏,更添山色雅致悠然。
步摇万里,此处敬亭。
云枫嘴角一抹浅笑,少年侠气,阳光显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