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好端端地又闹什么鬼?”
袭人听玉钏儿这么一说,当即便皱眉问道。
“哎呀,你可不知道,昨夜里太太才将将躺下,谁知一闭眼就叫嚷起来,直喊饶命。我倒被她吓了一大跳,慌忙起来点了灯一瞧,却见太太她正瞪着大眼叫呢,脸都青了,舌头伸出来多长,瞧着就像是被什么人掐着一样……”
袭人听她这么一说登时就想起昨夜自己的经历来,不由得心里一动,当下便暗自思量:难不成是那个彩霞不是?
昨天自己也被她迷得几乎要丟了性命,听她的意思是怪太太下手太过狠辣无情,这是来报仇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彩霞下场也的确有些个太凄惨了些,王夫人也太过有些没人性,这也怪不得她,就无论是谁受了那么大的冤枉能咽得下这口气?
这么一想,袭人心里也是怪罪起王夫人,当下便又随口问道:“果真么,那可是奇了,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玉钏儿这时心里正暗自大爽,只着急着想把王夫人被鬼索命的事儿说给人听,好叫人得知她老人家这是咎由自取,因此袭人此番态度与往日大不相同,她竟然也并未觉察出来。
原来玉钏儿虽然伺候了王夫人许多日子,但心里竟然无一日是不深恨这位二太太,这一次好容易见她得了报应,自然是欢喜若狂,别的什么也顾不得了。
她的姐姐金钏儿,就是因为好端端就被太太打了一顿,又说了许多毁人名声的话出来,逼得金钏儿无路可走,这才跳井死的。
想当年她姐姐被撵出去,也是两手空空,就死了也不过是赏了一身儿宝钗的旧衣裳了事。
她可是勤勤恳恳伺候了太太多少年,不过就落了个如此结局,玉钏儿心里怎么能不恨?
只听她又忙对袭人笑道:“好姐姐,你可知是谁恨太太,就死了也要掐死她?”
袭人此刻早就猜出是谁,可又怕被玉钏儿瞧出端倪来,当下故意也装出一副吃惊疑惑的样子问道:“那能是谁?太太平日里菩萨似的一个人,她又能得罪了谁不成?”
玉钏儿忽听袭人夸赞王夫人,当下心里一怒,当下便脱口而出骂道:“放屁,她哪里慈悲了,你就敢拿菩萨比她,也不怕菩萨怪罪么?”
这话才出口,玉钏儿当即便反应过来,忙就又遮掩道:“都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如今出了这事情,恐怕当真是她老人家做事太绝,有人因她冤死,就变了鬼也咽不下这口怨气,故此才来索命……”
说了这话,玉钏儿仍觉不妥,猛然想起袭人和王夫人关系莫逆,平日里是最得赏识的,且又是太太钦定的宝玉第一姨太太,自己今日只顾着高兴,倒瞎说了这许多话,那袭人恐怕要到王夫人跟前去告她去,那可就遭了。
这么一想,玉钏儿越是懊悔不来,登时便住了口,满脸都是尴尬之色。
袭人一眼瞧见玉钏儿的脸色,哪里还猜不出她的心思来,当下只微微一笑,反倒拉她在身边坐下,这才低声抚慰道:“好妹子,我和你说句心里话,如今我也算是想明白了,咱们不过就是个奴婢,就算是把心捧给主子,主子们还嫌血淋淋的恶心呢,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也不必避讳我。”
玉钏儿突然听袭人这么说倒是惊讶万分,直勾勾瞧了她一时才问道:“好姐姐,你说的这可是真心话么,不骗我?”
袭人听了便苦笑一下,向着里间驽了驽嘴,小声儿说道:“以往我总是一片痴心,总以为真心待他自然有我的结果,可如今又是什么样儿?他心里何曾有过我?奴才就是奴才,我现下总是瞧明白了,也不再痴心妄想了。”
玉钏儿听了倒是为袭人叹了口气,说道:“若当真论起来,这府里就连他亲爹亲妈加起来也不如你在他身上费的心思多,可谁知他这是怎么了,竟然……”
话还未说完,忽就听外头门响,两人忙就住了嘴,却见原来是秋纹慌里慌张从外头进来了。
袭人一见便皱眉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慌张?”
秋纹忙就说道:“我方才听说是二奶奶又不好了。”
袭人同玉钏儿两个一听登时也吓了一跳,忙就问道:“二奶奶,哪个二奶奶不好了?”
秋纹听了就忙叫道:“你们两个没睡醒是怎地,还有哪个二奶奶,不就是琏二爷的老婆,咱们府里的二奶奶?”
二人听了更是惊讶:“她好端端地又怎么不好了?”
秋纹听了便忙回道:“方才我去二奶奶那里问有没有炭呢,如今天太冷,几乎不曾冻死人,咱们倒没什么,只是宝二爷身子弱,他怎么受得了……”
二人听她啰哩啰嗦地倒说起这些来,当即便打断她道:“你快说要紧的,又说这些做什么,谁不知道冷,只是如今府里没钱,那有钱的又不肯拿钱出来救急,别说是找二奶奶,就找二爷爷有什么用?”
秋纹听了便撅嘴道:“只是说我你,你们两个不比我更啰嗦么?”
二人听了也不觉笑笑道:“好,是我们的不是,快说,快说,二奶奶怎么了?”
秋纹听了这才说道:“我一去了二奶奶院子里,就见几个小丫头子哭呢,我忙就问了问,这才知道是昨天夜里二爷又和二奶奶不知为了什么打闹起来了,二爷把二奶奶的私房钱都抢走了,又说是要休了她,叫她回娘家去。二奶奶不肯罢休,二人就撕打起来,二奶奶被二爷推到桌子角儿上撞坏了……”
二人一听登时大吃一惊,都叫道:“这还了得,那二爷也太没人心了。一个大男人不想着自己去赚钱去,倒是有脸抢女人的钱花呢,也不怕烫手!再则这下手也太狠了,到底是夫妻!且那王家如今哪里还有人了,连宅子恐怕都不姓王了,又要让二奶奶回哪个娘家去?”
二人这里越说越是生气,一时又担忧王熙凤,不知她如今究竟怎样。二人低声商量了几句,索性就起身要去看看去。
才出了屋子,袭人猛地又想起王夫人叫她今日去接老太太的事情来,玉钏儿听了却冷笑道:“姐姐,你放心,她昨夜被鬼缠了一夜,今天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呢,且没精神管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