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秀琳！人要脸树要皮，说话做事都要摸着良心来！我们都舍得把女儿嫁给你家儿子了，就你家那一清二白的穷酸样我们家有什么好算计的？！”

钱秀琳指着一身名牌的王妈妈，对着吃瓜群众说道：“看见没！这个女人打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们家！当妈的都这样瞧不起穷苦老百姓，教出来的女儿又会有多少教养啊！我丈夫早早的就没了，就我一个寡妇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儿子带大，供他上大学、出国留学，好不容易盼到他成材了当了S大的教授，我以为终于能享福了！却没想到摊上这样一个亲家啊！我早就和儿子说了，他们家太有钱看不上我们，可我那儿媳妇追在我儿子屁股后面国内国外的缠了他足足五六年啊！！！”

“你——”

“你——”

王妈妈不擅长和别人吵架撕逼，此时更是被钱秀琳气的眼眶通红。

“你要不要脸，我女儿都被你——”王爸爸拦住了王妈妈，扶着她往房间里走去，转过身，目光里尽是说不尽的失望透顶，“小程，你妈妈不要脸，可我们王家要脸，也做不出把自家事像唱戏一样的拿出来说。楚楚有我和楚楚妈照顾着，在你没处理好你的家事前，我不会让楚楚回去的。”

“爸——”

“砰！”

程守明看着在面前不轻不重关上的房门，那一扇门更像是狠狠打在他脸上的一个巴掌，将他扇的无地自容。

“让大家伙儿评评理到底是谁丢人了？明明他们觉得心虚理亏了！”钱秀琳见他们进去了，顿时气焰更加嚣张起来，嗓门也更加中气十足。

这一嗓子也彻底把休息的护士给惊动了，从休息室里出来就看到走道里闹哄哄的，像是个菜市场。

眉头立马皱了起来，“都散了！给我回病房里休息去！”一边赶着人，一边教训似的说道，“查房的时候不是这个痛那个疼的不肯出院，怎么看热闹的时候就个个都生龙活虎了？”

赶走了看热闹的人群后，护士又看到一个小老太太正吵吵嚷嚷的说个不停，心想着闹事者估计就是她了，“哎，你这家属是怎么回事啊？这是病房区，你吵成这样还让不让病人休息了？”

“她算哪门子病人啊，不就是胳膊断了吗，又哭又嚎的是装给谁看呢！”

护士都要被小老太太气的无语了，就对着程守明说道，“你是这小老太太的儿子吧，麻烦让你母亲安静点，再让我听见一次你们在这儿吵闹，我就要赶人了。”

程守明这才像回过神来似的，连忙道起歉来，“对不起，我这就带她离开。”

护士看程守明的态度还算配合，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小声嘟囔了一句，“一家人看着都挺明事理的，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婆家，作孽。”

却没想到程守明拉着钱秀琳也正往外走，护士的那句自言自语自然而然的就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程守明不由得尴尬起来，拉着钱秀琳越走越快。

护士的声音轻，钱秀琳到底也是年纪大了，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只觉得儿子的态度有些不对劲，难道是儿子真的不相信她说的话？反而去偏袒王楚楚他爸妈了？！

“儿子啊，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思来想去，钱秀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程守明在车子跟前停下，“我送你回家。”

钱秀琳一听只是回家而已，立刻就放心了，“也好，这医院里的盒饭老贵了，你送我回去的时候把我在菜市场放下来，我去买两个菜回家给你做顿饭，你吃完了再去学校啊。”

钱秀琳关切的话语又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他的决定都到嘴边上了，看着钱秀琳逐渐老去的脸庞，听着满口都是为他考虑担忧的心思，那个决定像是千斤重的鼎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哎呦。”

陈秀林的一声惊呼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妈，怎么了？”程守明连忙问道。

钱秀琳单手撑着自己的腰，单手扶着车门，佝偻着背无法站直，“这还不是给老家那老房子给弄的，漏风漏雨潮的很，也是妈年纪大了，今年冬天雨雪又特别多，不然我也不会来这城里和你们挤一窝住！”

程守明愣了一下。

之前，钱秀琳是和他说，快过年了，家里冷冷清清的就她一个人，她就想和儿子媳妇一起过个新年，从未跟他说过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老家的房子挡不住雨雪，她撑不住了才逃到城里来。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让她回老家的话最终还是无法说出口。

“看啥看，都老毛病了，这不是去糟蹋钱吗？家里还欠着那么多外债，不早一点还清连睡觉都不踏实。”一听到要去医院花钱，钱秀琳的手摆的像老式挂钟的钟摆似的，“你先开车回家吧，我买好了菜自己走回去就行了，这大冬天的别在外面杵着了。”

钱秀琳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佝偻着身体往菜市场走去。

冬日里寒风萧瑟，菜市场门口的行人寥寥无几。

穿着鼓鼓囊囊青花色大袄的钱秀琳慢吞吞的一步一步走着。

在程守明的印象里，钱秀琳永远是风风火火、做事干练麻利，曾几何时，记忆里的妈妈变成了身量这么矮小的小老太太。

他常年在外求学，竟然是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的母亲在逐渐老去，岁月无情的在她身上留下了苍老的痕迹。

原本他的心里有一杆秤，一边是独自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一边是要与自己携手共老的妻子。

原本他的心早已偏向了一边，在岳父把事实真相说出来的那一刻起，即便岳父没有提出要求，他也决定了让钱秀琳提前回老家去，每个月再多给她一点生活费，让她生活得更加轻松一些。

可是，此时他的心开始在两边摇摆不定。

钱秀琳步履蹒跚的身影刺痛了他的眼睛，她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为程家付出了一辈子，却要被自己的儿子赶回老家去，孤独的一个人生活。

他羞于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