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儿,若是有朝一日我一败涂地,当真被那帮子反叛押上了断头台,你又该如何呢?”
皇上盯着贾琮的眼睛缓缓开口问道,语气中满是忧虑。
贾琮微微一笑,反问道:“皇上,您视我如子,我亦是视皇上为父亲。父亲被人杀了,您说我这个做儿子的该怎么做?”
皇上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小子古灵精怪,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
贾琮一笑:“皇上,若是当真有那么一日,若是被抓住了,说不得我只能陪着您老人家,咱们一起叫人砍了头就是;可我只要能逃就一定会逃得远远的……”
皇上听了顿时脸色一变:“你能逃到哪里去?”
贾琮笑道:“我也不知道,总是不能坐以待毙,总要千方百计先逃了性命再说。”
皇上听了便苦涩一笑:“是,这是人之常情,只要能活着,谁又愿意就死呢?”
贾琮不等他说完便道:“是啊,谁不想活着,谁不想好好活着享受天伦之乐?可是他们杀了我的父亲,叫我没了天伦之乐,那我必定十倍回报!他杀了我父亲,我就杀他儿子,杀他孙子,杀他重孙子……只要我活着,他就一日不能安心快乐!”
皇上没料到贾琮居然能这么回答,当即便问道:“当真么,你好容易逃了性命,还不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讨个老婆过日子,还想着为我报仇么?”
贾琮听了便点头道:“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您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余生恐怕再无欢喜安宁,成天只能琢磨着为您报仇的事儿了。您若是有心就等我几十年,看着我把您的仇人都杀光了,那时候咱们俩再一起投胎,下辈子咱们做兄弟好了……”
皇上听到这里龙颜大悦,忍不住欢笑斥责道:“放屁,我是你爹,怎么能和你做什么兄弟?”
贾琮也笑道:“做人的父亲有什么好,一辈子辛苦万分,还不如做兄弟的好。要不然下辈子你晚些投胎,我做你的父亲,还你这辈子对我的好吧……”
皇上还未听完,当即便怒斥道:“放屁,放屁,你这小子当真是胡说八道,你怎么敢说出这话来,也不怕天打雷劈……”
斥责声未落,皇上却品出了贾琮话语中的真情来,一时间五味杂陈,一颗心顿时化成了糖水,也来不及追讨贾琮的忤逆,眼睛便先红了。
觉得眼眶里湿漉漉、火辣辣难受得很,皇上估摸着自己恐怕是又要哭了,忙就垂下头抱怨道:“你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你这臭小子……”
他话音未落,只觉脸庞被人轻轻一吻,一片温热后,却听贾琮在他耳畔低语道:“爹爹,您这一生太过辛苦,下辈子儿子情愿做您的父亲,呵护您一辈子无忧无虑,把这一辈子的苦都补偿回来。”
皇上被他这一亲一语,脑子里登时轰然作响,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与委屈潮水般狂袭而出。
他又泪崩了。
双手死死抓着贾琮的胳膊,皇上眼泪狂流,一行哽咽骂道:“臭小子……臭……小子……你老是来招惹我……我……呜呜呜………”
这一番痛哭又不哭了多久,只是窗外日头缓缓西落,光线渐渐柔和,屋子里一片明暗参差,皇上这才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抬起脸来。
此刻阳光最是柔和,轻轻洒落了他满身,皇上此时瞧着说不出的神清气爽,目光清亮,似乎转眼就年轻了十多岁一般。
贾琮笑嘻嘻瞅了他一眼,笑道:“皇上,您应该时不时来找我说会子话,哭上一会子,恐怕就更年轻些。”
皇上闻言笑骂道:“放屁,臭小子好没规矩。”
贾琮听了便笑道:“您不是拿我当儿子看待我么?父子之间要那么多的规矩做甚么,只要相亲相爱不就好了,凭空又弄那么多规矩出来反倒是生分了。”
皇上听了贾琮这一席话,忍不住赞叹点头不迭。皇家规矩极多,父子之间、母子间、兄弟姐妹间、夫妻间、君臣间无不要依着规矩行事。
他这一辈子更是时时依规矩行事,处处以规矩为纲,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这些个人定下的狗屁规矩,这一辈子丢了多少的欢愉快乐。
因此,如今听贾琮这么一说,他自然深有感触,频频点头。
不过又琢磨了一阵子,他忙又添了一句:“琮儿,你与我这样也就罢了,和别人可要依着规矩行事,和兄弟间更要相亲相敬……”
贾琮也不待他说完便笑道:“皇上,您不提什么兄弟我倒差点儿忘了,前几日也不知您哪个宝贝儿子跑来寻我的事儿,被我痛揍了一顿,也不知他和您告状了没有。这次您带了大队人马过来,我还以为您是为他来讨公道来了……”
皇上一听顿时哑然失笑,他笑眯眯瞧了贾琮半日,越瞧越是喜欢,半日才忍不住笑赞道:“好,打得好!我早就想亲自打这小子了,他贱得很,你往后见了他先打一顿再说话就是!”
贾琮听了顿时大喜,忙就笑道:“好,皇上,这可是您亲口说的。说实话,您对我这么好,我心里又欢喜又害怕,恐怕您那些个儿子女儿个个都恨得我牙根儿痒痒,不知要怎么对付我呢,就下黑手要了我的命也是大有可能。既然您这么交待了,那往后谁敢对我起了什么心思我可就不客气了!到时候若是真的伤了哪个,您可别怪我!”
皇上听了登时就沉下了脸,冷冷“哼”了一声骂道:“那帮畜牲,哪儿有一个是有人心的,面儿上对我恭敬得很,背地里都巴不得我早死呢,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若不是我曾经经历过,恐怕现在早就成了先皇了。”
贾琮听了默默无语。皇家之争自古无情,兄弟间甚至是父子间哪儿有什么亲情可言,彼此都是死敌。赢的得天下,输的一败涂地性命难保,这也难免,赌注太大,没人经得住诱惑。
生在皇家,真难说是大幸还是大不幸了。
皇上一提起他那一群儿女不觉又是伤心恼怒万分,牙齿咬得格格响,目光也变得冰冷起来,屋子里刹那间一片阴沉,冻得贾琮直哆嗦。